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價下跌“新現實”的投影

2014年10月，石油價格跌破90美元/桶，這是自2012年6月短暫下跌以來首次出現的現象。當時的情況和現在一樣，油價下跌主要源于歐元區和中國經濟數據的疲軟，加之利比亞原油產量復蘇。伊拉克和美國原油產量也都達到了較高的水平，并且沙特沒有縮減其出口，相反有所增加，以彌補利比亞早前的出口縮減。在此之前，石油上一次月度跌破90美元/桶還是在全球金融危機之后的2008年10月，而僅僅2年之后，油價便重返該水平之上。

自那以后，油價的跌落一直是暫時性的，但自2011年4月以后卻呈總趨勢下跌，只是并不激烈而已。盡管地緣政治事件可能會再次刺激油價向上，但本次價格下跌卻是因為供求方面發生了很多結構性的變化。展望未來，這些變化可能會改變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歐佩克）面臨的傳統政策困境，需要采取新思維均衡價格和產量。

供應向好，需求承壓

本次價格下跌的原因顯而易見。2012年以來，供給增長一直超過了需求，這主要是由于美國原油產量的擴張。2014年，非歐佩克原油和歐佩克天然氣液供應的增長超過需求增長逾80萬桶/天;2015年，超出部分將在每天約10萬到40萬桶之間。

與此同時，需求的前景卻很一般，明顯不會出現任何改善。2014年10月份，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將其對2014年全球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預測從3.4%下調至3.3%，并將2015年的預測從4.0%降低至3.8%。正如IMF經濟顧問兼研究主管奧利弗·布蘭查德（Oliver Blanchard）所說，“這是全球形勢的一次巨大變化”。事實上，IMF沒有改變其對中國GDP的增長預測（2014年為7.4%，但中期內放緩至6.3%）。IMF上調對印度的預測至5%，但該組織預測俄羅斯的增長將幾乎為零，巴西的增長率也會非常低。

人們的預期已逐漸轉向，認為中國GDP增長率不會長期保持在高位，這說明中國經濟將不會如同前10年那樣，起到能源需求引擎的作用。此前10年，中國占據全球石油需求增長的51.3%。包括海外發展研究所（Overseas Development Institute）在內的一些組織認為，中國各銀行在冊的不良貸款數額被嚴重低估，如果不立即采取政策行動，中國的GDP增長率可能會在2015年降至2.4%至5.0%。海外發展研究所指出，已經放緩的經濟增長和中國房地產市場的崩潰已經顯示了中國經濟面臨的風險。進一步而言，這也顯示了全球石油需求的風險。

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國家也不大可能彌補發展中國家放緩帶來的增長空缺。即使油價下跌能推動需求提升，這種影響也將難以逆轉長期的需求下降趨勢。不斷提升的汽車燃油效率，以及其他領域的節能提升，都將持續對OECD的石油需求構成壓力。國際能源署（IEA）的《2013世界能源展望》預測，OECD的石油需求將從2012年的4080萬桶/天，跌至2035年的3710萬桶/天。

預計供應將繼續上升。最重要的是美國產量的擴大，該國原油和天然氣液的供應量預計將于2015年上升到1505萬桶/天。此外，隨著美國石油產量的高增長率開始放緩，巴西則有望從近年來基性鹽層勘探投資中大獲其利。到2020年，該國的國家石油產量將達到500萬桶/天，到2030年將穩定在520萬桶/天。即使美國擴張的速度放緩，這對非歐佩克供應量也是一項重大補充，應該可以抵消更多成熟產油區產量的下降。

歐佩克也有望成為新原油供應的一大主要來源。盡管伊拉克大片領土落入“伊斯蘭國” （IS）之手，對該國北部的出口造成了尤為嚴重的破壞，但對該國石油產量的預測仍很樂觀。占伊拉克石油產量大頭的南部出口在9月份上升至254.2萬桶/天，因此到2020年，該國總產量仍可能上升到800萬桶/天。

利比亞的原油產量依然不穩定，易受劇烈社會動蕩的影響。截至目前，沙特阿拉伯已填補了這一空缺，并且比劇烈波動的利比亞出口更為穩定。正是因為利比亞出口量短期變化頗大，歐佩克在把握該組織整體供應水平方面才感到棘手。

價格下降會如何？

油價下跌對當前的生產和投資均有影響，后者轉而將影響到未來的產出水平。加拿大油砂、深海和北極石油開發等高成本石油生產投資將遭受的壓力最大，這將給石油巨頭們帶來巨大的挑戰。

大多數非歐佩克供應增長都來自美國。在其最新的月度石油報告中，國際能源署估計，美國輕質致密油（LTO）產量中，略高于4%的部分可在每桶80美元之上的價格實現盈虧平衡，相比之下，深海石油產量中，這一比例約為8%。其他機構的估計表明，有些LTO石油生產的盈虧平衡價格低至每桶40美元、50美元或 60 美元，這是由于生產力的發展降低了開采成本。這意味著，如果油價保持在80美元，對新LTO的投資就不太可能大幅減少。

但LTO生產商如何應對更低的油價，則是一個新的疑問。由于LTO井產量的急劇遞減率，油價下跌對此類油井的影響不同于常規油田。這意味著，如果新鉆井數量跟不上，LTO產量增速的下滑將比常規油田下滑得更快，因為過去的產量損失是無法填補的。

美國頁巖氣生產商的情況不會如此，因為即使油價和天然氣價格走低，它們仍要履行合同義務。而頁巖鉆探活動是由這兩種合力決定的，而非僅由其中一種商品的價格推動。

地緣政治紅利

至于石油產業面臨的地緣政治風險，其格局也出現了一個重大變化。供應風險不容忽視。雖然兩個歐佩克成員國——伊拉克和利比亞現在面臨諸多治理難題，油價仍然下跌，這是市場供過于求的一個標志。

在地緣政治方面，至少目前不需要過度擔憂伊朗這個傳統產油大國。伊朗正在成為生產增長主力的一個潛在來源。而且，作為對抗“伊斯蘭國”（IS）戰爭的盟友，該國甚至已是保障伊拉克南部石油系統安全的威懾力量。就像發展中國家石油需求疲軟和頁巖革命一樣，伊朗角色的轉變，也是地緣政治格局中的一個重大變化。

歐佩克的“算盤”

人們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讓主要產油國維持預算平衡的油價水平上，但油價下跌在2013年的年底才出現。在那之前，大多數產油國已經以遠高于其預算要求的價格獲得了超過四分之三的年收入。

無論如何，這樣的聚焦都有點偏離主題，因為年底的油價下跌不會引發財政危機，但它們意味著下一年公共開支將被削減，和/或增加政府的借款，或是動用歐佩克成員國的石油基金（如果有的話）。

但最大的問題是，在其自身產出方面，歐佩克會采取什么樣的做法？歐佩克可以進行減產，以維系較高的價格;也可以維持較高的產量，并接受更低的價格，從而努力遏制非歐佩克的石油生產，保住市場份額。

在過去，通常情況下它會選擇限制產量和支持更高的價格。然而，歐佩克也需要進行調整，來適應疲弱的需求增長前景和強勁的非歐佩克石油供應。歐佩克有一個關鍵的優勢：生產成本低，尤其是在中東地區。因此，從理論上來看，在競相殺價的過程中，歐佩克應當會勝出。

可以肯定的是，歐佩克內部會產生分歧。盡管沙特仍是最重要的決策者，但伊朗和伊拉克的重要性已經提升，這表明該集團可能會出臺一項有利于中東產油國、而非歐佩克整體的政策。

伊朗和伊拉克的利益選擇仍可能會是最大限度地獲取短期收入，但如果中東產油國明確認定，LTO和需求疲軟才是真正的敵人，那么歐佩克仍可能選擇更低油價的策略。為了能夠遏制非歐佩克國家的生產，石油價格就會跌向每桶60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