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進香
那是一年前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仝鳳兒在后花園練完武功,洗漱打扮之后,帶著貼身丫鬟坐了轎子前往觀音廟上香。
仝鳳兒上香的原因,是因為她前一晚上做了個夢,夢見了她的母親。最后哭著醒來了,淚水濕透了睡枕。
觀音廟在山上,仝鳳兒在山腳就下了山。她要步行走上去,以表示為母親進香的誠心。雖然她是小腳,但絲毫不影響她爬山的速度。
這日并非初一十五,香客寥寥。
烈日當頭之下,經過一番跋涉,她們二人終于看到了紅墻綠柳的廟宇。
貼身丫鬟已經累得渾身酸軟,香氣嬌喘。而仝鳳兒卻面不改色,氣不長吁,甚至連香汗都沒出了多少。內家拳的神奇,可見一斑。
進得廟宇,自有一番事宜按程序去做。這里閑話少敘。
進完香出了廟門,那個貼身丫鬟央求仝鳳兒道:“我的小姐,奴才實在是走不動了,咱們去后山那邊看看風景,也好歇息一陣,再下山也不遲。”
也是合當有事,仝鳳兒上完香,心情大好,看著滿山翠綠,后山處參天大樹蔽日,端得一個歇息玩耍的好去處。
于是仝鳳兒小姐就遂了丫鬟的愿望,二人輕移蓮步,緩緩望后山走去。
這后山的樹蔭中不僅涼爽,而且幽靜。兩個小女子各自尋得一塊青石坐地。都默不作聲,靜靜地體味著與天地大山融為一體的奇妙感覺。
這時,突然一聲暴喊打破了這美好的幽靜!
仝鳳兒和丫鬟幽靜如深潭、靜謐似大山的心情,也隨著被破壞了。
二人循聲往山下望去,只見半山腰處樹木紛擾,隱隱有兵刃利器映著日光反射了上來,喊殺聲間起,好似有人在打斗。
仝鳳兒一時技癢,對丫鬟說道:“你待在這兒別動。”然后縱身幾個起落就隱入了樹林深處。丫鬟雖然知道小姐的功夫了得,那也是在女兒家眼里炫耀而已。丫鬟并不知道以仝鳳兒的武功,大多數男人都奈何不了她。
所以,這邊廂丫鬟已是急得站了起來,翹首遠目,望向仝鳳兒消失的方向。心中暗想道:“要是小姐有個三長兩短,仝大人還不剝了我的皮?”
不說貼身丫鬟在山頂上胡思亂想,仝鳳兒躍下山頂之后,于濃郁的樹叢中蛇行鷺伏,不一會兒,就尋到了喊殺聲的所在,她藏身于一顆參天古樹后,凝起妙目,閃眼觀瞧。
只見半山腰的官路上,十數個強徒模樣的人將一輛馬車團團圍住,棍棒并舉,刀砍槍刺,十分兇猛。
馬車上兩個人分別揮舞著虎尾鞭和三節棍拼命抵擋,其中使三節棍的那個壯漢的左眼血肉模糊,狀貌十分可怖。
只聽那是虎尾鞭的壯漢大叫道:“你們是什么人?為何攔路搶劫下此毒手?”
圍攻的眾人并不答話,只是手底下加勁兒,發起了一陣更加緊密的攻擊。
仝鳳兒現在基本明白了這是一伙兒劫道的在做案子,不禁心中惱怒,將身上的紅紗敷了面,刷地一下拔出了隨身的利劍三跳兩跳,就到了眾匪徒的背后。
早有幾個匪徒聞聲轉了過來,看她來得兇猛,也不說話,挺刃刺向仝鳳兒。
仝鳳兒施展開了青城劍法,曼妙的身子矯若游龍,于中匪徒的兵刃揮舞之中穿插移動之間,已用劍尖兒刺傷了幾個圍攻匪徒的腿部。前來圍攻的匪徒都東倒西歪地四散倒地。
驚得圍攻車輛的匪徒們又分出一半來沖向仝鳳兒。他們實在沒料到一個如此嬌小的小姑娘,竟然會這般厲害的劍法,瞬間已經又將再攻來的匪徒放倒了一半。
可以看出仝鳳兒是手下留情了,并沒有去刺他們的要害部位取其性命,而大多是傷其腿部,致其倒地不起。
車上的兩個人此時壓力大減,喊聲大振,瞬間又打傷了幾個悶不出聲的匪徒。此時,一大半匪徒都已受傷,他們知道今日討不了好了。
仝鳳兒正要追趕,只聽那使虎尾鞭的漢子叫道:“恩人留步,逢林莫入,窮寇勿追。”說得都是江湖上的諺語。
仝鳳兒停下了腳步,回身望向車子那邊。只見那個傷了眼睛的壯漢忽然暈厥倒地,他的同伴放下了虎尾鞭,低下身子照看。
此時,仝鳳兒才發現在車里的犄角旮旯處,還蜷縮著一個青衣書生,已是被嚇得全身抖動不停,面無人色。
仝鳳兒上前看了一下受傷的漢子,眼眶中的眼珠已是沒了,被同伴上了傷藥,麻利地包扎了起來。那同伴做完這些,才回轉身起來下車,五尺高的大漢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沖著仝鳳兒拜了三拜。
仝鳳兒連忙閃避。要知道在那個時代,民間是沒有男兒拜女子的。除非是高堂或誥命夫人。仝鳳兒側身避過了漢子的拜謝,連忙萬福還禮。
那漢子起身來,向仝鳳兒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縮在車中此時還不敢下來的青衣書生是一家富戶的公子,姓孫,叫做孫如林。這兩個漢子是親兄弟,喚作張二和張三,是孫家請來的護院武士。
這次出門是奉命護送孫如林公子去南京趕考。一路上還算無事。早上在半道上遇到了一個進香的瞎子,說實在走不動了,懇求他們搭載一段。
張家兄弟不欲多事,誰料這孫如林公子卻是動了側隱之心,非要讓瞎子上車來同行。一路上不僅給他好吃好喝,還要從行囊中取出銀兩相贈。
就在孫公子取銀兩的時候,張三沖林公子直擺手,意思是不可露財。江湖上有句話,叫做“行不可露白”,意思就是說,出門在外行路,不可露出自己的錢財。
誰料書呆子孫如林竟然張口說道:“他又看不見”,聽得張家兄弟直搖頭。
2 聽琴
就在車子行至辦山腰的當兒,樹林中閃出十幾個強徒將車子團團圍住,試圖打劫。張家兄弟毫不畏懼,從車子上取出了虎尾鞭和三節棍,雙雙護住孫如林和車馬,從容對敵。孫如林則嚇得面如土色,縮在了車子里。
就在這危機時刻,那個搭乘車子的瞎子卻忽然睜開了眼!
只見他從袖子中閃出一把匕首,從后邊直刺張三的頭部。
張三聽的身后有動靜,驚詫之際回頭剛要查看,就見一把利刃已扎進了左眼。
不待匕首再往里扎,張三身形后撤,消解了攻勢,反手一把薅住了假瞎子的手腕,奪過了匕首。
此時匕首上兀自粘著張三的眼珠子,張三將匕首放入口中,張口就將自己的眼珠子吞了下去,然后翻手一揮,匕首已沒入了假瞎子的心口,假瞎子哼都沒哼一聲就摔到了車底下去了。
張三招呼其兄張二,奮力御敵。雖然他只剩下了一只眼睛,但威風照樣不減,生死之間已是氣血勃發之狀,暫時還感覺不到疼痛。直到趕走了匪徒,才痛得昏厥了過去。
仝鳳兒為張三的勇武所感動,同時也同情他的傷勢。為了防止那伙匪徒再來尋仇,于是就帶他們到了仝府養傷。
仝府本就十分寬大,幾進的院子,自然不會少了三人休養的地方。仝鳳兒吩咐仝府的管家帶著仆人將他們安排在了西廂客房暫時住了下來。
暮色降臨,仝小姐隱約聽到西廂客房那邊傳來了很好聽的琴聲。琴聲悠揚,有古人之風韻。仝鳳兒出身富貴人家,自然懂得音韻,知道此人的琴藝在自己之上。不由得好奇心頓起。仝鳳兒心下暗暗詫異道:“是誰談的這么一手好琴?”遂循聲前往查看。一路聽著琴聲,輾轉到得西廂房的窗下,聞得美妙的琴聲確實是從屋中傳來,不由的好奇心起,施展出江湖手段來,用食指沾了口水將窗戶紙輕輕點了一個小窟窿,喵起一只眼睛來往里查看。
只見白天那個被嚇成一團的青衣青年,此時正端坐在桌前,彈弄著一張古琴,寶相莊嚴,完全沒有了先前的丑態。
仝鳳兒對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縮作一團,現在看著他一本正經,有模有樣地彈琴,覺得十分好笑,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里屋的琴聲頓時停了下來,那青衣書生孫如林起身開門出得屋來。見著今天穿了一身薄薄的黃紗衣衫、頭戴翠花鈿的仝鳳兒,先是一副大吃一驚的樣子,后又連忙躬身作揖,結結巴巴地說道:“不知、知仝小姐駕到,有失、遠迎。”
仝鳳兒看他癡眉瞪目的,怎么還似白日里嚇得魂飛魄散的樣子。不過還算懂禮,于是莞爾一笑道:“我是聽得琴聲就過來了。”
其實她哪里知道這個孫公子看著她只著了淺淡妝的臉龐,正在心里暗說道:“啊呀,莫不是我遇到了五百年前的風流孽緣?風流浪蕩的女子我見過了千千萬,可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臉龐!”
別看這孫如林白日里遇到強盜嚇得跟什么似的,其實他平日里卻是一個風流的富家公子,整日里三瓦兩舍流連忘返,吹拉彈唱無所不通。
此時,孫如林被仝鳳兒的美貌迷得是眼花繚亂,張口結舌,魂兒好似飛到了天空中了。
這邊廂仝鳳兒卻是笑語嫣嫣地看著孫公子,見對方直盯盯地看著自己,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孫如林見仝鳳兒有些不悅,才醒了過來,急忙赫顏說道:“小、小子胡亂彈的幾手,褻瀆、尊聽了。”
仝鳳兒看他說的謙遜且風雅,不由得也回道:“孫公子客氣了,這首《瀟湘水云》已是彈得很好了。”
孫如林見如天仙一般的仝小姐竟然知道這首曲子的名字,不覺來了精神,說話也正常了,笑容滿面地說道:“原來小姐也是個中高手,小子行家面前露丑了。還請不要見笑。”
孫公子這幾句話說得柔柔的,但又不同于女孩子的柔聲細氣,聽得仝鳳兒有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不過仝鳳兒聽他一味地客氣,也有些不耐煩,正準備轉身離開,只聽得孫公子在身后說道:“小子還有一首《碣石調·幽蘭》,想請小姐賜教。”
仝鳳兒一聽,嚇了一跳,想道:“《碣石調·幽蘭》是罕見的古譜,自己托父親四處尋找,一直未得。沒想到這書生手里竟然有?”
編劇房子在這里插一句:這《碣石調·幽蘭》是六朝梁代的丘明傳下來的文字譜。所謂文字譜,就是用文字記述指法、弦序、音位等,和現在的曲譜大不相同。
卻說仝鳳兒仝小姐更加好奇,但仍然不動聲色地漫然說道:“聽說此譜失傳已久。”
那孫如林忙吃力地從屋里抱出古琴,放在了石桌之上,然后自己坐在石凳上彈了起來。同學鳳兒就站在不遠處的桃花樹下聽,時不時摘朵花兒下來掂在素手里端看。
卻原來孫如林彈的是唐代曹柔的減字譜。雖然如此,卻也已是難得。
仝鳳兒終于聽到了傳說中的古曲,心中一動,但還是用淡淡的語氣說道:“看來這個曲譜又傳世了。不知公子如何得來?”
那孫如林忙答道:“此譜是我家先人代代相傳下來的。”停了一下,說道:“只是到我手里時才勉強彈得出來。”
原來這曲《碣石調·幽蘭》異常繁復,就算是減字譜也非常人所能彈奏。看來孫家的先人未能彈出,只得保留下來傳給后代。只是到了孫如林手里才得以問世。
仝鳳兒雖然很想得到這個曲譜,但以她的性格是不會和人張口的。轉身就要離去,只聽得后面孫如林說道:“仝小姐如果喜歡,我可以將這個譜子默寫下來送給您。”
沒等他說完,仝鳳兒已沒了蹤影,環佩聲遠去的同時,只留的一片蘭麝香飄蕩在周圍的空氣中。
這孫如林當夜就把整個《碣石調·幽蘭》減字曲譜手寫了出來。寫完之后,將筆擱下,心里卻還是砰砰地跳著。仝鳳兒白天的畫面不斷地在他的腦海里涌現,使他心神不寧,六神無主。
雖然他由于縮在了車里嚇破了膽,沒有看到仝鳳兒制服兇徒的樣子,但他知道這是一個武藝高強的女子。在他的所能知識范圍內,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女子存在。
在從半山腰去仝府的路上,還沒有回過神來的孫如林,只能在車里看到仝小姐的背影。當時,他覺得這真是活菩薩下凡來拯救他的。
而此時此刻他竟然真切地看到了仝小姐的面容神情,頓時驚為天人!在孫如林眼里,仝小姐已經不只是一個非常好看的大家閨秀,而幾乎要認為是觀音現身了!
而且孫如林能和這位天仙以琴會友!
以琴會友,會到仙女一般的人兒,這一直是孫如林夢想的事情,沒想到就在今天,竟然奇跡般地發生了!
白日里,看著仝小姐一瞬間的靦腆,真是要迷死這孫公子了。他偷眼觀瞧著童小姐偶爾露在外面的小手臂,聽著她如黃鶯嚦囀的聲音,恍如做夢一般,好歹才將一首曲子彈完。
在仝小姐轉身離去的一瞬間,孫如林呆在了原地。
他望著仝小姐穿過的小門,已被隨手掩上了。隔著墻頭,能看到那邊院子里的桃花鮮艷地開著。高高的白粉墻在孫如林的眼里高得就和青天一樣難以逾越。直到仝小姐都走了快一個時辰了,這孫如林還愣在原地出神呢!
3 相思
這夜,孫如林公子這邊廂房中床上來回輾轉。隔壁屋里張二照顧著張三,也無暇過來管他。
一個男子的相思,一個青年男子的相思用一個成語來形容,那就是心猿意馬,再恰當不過了,相信過來人都會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兒。但孫如林可看不透,兀自掙扎在其中。
在孫如林的身體和腦海中所能感覺到的幻想和新奇的刺激,都毫無次序地一遍遍侵蝕著他。他有一種痛且快樂的感覺。
他一直有一個疑問盤亙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孫如林公子暗道:“這仝小姐看著也是香肩細腰,怎么就能有那么高強的武功?”
想著想著,他就想邪了:“唉,莫非她是女魔頭的化身不成?”
孫如林腦中不停滴回閃著童小姐轉身離去的樣子。她的步態那么得惹人愛戀,看起來腰肢嬌嫩柔軟,走起路來,千般裊娜,萬般旖旎,就好像晚風中的翠柳一般搖搖擺擺,搖曳生姿,好看極了!
然而她竟然是一位身懷絕技的奇女子!孫如林每當想到這里就不禁非常迷茫,這么柔美的千金小姐,卻會那么強勢地將他們三人從危機中救出!
武功,在孫如林眼里一般是粗人們練了用來打架防身,練得好的可以給像他這樣的人家看家護院,貼身護衛。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向仝小姐這樣天仙一般的千金小姐,怎么會有以身超出常人的武功呢?
不過,他覺得仝小姐所練的武功一定和張二張三等凡夫俗子練得武功不一樣。雖然孫如林不懂武功,那天也沒有看清楚仝小姐施展武功,但他認定童小姐的武功一定是仙女的法門,根本不是世俗之人所能接觸到的。
此時此刻,孫如林忽然產生了另一種沖動,那就是和仝小姐一起習練武功,習練她那仙女的武功!
孫如林開始想象仝小姐的武功,想象和她一起修煉武功的情景,不覺高興得笑了出來。他會永遠記得仝小姐身上的氣味,那淡淡的體香,并沒有被蘭麝香所混雜覆蓋。
孫如林從小就有一個奇特的功能,那就是對氣味特別敏感。
不管是好問的氣味兒還是難聞的氣味兒,孫如林都比一般人要敏感百倍。所以他從小就是一個很幸運同時也很痛苦的人。
幸運的是它能夠體味常人所難以體味到得味道。痛苦的是,他同樣得忍受常人所不用忍受的味道。比如,他從小就能分辨女人是否來了月經,因為那樣的味道卻是讓他非常痛苦。當他的身高只有成人的一半的時候,他的鼻子正好就在女人們的腰胯部,他痛苦地想躲都躲不了。
他的這個秘密卻是誰也不知道的。周圍的人們只是覺得他對氣味太敏感而已。就連他的媽媽也不知道。
所以,孫如林是活在另外一個氣味世界里的人。
他甚至不需要看一個人的長相,更不用記住一個人的名字,只需要記住其氣味就足夠了。
有生以來,孫如林氣味兒記憶里的最美最好聞的氣味兒,就是仝小姐的體香。
正是有這么美好的氣味記憶,使得他能夠經常閉上眼睛,回味著那銷魂攝魄的味道,安慰一下他痛苦的相思!
孫如林實在是抗拒不了仝小姐那蘭麝香味兒底下的淡淡的體香!還有臉龐、身形、聲音……
這一切都和著曼妙的琴音如水銀瀉地般將他徹底征服。
“十年不識君王面,始信嬋娟解誤人”。意思就是說,為了善解人意的女人,十年沒有去考取十拿九穩的功名,這才開始相信美女能耽誤人啊!
今夜此時,孫如林已經沒有心思趕考了,他決定不去管什么功名利祿了。
他像著了魔似地想著仝小姐。
孫如林就這么折騰了一晚上沒睡。天快亮時,才昏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在夢里,孫如林夢見自己進了桃花源,在里面與其實是桃花仙子的仝小姐鼓琴而鳴。
二人彈的正是《碣石調·幽蘭》,他和仝小姐四手聯彈,其樂融融。
突然,仝小姐罷手不彈了。杏目圓睜,怒視著他說道:“你是什么人?”說著,就拔劍要刺孫如林。
孫如林嚇得大叫道:“我是孫如林啊,住在您仝府西廂房的客人呀!”
不等他說完,仝小姐的寶劍已不由分說地刺中了他的心口。
孫如林感覺心口一陣劇痛,就醒了過來。此時,已是日上三竿,心口猶自異常疼痛。
卻說那仝小姐第二天并沒來取孫如林早已上心寫好的曲譜兒。而且一連三天都沒露面。
這可把個孫如林弄得猴急火燎的心里沒個著落。整日里望著那扇門,如饑餓到瀕死狀態的人眼巴巴地盼望食物一般,咽著口水,期望仝小姐的影子能夠奇跡般地出現。
這樣一來,孫如林徹底得了相思病了,而且病得不輕。那仝小姐笑語吟吟的樣子和臨去時那如秋波一轉的眼神,更是惹起了他深入骨髓的相思,無休無止。有時候,孫如林在想:如果能回到以前那三瓦兩舍、風花雪月的日子該有多好!這相思三天的煎熬,對他來說。堪比三年的酷刑。
孫如林堅信,仝小姐臨去時那眼波流轉的一瞥,世上沒有一個男人能夠抗拒,就是鐵石人也會意惹情牽。
他也想過將曲譜交給前來送飯的仆人轉交仝小姐,但那樣一來,恐怕就再也見不著仙女的面了!還算他腦子沒有全糊涂了,守著這一點靈光,苦苦盼望仝鳳兒的到來。
這三日,孫如林幾乎沒怎么吃飯進食。他覺得仝小姐的軟玉溫香的身體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要是能親近一下下,那就不吃什么都強。
孫如林他覺得這人間有了仝小姐,已變得和天堂一般。
他每天換一身他認為最好看的衣衫,坐在那里從窗戶往外看著小院子里的桃花翠柳爭奇斗艷,一天天從旭日東升盼到日影西下。
孫如林心想著大好的時光,如果沒有仝小姐真是浪費!有時候,他甚至懷疑仝小姐真得如夢里面那樣,是從這常德桃花源出來的桃花仙子。
4 動心
不說孫如林這邊顛七倒八地胡思亂想。仝鳳兒這幾天卻是在閉門思過。她的師傅正好云游到了常德,得知她介入江湖紛爭,氣得罵她多管閑事。
仝鳳兒的師傅是一位道姑,喚作四海雨姑。這雨姑雖然在武林中默默無聞,但在青城派里卻是地位絕高,平日里獨來獨往,就是本門長老向見其一面也很困難。
仝鳳兒六歲的時候得了一場大病,仝知府遍求名醫,無人能治。仝全仝知府急得跟什么似的,完全沒了主意。就在此時,一個道姑揭榜前來,幾天的功夫,就將小仝鳳兒治愈。不用說,這位道姑正是雨姑。
從此以后,雨姑就收仝鳳兒為徒弟,先教其太陰練形。雨姑在仝府一住就是四年,這四年里雖然也時不時出去云游,但都會很快回來盯著仝鳳兒練功。
四年后,雨姑已經教了仝鳳兒到家內功基礎和武功基礎,尤其是傳授了一套劍法,囑咐她一定勤加修煉。然后就遠游去了。
雨姑確實沒有看走眼,仝鳳兒也真是獨具慧根,已經打通了小周天,武功也是突飛猛進,所以雖然只有十四歲的年齡,卻能夠劍挑群賊。
但這也是讓雨姑最不滿意的事情。因為雨姑調教仝鳳兒是有個絕大的秘密愿望的。
她只希望仝鳳兒專心修煉,而不要介入世俗的事務。所謂不染紅塵才好修煉,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雨姑在訓斥了仝鳳兒一頓之后,又教了她筑丹基的方法,看其練得用心得法,才放心去遠方辦事情去了。
仝鳳兒所修煉的筑丹基,雖是道家丹道的基礎,但卻已是修煉的較高境界了。仝鳳兒一連三天潛心修煉,已經初窺門徑。在其練功其間,自是沒有人來打擾她。
等她下地出門之后,吃了些飯食,飲了些冰露,猛想起《碣石調·幽蘭》來了,仝鳳兒心想:也不知這孫如林寫好了曲譜兒沒有。想著想著,就輕挪蓮足,信步走到了西廂客房。
要說這明代官宦人家,小姐是不能隨便走動的。但仝小姐母親去世得早,仝小姐身具武功,在仝府上下又極具威信。所以,這管理府邸的事務自然就落在了仝小姐的身上。自然可以在府中隨意走動,外出也可自己做主。
卻說那孫如林心里懷著沉重的抑郁,怏怏不樂地坐在屋中,沒精打采地望著窗外,有氣無力地想道:“今天這個人兒要是再不來,我就會死的。”
雙眉緊皺的孫如林神經兮兮地說道:“仝府中堂森嚴,就算我肝腸寸斷,也不敢踏入半步呀!”他翻弄著肺腑肝腸想著心事,歇了一下疲憊的雙眼,心想:“我這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望穿秋水了!”
但當望眼欲穿的孫如林再一次抬起雙眼時,卻看見了童小姐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
孫如林問道:“又是幻覺吧?”說著,用雙手揉了揉雙眼,定睛瞧看。他突然“娘呀,”一聲就叫了出來,原來真的是仝小姐進了院子!
要是拋開孫如林被匪徒嚇得縮作一團之外,所謂的讀書人的恭儉溫良的氣質,他還真是表面上看起來都具備。正如仝小姐具備大家閨秀的德言工貌一樣。但二人私底下卻都是另有一番情狀。
閑話少敘。且說孫如林看到仝小姐真得來了,大喜過望,忙跳起身來迎接。
仝鳳兒見著孫如林十分古怪,在屋里怪叫了一聲,然后揉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沖了出來,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十分怪異。
仝鳳兒看著孫如林來得古怪,不覺又是一笑。
孫如林被她的這一笑給看呆了!
“三天來的相思,哪怕就只是換來這一笑也是值得的!”孫如林心中暗自想道。
他忙不迭地趕到院中,躬身長長一揖到地,眼睛卻是偷眼上瞧,口中說道:“仝小姐安好!”
仝小姐卻說道:“那張家兄弟的傷勢如何了?”
孫如林答道:“請了名醫看顧得緊,也是沒有什么大礙,只是需要休養。張二出去給他兄弟采買東西去了。”
仝鳳兒卻不理他的客套,問道:“你那譜兒可曾寫好?”
孫如林連忙說道:“寫好了,寫好了,我這就給您去取!”說著,就要翻身回屋去拿。
待到他把寫好的譜子遞到仝小姐的白皙的手里時,眼睛直勾勾滴看著對方,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仝小姐自己也不知為什么,她并不反感孫如林對他的注視。雖然她覺得這個書生怪怪的,但琴卻是彈得不錯。她邊翻著琴譜,邊向孫如林討教著一些琴譜方面的問題。
這個時候的孫如林感覺恍如在仙宮一般,聞著仝小姐身上的氣息,看著她閃閃發亮的眼眸和對琴譜指指點點的白皙漂亮的手指,孫如林使出諸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