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上海一對小夫妻在網上受到熱議。大家對他們的好奇之處在于,這對小夫妻號稱“不工作、不生孩子、不出外交際,全年花費2萬元”,并詳細列舉了他們的開銷清單,其“精打細算”程度令人瞠目結舌。
當然,大家關心的其實并不是兩萬元的開銷如何實現,也不是小夫妻“精打細算”的深厚“功力”,而是他們在其中透露出的生活態度。夫妻二人直白地表明了,選擇這種生活,只是為了“自己過自己的生活”,不想成為打工的奴隸;“在家不用看別人臉色”,是為了“有尊嚴地生活”;對于孩子,他們更認為“要孩子才自私自利,讓孩子在這個罪惡的社會中生活,父母們不感到有愧嗎?自己沒有出人頭地,沒有出息,想讓孩子來出人頭地,這不自私自利嗎?”
毫無疑問,這對小夫妻是明顯的“逃避型人格”。無論是“奴隸般地工作”,還是為了“有尊嚴的生活”,都顯露出這對小夫妻對于現實社會的逆反心理。事實上,這種社會現象并非今天的中國所特有,在大部分躍進發展的社會中都曾出現過。
日本在明治末年昭和初期,資本主義經濟迎來第一波高速發展。正像如今的中國,當時的日本,在不足半世紀內,走完了西方資本主義兩百年才走完的旅程。迅速發展的經濟,社會觀念的巨大變化,讓許多個體感到不適,產生出了消極避世的心態。在這樣的背景下,當時的日本社會出現了“高等游民”的現象。被稱為“高等游民”的這群人,大多為貴族后代,或不肯拋棄傳統觀念的人,他們大多受過高等教育卻不愿從事工作,只以讀書打發日子。在夏目漱石等作家的作品中,多次出現過這類人物。而上海這對小夫妻的心理狀態,或許就與曾經的“高等游民”類似。
不過,即使有著客觀原因,但這對小夫妻的觀念在主觀上仍有值得商榷的誤區。這種誤區不在于他們不工作或不生育,也不在于他們“回避社會”不愿應對壓力,而在于他們在放棄融入主流社會后,所選擇的生活態度和生活內容。
如果說,“不交際”還可理解的話,那么每天都呆在家里“看電視、打游戲”,這種生活是不是太“蒼白”了。難怪有網友評價他們過的日子,實際上是“生存”而非“生活”。
馬克思說過,人和動物的根本區別在于,人是“勞動”的經濟動物。這對小夫妻顯然棄絕了“經濟生活”,而完全只在消費。相比之下,即使是日本的“高等游民”,他們雖說沒有直接參與生產,但也是圍繞興趣在研究閱讀,長而久之,在自己的領域能提出有一定價值的批評和觀點,可以說是間接生產,而非完全只在消費。這樣來看,這對小夫妻過的就真是“動物的日子”吧。
其實,真正有頭腦的人,即使不工作,生活中仍有許多選擇:你可以做慈善,也可以在感興趣的領域發揮能力,再一無是處,還可以去福利院等公益機構貢獻勞力。像他們這樣宅在家里,每天只是“消費”社會資源,除了懶惰外,或許還因為沒有真正感受過勞動的“愉悅”。在他們的觀念中,勞動只是換取生存資料的過程,卻沒意識到勞動本身也是人的基本需要。但凡體驗過助人為樂的愉悅,或某些成就帶來的滿足感的人,都能理解勞動不僅是為了滿足生理需求。所以,這對小夫妻陷入“悲觀主義的生活”,就不能只用心理挫折或壓力過大來當借口。
要知道,悲觀主義者如亞瑟·叔本華,比他們的經歷要糟糕許多。他擁有一身才華,卻不得不面對完全失敗的求職生涯。在他一生中,只擔任過一段時期的編外教授(臨時工),卻未獲得任何大學的正式職位。面對這樣的困境,他的確形成了刻薄的性格,但卻未放棄哲學上的探索,并最終樹立了后世的學術地位。
這樣看來,我們有什么理由比叔本華對這個世界更失望呢?
(作者為財經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