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公益慈善領域,正經歷前所未有的紛爭和激蕩。傳統慈善與現代精神、社會自治與管理創新、公民行動與文化傳統,公益慈善攪動了中國轉型社會的全部主題。1999年,何道峰在國內第一個以志愿者身份出任中國扶貧基金會秘書長、法定代表人,12年來,何道峰通過倡導與推動團隊的方式將具有濃郁政府色彩的中國扶貧基金會(CFPA)轉變成了中國第一個獨立自主的大型NGO組織。
作為公益領域的積極實踐者,何道峰認為自己是行動主義者。“理想要有在泥濘中行進的心態”、“對自己嚴格,對社會寬容”、“不要簡單歸類,不要隨意批判”,這些“祛火”的見解是他源自行動的信念與方法。何道峰認為,我們的財富觀是割裂而不是循環的,公益實踐就是接續財富社會循環的方法之一。在公益提速的時代,問責是中國公益核心的方向盤,只有問責才能把中國公益導向健康狀態。
真正的社會組織是公共平臺
《中國財富》:你以志愿者身份出任中國扶貧基金會的法定代表人迄今已12年,你如何看待這個組織?

何道峰:我從來沒有把中國扶貧基金會當成一個組織,而希望它成為一個開放的平臺,富人、窮人、捐助人、學者及媒體都在這個平臺上來互動,產生社會所需要的活力、秩序、情感、道德。如果把它當一個組織,你就會想擁有它,但它是一個社會組織,你想把一個沒有所有人的社會組織變成你的,出發點就錯了,會把它弄得非常封閉。
一個基金會需要產生良性的社會影響,所有給你捐過錢的人、捐過時間的人、所有你幫助過的人、所有給你做中間服務的人,都能體會到這個組織是一個開放性的、沒有所有人的公共平臺。大家一起熱愛它,甚至很多人比我還熱愛它,它才是真正的社會公益組織。
財富與公益
《中國財富》:中國扶貧基金會與南方都市報合作推出《中國財富》,用一份名為“財富”的雜志來做公益傳播,一般人會有風馬牛不相及的感覺。為什么會有這種社會認知的跨度?
何道峰:多數人認為,財富就是掙錢,強調掙錢的過程。但從社會角度來講,財富的積累過程是循環律在起作用。所謂循環律,就是每一次創造財富后,對財富有個合理的分配,分配就激發人第二次創造財富的欲望,然后循環就開始了。循環起作用的時候,不是人在工作,是上帝在工作。但我們只看財富的前半截,不看后半截,沒有連起來看待。一個社會要良性運行,財富一定是一個完美的循環。因此“財富”不僅可以成為一本關注財富創造過程的財經雜志,也可以為成一本關注財富合理分配的公益雜志。一個錢幣的兩面,一個循環的兩段。
《中國財富》:但我們這個時代的窮人和富人對財富的心態都進退失據,是中國人的財富觀念有問題?
何道峰:這個社會有兩種心理,一種是為自己生存而奮斗,這個是與生俱來的生存壓力。這種財富觀本來也沒什么問題。但是,你奮斗過程中面臨的機遇不一樣,個人努力程度不一樣,大家跑的速度就產生差別。這就會去比較,就是所謂的比較心。比較的時候是心理問題,而不是需求問題了。比較的時候,中國人的心理非常容易失衡。他憑什么比我好啊?這個問題是沒有人可以回答的。如果社會經歷的是比較緩慢而長期的積累過程,規則又比較透明和清楚,人的比較心會比較平緩。如果社會急劇變革,規則不透明,又不斷地在改,人的比較心就會急劇變化,難以接受,相對喪失感會大很多。
公益提速與企業家力量
《中國財富》:企業家在中國公益實踐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你怎么評價這個群體的表現?
何道峰:企業家這個群體非常重要。一是普通人捐款數量有限,過問的成本太高,很難過問。但是企業家不同,他捐100萬,他可以只捐95萬,然后拿剩下的5萬去過問,弄清楚捐的95萬是怎么花的,這比盲目地捐100萬要精彩得多。其次,企業家是懂管理的一群人,他如果真去過問,他可以找到方法,普通人不一定能找到方法。因此,企業家對公益的理解,直接關系到公益發展的導向。如果企業家都不過問公益,都不去問錢捐出去用來做了什么,公益界很多人就會認為這是一筆“傻錢”,“傻錢”就會有傻人來追,最后錢怎么用掉的也沒有人來過問,這不是件好事。所以,企業家在這個階段要擔負起問責的責任。問責是中國公益核心的方向盤,只有問責才能把中國公益導向健康狀態。
需要更多的行動者
《中國財富》:財富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分配領域,都存在如何制約公權力的問題。公益實踐者如何在這個環境中有所作為?
何道峰:我是一個行動主義者,不再是學者。公益領域講再多的理論,如果沒有人踏踏實實做事,沒有用,很多觀念講多少年它還是觀念。我強調的是穩妥走好眼下的每一步。行動的人多了,很多觀念自然就不一樣,對政府也有好的影響。這幾年政府對公益界的看法在改變,還是因為公益界做了些不錯的事。理想在世俗的泥濘中前進,還是要找方法推動社會,不要簡單地抨擊,即使提出倡導性意見,也不是簡單地表述終極真理。如果我們的社會精英、媒體、各階層人士有這種意識,可能對社會的漸進變化是一種福祉。
《中國財富》:你對中國社會轉型的樂觀來自哪里?
何道峰:我對中國比較有信心。在我們這個變革的時代,相對而言中國更缺乏實際行動派,而且是缺乏耐心的行動派。中國社會需要的是務實的行動派。我們不需要那么多思想燈塔,互相爭吵,批來批去。行動改變現狀,大數量級的行動積累改變社會結構。要花一代人的努力,行動加耐心。我們不可能突然進入到天國里邊,這不可能,社會的變革一定是漸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