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瓊·里斯在《茫茫藻海》中刻畫了黑種人、克里奧爾混血、白種人三類人種。女主人公作為克里奧爾人因難以獲得認同的邊緣化身份走向瘋癲,男主人公身為白種人卻受到父權與“同構式壓迫”的雙重傷害,黑種人更是作為被殖民的“他者”而喪失話語權。本文從三類人種的悲劇根源出發,探討《茫茫藻海》在立場上的相對局限,及其實現的突破了個人與時代桎梏的終極關懷。
關鍵詞:《茫茫藻海》 種族悲劇 后殖民主義 父權 局限與突破 人文關懷
從20 世紀70 年代中期開始, 《茫茫藻海》的評論逐漸匯成三股主流,即女性主義批評、后殖民批評和克里奧爾身份批評。然而《茫茫藻海》中的可憐之人并不只有以安托瓦內特為代表的克里奧爾人,西印度群島上的黑種人和越洋而來的白種人羅切斯特都在這場種族身份的糾葛中艱難掙扎,并最終落入悲劇的漩渦。本文以種族悲劇為切入點,兼析瓊·里斯文本中的黑種人與白種人,試分別從殖民話語、后殖民主義、父權與主奴關系角度闡釋三類人種的悲劇性根源,并依此論證《茫茫藻海》的局限性與突破性,說明其在女性主義和后殖民主義之上的終極人文關懷。
(一)黑種人“他者”的無聲地位——立場導致的殖民話語
瓊·里斯在寫作中極力打破中心話語的壟斷,讓安托瓦內特這個《簡·愛》中的邊緣人發出自己的聲音,來補寫被刻意抹去的歷史。然而,克里奧爾人低于英國白人卻高于黑人奴隸的特殊地位,讓瓊·里斯在賦予安托瓦內特話語權力的同時,剝奪了土著人的話語權力,于無意識中又把黑種人變成了被邊緣化的他者。
與《簡·愛》中的伯莎梅森相似,在《茫茫藻海》中,黑種人大部分時間都只是在用他們的眼神、動作等身體語言在表達著他們的情緒, 而很少有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思想和意愿的機會,他們的人格和取向也是由其統治者克里奧爾人與白種人下定論。而從燒毀了庫利伯里莊園的黑人暴動到與男主人公發生關系的黑人女奴阿梅麗便可見,這種定論又多是負面邪惡的象征。
《茫茫藻海》是對《簡·愛》這個被奉為圣典的帝國文本的顛覆,它體現了后殖民文本的顛覆性特征,然而作者瓊·里斯作為克里奧爾人,不可避免的在立場上對黑種人采用了殖民性話語,鑄就了他們無言的悲劇。
(二)安托瓦內特艱難的自我認同——后殖民主義的身份解構
《茫茫藻海》“不僅僅是一個有關西印度的想像力的表達,而且包含了一種強烈的有關個人失落的質詢的感覺”。可以說瓊·里斯完善安托瓦內特人物的過程,也是她思索自己作為一個克里奧耳移民作家的身份困惑的過程。她筆下的安托瓦內特同她一樣因身份的“混雜性”既難以被黑人認同,也難以被白人認同,只能在二者的夾縫中艱難的尋找自我。
安托瓦內特黑人身份的映射對象是她的黑人朋友提亞,但庫利布里莊園的一把火徹底粉碎了她的這個夢。出逃的那天晚上,她跑向提亞,卻被提亞扔出的石頭砸傷。在提亞這個黑種人身上, 安托瓦內特曾一度看到自己的映像,然而,這象征著認同的鏡像關系最終被提亞用石頭無情擊碎了,她也無法從黑人那里得到認同。
在與羅切斯特結婚后, 安托瓦內特“整日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笑”,她在鏡中看到了建構自我的新的希望,想要通過羅切斯特建立與白人的認同關系。然而在羅切斯特眼中, 安托瓦內特只是個不折不扣的種族他者,羅切斯特剝奪了她的名字,又拿走了她的鏡子,把她幽禁在閣樓,鏡子和名字的喪失,使她失去了自我身份建構的可能,從而陷入了完全瘋狂的狀態。
文章以安托瓦內特做的一個夢結束,“我看到庫利伯里的池塘。提亞在那,她朝我招手……我喊提亞,然后就跳出去,馬上就醒了。”這個投入池塘的夢實際上是安托瓦內特以死亡嘗試的最后的自我身份建構。“從那喀索斯神話原型的象征意義上來看,鏡中之像和水中之像都是主體自我身份的映像。不同之處在于,池水更具有滲透性,不像鏡子那樣冰冷堅硬。”水不會阻礙主體進入其中,安托瓦內特希望撕裂她的身份,將導致她瘋狂的黑人性和白人性融為一體,所以她跳入池塘,尋求最后的認同和解脫。
(三)羅切斯特掙扎的入侵——父權制與主奴關系下的雙重悲劇
迪莉婭·康澤塔在《種族現代性》中說:“在里斯的作品中, 白種人優越論的神話從內部坍塌。”
羅切斯特作為白種殖民者,卻是在父權的逼迫下被迫入侵,為了保全他男性殖民者身份的完整性,他企圖控制乃至摧毀安托瓦內特,卻反而深受殖民暴力“同構式壓迫”的創傷。
從羅切斯特來到西印度群島到他娶安托瓦內特乃至回國的過程,他都處于被父權逼迫的狀態。這種掙扎的入侵讓羅切斯特飽受生理、心理的異化與壓迫。一方面他完全無法適應新的環境,大病一場,另一方面卻不得不便開始扮演他“應該扮演的角色”,盡職盡責的追求安托瓦內特,并產生了“不是我買下她,而是她買下我”的想法。這種異化與自卑令他飽受痛苦,并侵蝕了他作為白人男性身份的自尊,令他開始懷疑自己身份的完整性,并想要通過控制安托瓦內特來平衡自己的缺失感。
于是羅切斯特在識破丹尼爾的謊言后仍然選擇冷落她,在她知曉的情況下與女仆調情,甚至叫她“伯莎”來剝奪她的自我身份。但是這種種傷害,最后卻讓他也受到了“同構性壓迫”,也銷蝕、泯滅著處于優勢群體的意志和生命,令最后回到英國的羅切斯特“頭發白了, 眼神中也很痛苦”,最終陷入悲劇。
可以說在《茫茫藻海》中,作者不僅描述了女性在父權制社會中的邊緣地位,也探究了男性在父權制壓迫下的悲劇命運,男主人公的處境不僅是個人的,而且是社會的,這種立足于社會又突破女性身份的思索體現了瓊·里斯深邃的洞察力。同時,瓊·里斯洞見了殖民過程中的雙向壓迫,剖析了白人殖民者在辯證主奴關系中抵抗、融合、沖突與轉變的微妙過程,及其在這個過程中必然受到的傷害,實現了突破種族的終極人文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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