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礎設施是一個熱門話題。包括亞洲在內,全球眾多經濟體先后下調國內生產總值(GDP)和趨勢增長預期。有鑒于此,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在最近出版的《世界經濟展望》(World Economic Outlook)中特地辟出一章,專門討論基礎設施問題。中國已經提出了一些很好的行動倡議,旨在增加亞洲基礎設施建設支出。支持建設和改善基礎設施的理由十分簡單:因為它能夠提高中短期需求,并增強長期的供應和趨勢增長。一些亞洲國家需要前者,而所有國家都需要后者。不過,人們不應該低估促成這些目標實現的“后勤”因素。
8萬億美元的缺口

在2010年對32個亞洲經濟體基礎設施需求所做的評估報告中,亞洲開發銀行(ADB,亞行)預測,在2010年至2020年間,亞洲的基礎設施支出缺口為8.2萬億美元,相當于該地區GDP的4%。報告認為,發電和交通運輸,以及電信、供水和衛生設施是需要關注的重點領域。在需要支出的金額中,東亞和中亞地區的占比超過60%,南亞地區則逼近30%,這分別反映了中國和印度的權重。然而,自此份報告發布以來,各國在扭轉不利趨勢方面幾無任何進展——這個不利趨勢是自1997-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之后,各國普遍推行的財政整頓,使基礎設施領域成為主要受害者。
唯一的例外是中國的經濟刺激計劃。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之后,中國出臺了刺激計劃。大部分刺激資金來自銀行,其中約三分之一投向了基礎設施建設。中國的基礎設施熱潮無疑加速了2008-2012年該國及亞洲地區的經濟增長,此后這股熱潮逐漸冷卻。目前,住宅地產投資正處于長期性衰退,而在反腐運動、加強對地方政府的監督以及融資、債務和現金流制約的影響下,其他形式的基礎設施投資增長也已放緩。
亞洲國家需要正面應對基礎設施的挑戰,但由于效率和治理問題,推動大型公共投資項目的理由卻值得商榷。亞洲在效率方面的全球排名通常比較靠后,而效率是權衡經濟收益和成本的關鍵(成本體現為更高的債務/GDP比例)。換言之,基礎設施帶來的生產力是衡量經濟利益的最終因素。亞行指出,除了擁有世界級水平的新加坡和中國香港外,亞洲在基礎設施質量方面的全球排名很糟。其他機構也發表了同樣的看法。世界經濟論壇(World Economic Forum)針對133個國家的《2014年全球競爭力報告》(2014 Global Competitiveness)顯示,馬來西亞排名第29位,泰國47位,中國48位,印尼61位,印度85位,其他亞洲國家則更低。雖然在過去10年到20年里,經濟增長推動了亞洲大型城市基礎設施的發展,但仍然有相當數量的人口沒有獲得適當的就業和教育,也享受不到最基本的衛生條件或足夠的飲用水和電力供應。
加大基礎設施支出刻不容緩
從以下三大趨勢能夠看出,加強基礎設施支出的呼吁是有道理的:
首先,近期的經驗性證據表明,基礎設施方面的薄弱日益成為經濟增長的拖累,對于中等收入國家來說尤其如此。東南亞以及印度在此方面特別明顯。由于傳統增長模式(基于向西方出口的模式,或中國的固定資產投資模式)效率已然欠佳,基礎設施支出不足已被確定為結構性改革的一個重要目標(改革旨在提供新的經濟增長和生產力推動力)。
其次,亞洲持續推進的城市化將帶來對城市基礎設施的海量需求。據聯合國估計,按照中國、印度和印尼的發展步伐,到2030年,亞洲城市人口將新增6.5億。除了城市化率已超70%的馬來西亞外,中國、印尼和菲律賓(49%至52%),以及印度、泰國和越南(31%至35%)等,都迫切需要生產性基礎設施幫助引導其經濟增長,確保成功實現城市化。
第三,人口快速老齡化意味著亞洲的時間非常緊迫。隨著時間的推移,年長的工人將逐步從收入和儲蓄高峰期步入退休年齡,這將侵蝕亞洲的龐大儲蓄。此外,各國政府將動用儲蓄以滿足老齡人口的退休和醫療需求。此前的亞洲四小龍和中國已經面臨這種情況,該地區其他國家可能還有20年的時間。為老齡人口建立金融基礎設施需大力推進。
因此,各國政府必須盡快采取行動,利用當前的龐大儲蓄,建立起養老基金和保險資產儲備。亞洲資本市場——尤其是債券市場——相對而言尚不成熟,政府還需要加強其深度和廣度,并研究如何讓它們在公私合作框架下與私營企業合作。這些工作涉及到關于金融和銀行業改革的國內政策議程。通過改革,私人金融機構也可以克服風險、流動性、監管和治理等方面的復雜問題。通常,正是這些問題影響了各機構對長期公共基礎設施投資的參與。
另外,改革或許永遠不存在所謂的理想時機,但在經濟增長放緩、強勢美元和疲軟日元的外部壓力不斷加大的經濟環境中,改革可能更加困難。此外,經過數年積累,亞洲的非金融企業債務水平已居高不下,中國、韓國、馬來西亞和泰國尤為明顯。這意味著更多憂患,例如企業資產負債表去杠桿化過程中的管理問題。
中國在行動
據悉,2014年前三季度,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總額首次超過對內投資。這則未廣泛傳播的新聞值得關注,因為對境外直接投資的重新聚焦,加上備受矚目的、中國支持或創建三家新機構的行動,可能對亞洲基礎設施建設有著重要意義。2014年7月,中國與其他金磚國家共同宣布,將成立金磚國家開發銀行(New Development Bank)和“金磚國家應急儲備安排”(Contingent Reserve Arrangement)。金磚國家開發銀行將擁有500億美元的初始資本,其任務就是為基礎設施建設等提供發展資金。而在該行,中國是5個平等的股東之一。
中國在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亞投行)中的分量將會更加突出,該行擁有1000億美元的初始資本(中國將出資一半),由21個成員國(不包括韓國和澳大利亞)于2014年10月宣布成立。這無疑是亞行的一個競爭對手,后者的主要股東是美國和日本。亞投行當然也可以與亞行合作,彌補亞洲急需的基礎設施資金缺口。如果亞投行成功吸引到私人資本(資本提供方將希望獲得治理、專業技術、獨立監管和商業化決策方面的安全保障),它可以對亞行起到補充作用,亞行設有貸款限制,且側重于為低收入國家提供優惠貸款。
中國另一個重大的機構型項目被官方稱為“絲綢之路經濟帶”(Silk Road Economic Belt)。這是一項雄心勃勃的戰略,旨在(通過陸路和海路)重新構建一個古代的貿易路線,經由中亞和中東來連接東亞和歐洲。中國是上海合作組織(Shanghai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的重要一員,其他成員包括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俄羅斯、塔吉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另有印度、伊朗、巴基斯坦和阿富汗擔任觀察員。11月初,中國宣布將出資400億美元創建“絲路基金”,以資助相關基礎設施建設,從而將較貧窮的內陸省份與中亞和南亞市場(也有可能超越這一區域)連接起來。
不宜好大喜功
這些機構的創設將坐實中國逐漸成為直接投資凈輸出國的趨勢。如上文所述,要讓這些機構達到人們心目中的較高預期,未來幾年可能會遇到強大的制約。宏大而炫目的投資計劃需要時間、政治決心以及克服重大障礙的能力——跨境投資計劃尤其如此。
在此期間,任何促進基礎設施融資的行動都將受到歡迎。由于政府財力有限,印度是亞洲基礎實施落后的典型。機場、橋梁和公路無疑很重要,但基本項目或不那么吸引人的小項目將更容易取得成效。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已經強調發電和節能技術的重要性,并宣布了新版本計劃,擬清理全長2500公里、污染嚴重的恒河,為公民提供干凈的飲用水。電力供應和公共衛生方面的改善將改變印度的經濟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