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拳種產生于明末清初,在山東秘密演練。清乾隆二十七(1762)年,盧鄉升霄道人首創了《羅漢行功短打全譜》,即乾隆本;嗣后,道光二十二(1842)年,《棍棒鞭全譜》出世,稱道光本,是承續前譜寫抄;另咸豐五(1855)年,盧鄉弗遑道人據乾隆本增刪編輯《重訂增補羅漢行功短打》拳譜,稱咸豐本,這三部清代螳螂拳譜,又是從萊陽一地所出,但遺憾的是乾隆本、咸豐本已亡佚。
民國初年,河北滄縣,出現一部據道光本和咸豐衍生本部分內容,并結合當地拳法,綜合編輯而成的所謂“前七后九”等名稱(這是無準確稱謂)的一部螳螂拳譜,今稱“滄縣本”。三、四十年代,萊陽螳螂拳師崔壽山,結合自身承繼的地方拳械,并采用咸豐衍生本等其他資料,編著一部《螳螂拳譜》,稱“萊陽本”。
然而拳譜的傳遞關系及歌訣字句訛誤方面,至今尚有不同的理解。本文擬就近年有關拳譜資料,鉤稽整理,略加考辨,以為引玉之磚。
一、螳螂拳譜流變與傳遞關系
(一)螳螂拳譜的歷史過程。據資料證明萊陽既是孕育螳螂拳,亦是發展螳螂拳的地方,但初期流行不廣。為了便于流傳,出現了拳譜。乾隆本,這一部譜書,既是我國螳螂拳史上最早的一部拳譜寫本,又是有清以來螳螂拳譜的創始;道光本,是承續前譜抄錄;然而咸豐本卻是據乾隆本增刪而成的。這三部螳螂拳譜,是清代螳螂拳的“老三本”,但遺憾的是乾隆本、咸豐本都已亡佚,當今所流傳的所謂咸豐本,其實是衍生本,并且對后世影響很大,但卻產生了很多訛誤。
存世的螳螂拳譜,除道光本以外,咸豐衍生本及民初的滄縣本,以及三、四十年代的萊陽本,不下三十余部(指建國前傳抄的)。主要是清咸豐以后的“新三本”(含咸豐衍生本),往前只有一部道光本。近年來有人把咸豐衍生本當作乾隆本,進而又鑒定為清代前的拳譜。其實是混淆了乾隆本有一篇自序,與咸豐本又增加一篇盧鄉弗遑道人自己序文的關系,豈不知有兩篇序文的拳譜,既是咸豐本,亦是今所見的咸豐衍生本的事實。乾隆本拳譜傳世不久,便遭咸豐朝的太平天國運動,逐引起社會動蕩不止,內亂不息,首部乾隆本便于咸豐五年,被咸豐本利用之后而亡佚。然而,后來咸豐本亦遭兵燹災殃而佚,當今所經見的,都是咸豐衍生本,其內容卷次均有錯亂,兩篇序內容及人名任意篡改。從整個武學遺產來看,此譜既有繼承亦有發展。乾隆本,雖因原書亡佚,但從道光和咸豐本中,仍然可供研究及“鉤沉”資料頗多,可以窺見它對我國武術史研究發展的一些貢獻。總之,在現存的螳螂拳譜中,已不見乾隆本的原本(貌)。
早期拳譜內容忠實于事實,這些用文字記錄的技法最初都秘不示人,拳師們為了想得到學徒們的信任,為了干祿,自然就會在說明(序文)中夸大技法的效力和價值。而依據前人傳授的技藝寫下來,算是獲得的拳譜秘籍,這便是所謂武術家言。成為拳譜,在社會上逐步傳抄流傳開來,而有拳師們常挾這些秘籍以自重,其私密技法,其實是遵循著技法規律的再現,拳譜的這些特點成為民間傳統武術的基本特點,外行人當然無法體會去考證這些技法和作者的真偽;也不計較他們是否緣飾虛誕,傳錄訛謬等。然而,一旦得到的是衍生本其錯訛嚴重的版本,再以訛傳訛就成了惡性循環,大有辨別的必要。
(二)螳螂拳版本初步分類。下面稱謂版本間為“祖本”、“子本”、“孫本”,暫權宜此定。乾隆本擬稱“祖本”,而道光本與咸豐本無縱向關系,然而確是橫向的“兄弟”關系。因而道光本,擬稱“長子本”,咸豐本則擬稱為“次子本”,其“兄弟”版本間與“祖本”成為“父子”的傳承關系。其后咸豐本又傳抄而改編,產生了衍生版本,衍生的“子孫版本便蕃衍開來,并蔓延到其他地區。近年有人“良莠不分”乾隆本和咸豐本的“重訂增補”的關系,進而本末倒置的對待咸豐本與乾隆本間的“子”與“父”(即顛倒子本為父本)關系。“滄縣本”和“萊陽本”即是“孫子”輩分的“孫本”,其兩版本與乾隆本即“孫本”與“祖本”的傳承關系,但“滄縣本”又與道光本、咸豐衍生本似有雙“父子”傳承關系。
為了便于敘述,現按年代(后兩種民國拳譜按地域稱)傳承的五種版本簡稱為:乾隆本、道光本、咸豐本、滄縣本、萊陽本,首先了解五種拳譜版本次第傳承關系和基本內容(乾隆本不在辨別歌訣訛誤中)。
1、乾隆本,不分卷,無目錄,盧鄉(萊陽)升霄道人,創著于清乾隆二十七年,并留有一篇自序(有兩篇序文的是咸豐本),所以稱乾隆本。通過咸豐本的記載此譜名稱應為《羅漢行功短打全譜》,內容據道光本和咸豐本等故籍中遺存的材料,析有棍棒套路、古傳拳術套路、雙人短打、八打八不打(當今流行的乃是咸豐本改編的),以及短打歌訣等,其基本內容亦必由此譜而來。筆者從道光本及咸豐本中輯得多條,特別需要說明的一幅雙人短打繪像,其上文下圖,文為:“抓住天根打腰眼,海底撈月鯉魚反”(釋義略)。此圖文遺存于道光本和咸豐本中,詳情見下兩版本說明和書影附圖,可佐證兩本取于乾隆本的傳承關系。
2、道光本,不分卷,無目錄及序文和署名等。萊陽佚名氏,由道光二十二年抄寫于乾隆本,所以稱道光本。內容為綜合方言口語及拳師口傳身授的技藝而完成,名之《棍棒鞭全譜》,并有詳確年月日的記錄,是螳螂拳史上至今現存最早,以及封面留有譜名,封底和內容保持最完整的一部拳譜。
道光本內容有圖譜,都是發辮頭飾及清代裝束,有拳械繪像六合棍、棒套路譜,及雙人短打圖說等,還有六合鞭譜及幾種古傳拳術套路譜,以及八打八不打,短打歌訣等。此譜可鑒別及校對以及佐證乾隆本與咸豐本之間八打八不打和短打歌訣訛誤的程度問題,同時亦證明了,訛謬源頭出于咸豐本。
道光本有重要的一幅雙人短打繪像,明顯的清代發辮頭飾和裝束,螳螂拳的術語謂:頭發根在上,稱為“天根”,此圖標明一人“手抓天根”,另一人“海底撈月”。歌訣頭二句為:“手抓天根闖腰眼,海底撈月鯉魚反”。圖勢說明了一人右手抓住對方天根(發根),左手拳將闖(打)腰眼(即命門穴)。咸豐本中亦有類同繪像,但圖中雙人是“羅漢頭”,無“天根’可抓,然而歌訣首二句兩版本且雷同。說明圖像改變了,改編者所采用乾隆本的繪像是發辮頭飾,又證明道光本所載是遵照原著的正確圖文。道光本中“抓住天根”“海底撈月”。
螳螂拳肇端于萊陽,發展地點是萊陽東南部萬第地區。今萬第鎮北鄰富水河,東連赤山,前毗鄰今海陽。地方志及野史筆記以及口碑都有記載的地方拳種,如長拳、短打、地趟拳、“螳螂術”等都源于萬第,特別是初期螳螂拳家主要人物李秉霄赤山史家河人、趙起祿赤山村人、梁學香(與萬第只一山崗之隔)榆山夼人、姜化龍黃金溝人、崔壽山東諸麓村人等,這些人士同出于此地萬第。筆者家藏道光本拳譜,此譜亦伴隨著拳家聚集地而誕生,以后便隨先祖闖關東大潮,離開了原始地萬第,流入了遼東大地之蓋州。
3、咸豐本,萊陽佚名氏,別號弗遑道人于清咸豐五年,據乾隆本改編,命名《重訂增補羅漢行功短打》拳譜,并收錄有乾隆二十七年原序之后,又增其咸豐五年一篇自序,所以稱咸豐本,此譜是螳螂門拳譜中最有影響的一部(題署古城盧鄉弗遑道人。“盧鄉”:參閱拙文《盧鄉即萊陽考新證》;咸豐五年后,原本亡佚)。
上世紀80年代,發現了一本咸豐衍生本,有人標新立異的重新命名的名稱,即所謂“少林衣缽真傳”,再后來又出現了其它版本都不是原咸豐本,更不是乾隆本,而都是咸豐衍生本。但是習云太教授透露的版本,卻是最貼近原咸豐本的衍生本,因見無封面無譜名的拳譜,其見譜內首頁有“卷一‘少林衣缽真傳’”,而借用命名之,并誤認為著者是:“福居禪師”。之后以訛傳訛至今。首見程大力先生,以《<少林衣缽真傳>考證》在《體育文史》(2001、1)報導,此版本內容(即習云太教授命名的)是比較最貼近原本的,留有盧鄉弗遑道人咸豐五年序,然而抄本竟把兩篇序抄入正文,鑄成大錯。
下文引用程大力先生《<少林衣缽真傳>考證》一文,介紹的版本卷目。此版本是最貼近原咸豐五年《重訂增補羅漢行功短打》拳譜的,所以暫擬為咸豐本用之,其編目為四卷:
卷一、少林衣缽真傳;
卷二、繪像羅漢短打變式;
卷三、繪像羅漢兵刃全式;
卷四、繪像羅漢行功全譜。
此抄本增補的內容比原來乾隆本約多出五分之三。內容(含增補)如下:即“十戒”、“十八家拳法”、短打歌訣重訂為“短打緊要”,包含“六十四門”、“八十一化”,其細分為“中門三十二”、“左右(各十六)三十二”,另有“翻車轆轤錘”、“八打八不打”,“八剛十二柔”,“七式集連拳”,“十二捶”、“閃賺雙手扣”等。原譜的短打歌訣,經過“重訂增補”整理而綜合成為以上分類的內容。
尤其“十戒”、“十八家拳法”、“八打八不打”(有訛誤)、“‘手抓天根’‘海底撈月’”等,是明顯咸豐年間呈現的。
特別值得一提的,在“繪像羅漢短打變式”卷目中的短打歌訣,同樣有一幅雙人短打圖像,歌訣頭二句:“手抓天根闖腰眼,海底撈月鯉魚反”與道光本雷同,但圖勢稍有差別,證明咸豐本改變了頭飾為禿頂,因而無“發辮”的“天根”可抓,而修正為手摁光頭頂。咸豐本和衍生本中無“發辮”即“天根”可抓。
咸豐本之后,又產生了多種類的咸豐衍生本,此本是涉入其他地域拳種門派最廣泛的一部拳譜。衍生本分兩類,其一貼近原本;其二以拙劣篡改的手法抄寫(主要是兩篇序),這后一種類衍生本與咸豐本的差別,是序文內容及款識不同,卷數、卷目缺失,內容錯亂。比如,原來四卷本,此類衍生本只有“卷二少林秘訣”一目,而無卷目的標題仍然被篡改,例如:升霄道人重集;繪像羅漢短打通解等等,驗證衍生本最明顯證據就是:出現了“重集”、“通解”等添綴的字句,其它都略有些差別。更有甚者妄稱衍生本內容是清前的,甚至于清前近宋代的,即穿越了明代、元代進入宋代的論述。這些言論誤導了初接觸螳螂拳的愛好者。
前幾年胡剛先生發表的版本,已于2009年11月,在山西科學技術出版社影印出版,也隨之命名《少林衣缽真傳》,然而著者,轉變為:升霄道人(實際是弗遑道人)。但譜中原來的兩篇序,演變為同是乾隆二十七年同月,只相差一日的序,出版者明智,因而出版時刪去了(筆者亦據此本,認為咸豐衍生本)。特別突出的是民國初期,又從衍生本產生了“衍生本”,惡性循環,其內容的卷目特別混亂。咸豐本共四卷,然而在這一時期的衍生本中,只剩下了一個代“卷”字的“卷二少林秘訣”(是原卷一“少林衣缽真傳”,刪改文字而成為卷),其它三卷無卷字和卷數,但遺留了名目,即被篡改又添綴為:“‘升霄道人重集’繪像羅漢短打變式”(原卷二);應該有的卷目“卷三繪像羅漢兵刃全式”然而且無,但有兵刃繪像的內容;又無道理的添增了“‘升霄道人重集’繪像羅漢短打全式”;而原版咸豐本的,“卷四,繪像羅漢行功全譜”名目,衍生本中又無記錄,竟然篡改為:“西域羅漢得道真詮目錄”名目。以上即是胡剛先生發現的版本(即后來的影印本),和柳國順先生透露,所謂的《武備真傳》(兩卷本),其兩人的版本序文、內容、卷目幾乎雷同!所不同的是:序文的署款地名“盧郷”與“盧郷”的不同而已。然而已透露出民國年間,最為糟糕的衍生本,就是古地名“盧郷(鄉)”,被改為“盧郷”了。其它各種不同類型的序文不下十余種,更有甚者,竟然把“滄縣本”編者的敘文,認為所謂《少林衣缽真傳》中的序,即所謂“《敘序》”的不倫不類稱謂;還有拳譜名稱的定位訛誤及沒有確定著者就是萊陽人等。所謂《少林衣缽真傳》版本的簡介,似有幼稚的表述(見《萊陽螳螂拳》,華夏文史出版社,2013年10月出版)。衍生本訛誤不一而足,不贅述。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