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是一門學術,也是一門藝術。管理的對策和方式需要與環境、形勢相順應,因時而動、因勢利導。企業管理如此,國家管理也是同理。
新中國的管理機制經歷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管”。新中國成立初期,百廢待興,國家和人民都面臨著生存的需求,“管”成為形勢選擇。
對人員、資源、財富的計劃和管制,與物資匱乏、法規不完善、管理能力不成熟等緊密相關。在內憂外患的場景下,采取強勢而貫徹力極強的“管”,旨在保證社會和經濟的初步穩定。
第二個階段是“經營”。社會、國防、政治各方面步入穩定狀態,促生了人們對經濟繁榮的渴求,這促使政府改變觀念,提出順應新形勢的方針政策和管理方法,大力發展經濟。
在掙脫韁繩后,國家管理者踩足了油門,發動機轟轟作響,每個地區都在發力經濟建設,形成了“唯GDP馬首是瞻”的政策導向。
在“經營”過程中,為鼓勵大家提高生產力,突破一些固有思維的限制,“管理”被有意無意模糊化。從一個經濟效率不盡如人意的年代走出來,“經營”是極大的思想解放和強勁動力,確實在那個歷史時期幫助國家和社會實現了飛躍式的發展。
隨著中國經濟三十余年的高速增長,在創造世界奇跡的同時,“經營”的邊際效應也在不斷下降。與此同時,制度建設未能跟上經濟與社會發展速度的弊端也在不斷顯現,貧富分化嚴重、人口紅利下降、生態環境惡化、資源約束趨緊。
在這種局面下,社會矛盾開始日益突出,社會需求也變得“眾口難調”起來。
例如,國企虧損,輿論質疑:“國有資產被糟蹋了。政府不管?”國企盈利,一些專家卻說:“一些國有資本盈利是依靠壟斷,應該改制。”而企業改制,又可能造成人員失業,于是有群眾質疑:“憑什么我干了一輩子,從此就沒了企業做依靠?政府不管?”
更為直接的例子就是最近的股市。股市跌了,有些人很生氣:“形勢這么好,大跌很突然,政府不管?”管理者救市,又有些人很生氣:“市場交易自由,愿賭服輸。政府憑啥管?”股市漲漲跌跌,大家都很生氣:“市場咋回事?政府管不管?”

事實上,市場是無數微觀個體欲望的集合,有其自身的規律,這是一種自我調整的平衡力,使社會在供需相合與優勝劣汰中實現可持續。
管理者若總是將微觀個體作為調控的對象,不論個體是個人或機構,力求對其進行矯正,那么在千變萬化的市場面前,勢必造成兩個問題。
一方面是應顧不暇,無法對龐大的個體作出應答,也絕然無法對所有個體進行管束。另一方面是深陷其中,無法在超然的角度解決個體們之間的公平問題。這或者是管理者常常抱怨“累得像狗”、同時又發覺“受傷的總是我”的根本原因。
個體的差異導致了所得的差異,其間的公平應當通過他們自己的博弈來體現。市場組成其實就是個體與個體間的關系,這種相互合作競爭達到博弈均衡的市場規律,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無形之手”。
管理者需要對這只手心存敬畏,只有尊重市場價值規律,才能穩定宏觀市場,從而達到微觀個體整體穩定的目標。
然而這就夠了嗎?顯然不是。“無形的手”在完全競爭市場下才能發揮最好作用。但現實中,沒有一個市場是信息完全對稱的,也不存在所有個體都符合理性人假設的市場。
因此,政府監管這只“有形的手”必不可少。要想達到最優市場均衡,即在市場均衡的時候達到整體福利的最大化,必須有效地監督管理市場,實現市場信息和資源的充分流動,給予個體在市場中充分競爭和公平分配的機會。
這種既要管理、又不要管理的方式是什么?我們叫它“治理”,也就是中國管理機制的第三個階段。
治理就是要放棄過去那種管理微觀行為從而實現社會穩定的方式,變為通過確立均衡目標、建立法規制度,促使整個市場在游戲規則下有效運轉。
以股市為例,我們不應懼怕創新,但必須在深刻理解其本質的基礎上,做好配套政策的保障。不能為了避免“打擊積極性”而姑息內部交易,也不能為了避免“傷害投資者”而縱容非法套利。
相反的,漲跌并非關鍵,關鍵是要給市場一個合理的規則,任何行動都要給市場公開的解釋。市場的理解程度和消化能力之高,一定會通過市場效應給所有人一個“說法”。
成功的管理者,就是讓這個“說法”健康、科學、可持續,與自己的規則制定目標相一致。在宏觀層面上對整體方向進行引導,對整體行為設立底線,對整體福利進行規劃,給予個體最大的激勵和最接近公平的自由度,然后讓他們自主選擇,并為自己負責。“治理”和“管理”之間,隔著一個市場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