【摘 要】夏天敏是一位以寫作農村悲劇題材見長的作家,悲涼冷寂成為他小說的主要基調。夏天敏的鄉土小說主要出現在他的中短篇中,在這些反映苦難的小說中,夏天敏用一種特有的語調闡述著他所認識的底層,有蒼涼粗糲、有精致平和,形成了獨特的敘述特色。
【關鍵詞】夏天敏 中短篇小說 敘述特色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4810(2015)12-0046-02
中華民族從來都不缺少苦難的經歷,對苦難的描寫也常常出現在中國的當代文學中。在有的作家那里,苦難本身成為一種存在、一種宿命,人們無法逃避、無可逃遁。但又有要人們勇敢地面對現實生活里的殘酷,掙扎痛苦著走出苦難的。有的作品則是執著地呈現苦難和悲劇,不回避更不遮蔽,而是赤裸地展現底層所遭受的種種侮辱和傷害、艱難和蒼涼,誠摯地展示著一個真實的鄉土。夏天敏的鄉土小說主要出現在他的中短篇中,在這些反映苦難的小說中,夏天敏用一種精致卻平和的語調闡述著他所認識的底層,在他的作品中,能發現一種特有的底層口氣,反映著蒼涼粗糲的基調。從他的作品中,我們不僅能得到他所要反映和表達的價值取向和道德判斷,更重要的是他作品所反映出來的精致的文學審美功能。
一 語匯
語言作為作品的第一要素,小說成為語言的“藝術作品”,小說故事的優美感人來源于語言,小說人物的栩栩如生來源于語言。在長期的本土化創作中,夏天敏對語言有自己獨到的非同一般的體驗和把握,也讓他的讀者感受到了他作品語言獨特的風格。他在語匯運用上很有特色,細膩、有底蘊、有濃厚的感情色彩和繪畫色彩、地方風味足,這樣熟練運用的語言,在小說中營造了適當的藝術氛圍,更好地勾勒了山區的貧困、自然環境的嚴酷。
《鄉場上的皮匠》中開篇:
風硬,雪片旋下來,把世界攪得沸沸揚揚,混沌一片。路邊的荊棘,崖邊的樹,并未變成玉樹瓊花,只挺了鑄鐵樣身軀,任風雪抽打。
一個“硬”字,就把嚴酷的自然環境勾勒得栩栩如生。“硬”字的提煉,讓人體會到了北風的強勁有力,嚴寒中的生活也是堅硬如鐵的。
在寫到山區老百姓的貧困生活時,《好大一對羊》中這樣描述:“那是什么樣的屋呵,土舂的墻裂了許多許多的口子,最長的一道從墻根裂到墻頭,娃娃兒的手都伸得進來。終年的煙熏火燎,屋里黑黢黢的?!?/p>
一句“娃娃兒的手都伸得進來”把德山老漢的房子的境況寫得觸目驚心。上樓后,“好一陣才看清上面啥也沒有,七翹八凸的樹枝搭的樓上,鋪了一層亂七八糟的山茅草。墻角是一堆漁網似的爛棉絮,一團一團油渣似的?!边@些語言讀來讓人難過哀傷,揪心斷腸。
另外,夏天敏在作品中還大量運用方言語匯,使人物的語言生動地體現人物的身份、性格。寫到山區老百姓不接受新鮮事物,愚昧守舊時,《鄉場上的皮匠》中的一段描寫外來皮匠用美觀又牢固的尼龍線給鄉民绱鞋子后的情景,“漢子心中不踏實,朝灶房喊:‘黑狗家媽,你來看咋個樣?!诠芳覌尳舆^鞋一看,立即像火燎屁股一樣大叫起來:‘這是咋個搞的,咋個不用麻線绱,要得啥子嘛?!洲D向漢子:‘你是瘟的、瞎的、死的。要等人家來整你,咋個不放個響屁,看你咋個歇臺子喲?!焙诠芳覌尩脑捑渚涫欠窖?,活脫脫地展示出一個潑辣性急又決不接受新鮮事物的農村婦女的形象。
人物的極富特色的語言也反映了生活的艱辛,《好大一對羊》中,德山老漢面對專員一年到底差多少糧的追問,羞澀地說“一年到頭都餓著,說毬不清差多少”。這樣的語言,是比較符合人物的身份地位的。
如果夏天敏小說中運用的語言只有方言俚語,那么就只算得是只有“土氣”的,但是他在小說中能交替運用文學語言和方言俚語,并把二者不露痕跡地交替使用,用得貼切自然,毫不造作,突出地展示了他的語言個性。
《洞穿黑夜》中,張順發為了讓村民們陪他一起牽電燈到他那一輩子沒見過電燈的爹墳上去,請大家吃喝:“氣氛立即好起來,大家暢快地飲茶,牛一樣灌水,吃葵花子兒,水果糖眨眼就沒有了,那幫小崽崽基本上沒吃過水果糖,媽也,這糖咋這樣甜,這樣好吃呀?!本褪菫榱四芸匆谎垭姛?,這個卑微的心愿壓在了張順發和他爹兩代人的心上,“壓得他腰也駝了,頭發也白了,心也碎了,一生也快完了。”到了張順發爹的墳上,作者這樣描述:“這寒傖、簡陋、草率的土堆下,躺著一個卑微的,基本上被人遺忘,活得像蟲蟲,像螞蟻一樣輕賤的人,躺著一個為了最卑微的心愿而被輕薄、被嘲諷、被扭曲的人?!痹谇耙欢蚊鑼懼?,用最樸實的農家語言,使人感受到在“氣氛好起來”的時候所表現的村民生活的寒酸。后一段描寫用了書面語言,在更深的層次上揭示了山里貧苦農民們一生的卑微,活得如草芥、如蟲蟲、如螞蟻。讀來讓人唏噓不已,悲涼寒傖在心頭蕩漾開來。
詞匯的豐富性,又是夏天敏作品的另一特色。比如“火扯扯、火燎燎、打漂漂、打閃閃、腳窩子、精吊吊、癟塌塌”等,這應該是一個方言口語系統,但就是這類詞匯出現在小說中時,更有別具一格的表現力?!多l村雕塑》的開篇:“酒米鄉要搞光屁股、大奶奶、精吊吊的一根紗也沒有的女妖精塑像的消息,瘟疫一樣在鄉場上傳播?!币痪湓?,就傳神地表達出村民們對鄉村雕塑的看法和態度。就是用這些口語系統,夏天敏奠定了自己作品的基調。就是這種作品的基調,讓我們在讀小說的時候聽出來一種敘述的口氣,這種口氣表現著特定的文化背景韻味,成為作品的特色。
二 景物
在小說中,景物烘托是突出主體的重要方式,鄉土小說通常要展現獨特的景物風俗,夏天敏對他所熟知的昭通山區的風物民情的細致入微的描繪,展現著他作品的獨特內涵。這些獨特的景物風俗描繪也成為他最為豐富的創作素材之一。夏天敏在作品中常常流露出一種濃淡相宜的悲劇基調,這種基調通過一些景物來烘托呈現,讓讀者體會到一種類似影視作品的畫面感。比如《地縫》一文中,為了展現最后整個村莊墜落懸崖的慘烈,文章開頭這樣描述朝天馬村的環境“這里的山實在是太大了,大得遮天蔽日,塞滿天際;這里的山實在太陡了,陡得你望上一眼,背脊骨立即發涼,腿腳簌簌發抖。在懸崖上看金沙江,金沙江就是一根燒燙的鐵絲,蜿蜒地烙在大峽谷的底部,一動不動,閃爍著燃燒后的灰黃色的色澤?!贝笊诫U峻,讓人惶悚,正襯托了看守地縫的危險,村民生存的艱難。
同樣,在《洞穿黑夜》中,沒有見過電燈的人們“漠漠的日子里,大家就過著漠漠的生活。村里人叫霧為海罩,這種叫法令人嘆服,令人叫絕。海罩散去的時候,高原上的這個村莊才蘇醒過來?!边@段關于大山深處冬日里布滿海罩的描述,深切地反映了望云村的落后,人們在沒有電燈的世界里漠漠地過著日子,夜里黑暗著,就是白天也因了濃厚的霧靄而迷茫著。于是望云村的人們的日子就只能是漠漠昏暗的了。
《好大一對羊》中的德山老漢隨著同名電影的播出成為一個讓人難以忘懷的“人物”,人們關心他的可悲可嘆的命運,分析他麻木愚昧的性格特征,研究他盲目畏官的心理狀態。他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典型人物,這個典型人物的出現,離不開他生活環境的惡劣,對嚴酷環境的描寫突出了人物的悲劇性,“這高原上的荒原,沙化程度得很嚴重的了。沒有植被,遍野的卵石灘,有土的地方也變成沒有任何有機成分的浮土,腳踩下去陷進腳脖子。草很少,出來一點兒立刻被羊們啃得干干凈凈。一匹孤獨的馬在荒原上踢草吃,這里的馬不是啃草而是踢草,沒有草啃,馬練就了特殊的本領,用蹄子將草根踢出來吃。”人物離不開環境,寫好環境對于刻畫人物也是非常重要的,試想,如果德山老漢不是生活在非常嚴酷的自然環境中,把他的生活環境挪到魚米之鄉,那么他的悲劇色彩就會大為減少,甚至消失。他也許就是一個不勤勞質樸的人,是一個懶漢,那么這篇小說也就失敗了。所以,德山老漢的悲劇命運與那個連草都難以生長的嚴酷自然環境是分不開的,當然也與社會的大環境分不開。
三 結束語
夏天敏多寫鄉土小說,在敘述中多用土氣粗糲的語言來帶領讀者進入蒼涼的鄉土,領略悲愴的氣氛,在這個基礎上,土氣粗糲語言的使用又是精致的,作家匠心獨運地使用這些語言,精致地運用豪放大氣,反映著作家別具一格的寫作特質,展現著獨特的文化背景韻味,成就了作品的特色。
參考文獻
[1]劉廉昌.走進昭通文學——昭通文學創作研究[M].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8:82
〔責任編輯:龐遠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