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ving Mr. Banks 大夢想家：播下蒲公英的種子

回顧迪士尼影業史，有一部里程碑般的作品不得不提，那便是根據英國著名女作家Pamela Lyndon Travers的小說改編的真人動畫電影《歡樂滿人間》（Mary Poppins）。影片講述了一個奇幻有趣的故事：Mr. Banks在銀行工作，沒有時間照顧子女，于是仙女Mary Poppins應征而來，教會孩子們在生活中找尋快樂，并讓Mr. Banks懂得了親情的可貴。1964年，該影片一經上映便引起轟動，獲得13項奧斯卡提名殊榮，斬獲其中五項大獎，成為美國電影史上最受歡迎的作品之一。

半個世紀過去了，這部曾在世界電影史上綻放出璀璨光輝的作品或許已很少被人提及，但它曾為電影藝術和拍攝技術的創新所做出的貢獻功不可沒，并在一代人的心中留下了美好而珍貴的記憶。由著名導演John Lee Hancock執導的影片《大夢想家》（Saving Mr. Banks）便取材于此。影片再現了《歡樂滿人間》當年的幕后制作往事，也為我們呈現了一個關于夢想與親情的美好故事。

艱難的跨界合作

Travers居住在英格蘭，是一位受人尊敬的作家，同時也是一個性格倔強的女人。著名的迪士尼公司創始人Walt Disney一直執著于購買她的小說改編權，并為此付出了近20年的努力，卻一直遭到Travers的拒絕。直到1961年，Travers小說的銷量下滑，她因此陷入經濟危機，這才勉強答應與Walt合作，但前提是改編劇本必須由她來審核。盡管如此，Travers心中并不情愿，就在去往洛杉磯的前夕，她又改變了主意。后來在經紀人Diarmuid Russell的苦苦勸說之下，Travers才勉強點頭。

Russell： You must make this work， Mrs. Travers.

Travers： Oh， I must， must I？

Russell： You need the money！ I don’t want to see you go broke.

Travers： Stop saying money！ It’s a filthy， disgusting word！

Russell： I’m picking up the phone now， Mrs. Travers.

Travers： I … I have final say.

Russell： You do.

Travers： I have final say. And if I don’t like what they’re doing to her （指作品中的女主角Mary Poppins） ...

Russell： Then you don’t sign the papers. He can’t make the film unless you grant the rights. It’s an exploratory trip. What do you say？

Travers： I want to keep my house.

為了保住自己的房子，Travers踏上了前往洛杉磯的旅程。在飛往異國的飛機上，Travers對工作人員與同行乘客表現得非常不友好。她仿佛與溫情的世界格格不入，獨居在自己的世界里。旅途中，Travers的思緒飄回了1906年的澳大利亞，當時還是孩童的她也經歷著一場未知的旅程。那時，Travers的父親在銀行工作，是一個樂觀、開朗的男人，充滿了活力;母親則是一位美麗的家庭主婦，沉默而溫順。因為工作調動，父親帶著家人離開居住的城鎮，一起奔向新的目的地——一個偏遠的小鎮。盡管那時，年幼的Travers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去陌生的地方生活，但她能從母親的眼中捕捉到一絲不安和恐懼。年幼的她并不以為然，她相信無論去哪里，父親都能帶給她快樂和驚喜，他就像是她人生中一道明媚的陽光，照亮了她的整個世界。

等Travers從追憶童年的夢中醒來，她發現飛機已經快要降落，她已經到達美國。1961年的洛杉磯充滿了活力與能量，但在Travers眼里卻是個雜亂無章的城市，空氣中飄蕩著可怕的汗臭味。第二天一早，她來到全球聞名的迪士尼公司，編劇Don和詞曲作家Sherman兄弟熱情地迎接她。然而，迪士尼精英團隊的親切并沒有贏得女作家的好感，換來的反而是Travers刻薄的回應。不僅如此，連公司熱情的前臺和秘書都領教到這位著名女士的高傲。就在此時，Walt Disney走出辦公室迎接Travers。這位擁有迪士尼龐大帝國的領袖是一個熱情開朗的男人，他的熱情與Travers的冷淡形成鮮明的對比。Walt告訴Travers，他從女兒們口中得知Travers的小說故事后，想象力隨之被點燃，他答應孩子們將故事搬上銀幕，并為此等待了近20年。對于Walt的盛情，Travers表現得不以為然，她所在乎的只是影片的拍攝是否合乎自己的心意。

Walt： I want you to know that the last thing I would do， the very last thing， is tarnish （玷污，損害） a story I have cherished. Now， the pages of your books are worn to tissue. They are dog-eared and falling out， because I have pored over （仔細閱讀） them， gripped and tormented， because I love her， Pam. I love Mary Poppins. And you， you have got to share her with me. And nothing happens without your say-so.

Travers： Quite right.

Walt： It’s all right here in the rights agreement that was approved by your agent. Uh ... Dermot？

Travers： Diarmuid. A live-action film. No animation.

Walt： Live-action. Here’s a pen.

Travers： I’d like this on tape.

Walt： On tape？

Travers： Mmm， your promise， and all the conversations we have here， on tape. Uh-huh. There you are. Mary Poppins and the Banks’， they are family to me.

Walt： I understand that. I do.

Travers： Well， then， shall we begin？

Walt： Let’s make something wonderful.

Travers： Well， let’s see if that’s at all possible.

Walt把合作的協議遞給Travers簽字，她卻謹慎地把協議收了起來，并提出他們在劇本創作過程中的所有談話都必須錄音。一位是著名的女作家，一位是商業帝國的領導人，一位保守嚴謹，一位自由開放，性格迥異的兩人之間的跨界合作似乎注定不會順利。

保護Mr. Banks

在與迪士尼團隊成員一起討論劇本和創作細節的過程中，Travers一開始便展現出了她固執、挑剔和一絲不茍的性格，對劇本吹毛求疵。面對Travers的古板和刻薄，充滿激情的迪士尼藝術家們顯得無所適從，工作進展緩慢。

Travers也陷入了一種無力的狀態，她獨自居住在陌生城市的酒店客房，感到孤獨和力不從心，回憶成了她唯一的慰藉。她記起童年時代的那次遠行，一家幾口風塵仆仆地趕往遠方的新家，卻發現等待他們的是山坡上一所孤零零的房子，周圍是一片廣袤無人的貧瘠荒原。一家人除了驚訝便是失望，只有父親不以為然，快樂地鼓舞大家參觀新家。在Travers的印象里，新的生活倒也不錯：天很藍，陽光格外明媚，迷人的曠野金光燦燦，年輕英俊的父親總是笑容滿面，給她講許多神奇的故事，還帶著她一起騎馬。她想起與父親策馬奔騰的場景：年少的她笑容燦爛，金色的長發隨風飛揚。一切都是那么美，那么溫柔，令她眷念。

回到現實中，Travers對迪士尼團隊的創作全然不滿意。在查看他們畫出的景觀和人物草圖時，她不喜歡他們設計的房子，不滿意故事里母親的名字，對于故事男主角Mr. Banks留有胡子的形象尤其無法接受。Travers的萬般挑剔令工作幾乎無法開展。面對Travers各種吹毛求疵的要求，音樂制作人Robert忍無可忍地反駁，結果被Travers請出了房間。

Travers： This isn’t Mr. Banks. This isn’t … This isn’t him.

Don： Uh， yes， that’s Mr. Banks.

Travers： But he has a set of mustaches.

Don： In the … in the book， he has …

Travers： No， I told the illustrator I did not like facial hair， but she chose to ignore me. Now this time around， this is my film， and I shall have my way.

Robert： Does it matter？ Does it matter？

Travers： You can wait outside. I shan’t say it again， Robert.

更過分的是，Travers要求影片中不能出現一點紅色，在Walt對此提出質疑時，Travers居然以拒絕簽約作為要挾。不得已，Walt只好答應了她的古怪要求。盡管迪士尼的創作團隊已經盡力順從Travers，但一切還是不符合她的心意，情緒激動時，她甚至將劇本拋出窗外，令所有人尷尬萬分。

Travers之所以如此挑剔，一方面是為了考驗Walt的誠意，更重要的是因為這部小說傾注了她對童年的所有回憶。對她來說，小說中的房子就是她記憶中的房子，而小說中的Mr. Banks就是父親的化身。她不喜歡迪士尼團隊設計的氣派房子，因為小時候他們一家人住的房子簡單樸素;她難以接受故事里的Mr. Banks留有胡子，因為記憶中的父親從不留胡子，而且父親還告訴她自己不留胡子是為了好好親吻女兒。她對于作品改編的苛刻，其實源于對童年時光和對父親的珍視。

在年幼的Travers的世界里，父親一直是一個快樂、風趣的人，直到她發現那不過是父親的偽裝。某一天，她去銀行找父親，無意中看到他正在辦公室里發火，那種瘋狂和不可理喻的形象與父親平日里的形象完全不同。那是她初次看到父親的另外一面：在工作中卑微地生存，在生活中艱難地前行。那時Travers開始明白，父親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堅強和灑脫，他整日與銀行冷冰冰的流程和金錢為伴，工作的苦悶和生活的壓力讓他喘不過氣來。他們一家之所以搬到這偏遠的小鎮，是因為父親被之前的銀行解雇。這里是他最后的希望，但他似乎已經力不從心。他開始偷偷酗酒，變得易怒，情緒也難以自控。

盡管如此，父親在孩子們面前卻從來都是一副快樂的樣子，把自己所有的愛都毫無保留地獻給了他們。他與他們嬉戲、打鬧，陪伴他們做各種白日夢，小心翼翼地保護他們所有的夢想。或許正因為如此，父親才能保護好Travers的精神世界，讓她不被現實的殘酷所淹沒，為她的未來和作家生涯種下了一顆夢想的種子。

堅持與妥協

隨著與迪士尼團隊合作的進展，Mr. Banks的形象越來越鮮明，而在Travers眼里，故事中的人物與記憶里父親的印象愈發重疊起來，這使她常常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中。她記起童年里又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父親將要在銀行的頒獎會上演講。在演講前，她在酒館里找到了父親，他已經喝得爛醉。她看著父親顫顫巍巍地走上演講臺，酒氣熏天。那天父親的演講就像一場酒后的胡鬧，讓坐在臺下的家人為他捏了一把汗。他最終沒能堅持到最后，從臺上摔了下來，跌落在地上，發出絕望和瘋狂的笑聲。父親曾對年幼的Travers說：“This world， it’s just an illusion.”對他來說，人生是一場幻覺，他終究沒能抵抗住生命中的虛空。他在現實中退縮，在虛幻中沉淪，對自己失望透頂，也對生活的世界失望透頂。

想起深愛的父親曾經如此遭受生活的折磨，Travers感到十分痛苦。從記憶中回到現實的她突然對制作團隊發起火來。

Travers： Why did you have to make him so cruel？ He was not a monster！

Don： Who are we talking about？ I’m confused.

Travers： You all have children， yes？

All： Yes， yes.

Travers： And do those children make letters for you？ Do they write letters？ Do they make you drawings？ And would you tear up those gifts in front of them？ It’s a dreadful thing to do. I don’t understand. Why must Father tear up the advertisement his children have made， and throw it in the fireplace？ Why won’t he mend their kite？ Why have you made him so unspeakably awful？ In glorious Technicolor （電影的彩色印片法）， for all the world to see？ If you claim to make them live， why can’t he ... they live well？ I can’t bear it. Please， don’t. Please， don’t. I feel like I let him down again.

對于Travers來說，Mr. Banks已經與她的父親融為一體。盡管父親曾經在苦難中掙扎，被生活壓垮，但他對孩子們的愛卻從未改變過。她難以忍受Mr. Banks——她的父親——被改編成一個冷漠、粗暴的人，她希望用自己的作品來拯救Mr. Banks，拯救父親，使父親在自己的作品中得到幸福，獲得重生。Travers總能記起，在父親最后的日子里，他整日躺在病床上，在身體的痛苦和內心的掙扎中煎熬，情緒煩悶，脾氣暴躁。Travers為了分擔父親的痛苦，只好把父親最愛的酒偷偷給他，以為那是愛他的方式，其實卻加速了父親的死亡。Mr. Banks的故事對她來說是至愛和懷念，也是她自我救贖的方式。

Walt聽說Travers與迪士尼團隊的創作陷入僵局，于是決定帶Travers去迪士尼樂園逛一逛，讓她了解迪士尼的文化。在這個全世界孩子都向往的童話樂園里，所有游人都是快樂、幸福的樣子，除了憂心忡忡的女作家。在Walt的盛情邀請下，Travers無奈地坐上了旋轉木馬。她想起自己的童年里也有旋轉木馬。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她的內心有了一些觸動。

當Travers重新走進迪士尼的工作室，團隊成員們開心地告訴她，他們改變了思路，重塑了Mr. Banks的形象。他不再嚴苛，也不再冷酷，還為孩子們修好了風箏。他們構思了新的結尾，將結局寫得光明美好。在美妙的音樂和舞蹈中，Travers受到了感染，腳尖不自覺地打起了節拍，并接受Don的邀請與他們一起跳起舞來，令所有人驚喜不已。

愛與夢想的種子

經過一段時間的異國生活，Travers對洛杉磯的印象漸漸改觀，開始發現這個城市的美。在與迪士尼創作團隊的磨合中，他們也達成了一些共識。然而就在最后階段，Travers與團隊就動畫問題起了爭執。迪士尼團隊堅持要使用真人結合動畫的方式，而Travers無法忍受影片中出現動畫元素，認為受到了欺騙。她怒氣沖沖地闖進Walt的辦公室質問他，卻沒有得到理想的結果，于是她丟下合同書，一氣之下回了英國。

回到英國家里的當天夜里，Travers聽到一陣敲門聲，打開門一看，站在門外的竟然是Walt，這讓她大為吃驚。原來，Walt在看Travers的資料時發現她的本名是Helen Goff，出生在澳大利亞，于是對她的生平產生了興趣。在那個夜晚，Walt向Travers敞開心扉，講述了自己的童年。原來，這個擁有全世界最大的童話王國的光鮮商人也有著不幸的過去。他告訴Travers，小時候，他每天要做的除了上學就是幫助父親在冰天雪地里送報紙，有時會在雪地里昏睡過去，稍有不慎還要遭到父親的毆打。盡管如此，他并沒有讓那些痛苦的往事淹沒掉人生的希望和樂趣，反而建立起令所有人快樂的童話王國——迪士尼，帶給全世界孩子最美好的幻想。

Walt： Mrs. Travers， I’m tired of remembering it that way. Aren’t you tired， too， Mrs. Travers？ Now we all have our sad tales， but don’t you want to finish the story？ Let it all go and have a life that isn’t dictated by the past？ It’s not the children she （指Mary Poppins） comes to save. It’s their father. It’s your father. Travers Goff.

Travers： I don’t know what you think you know about me， Walt ...

Walt： You must have loved and admired him a lot to take his name.

Travers： I ...

Walt： It’s him this is all about， isn’t it？ All of it， everything. Forgiveness， Mrs. Travers. It’s what I learned from your books.

Travers： I don’t have to forgive my father. He was a wonderful man.

Walt： No， no. You need to forgive Helen Goff. Life is a harsh sentence to lay down （制定） for yourself. Give her to me. Mrs. Travers， trust me with your precious Mary Poppins. I won’t disappoint you. I swear， every time a person walks into a movie house， from Leicester Square to Kansas City， they will see George Banks being saved. They will love him and his kids. They will weep for his cares. They will wring their hands when he loses his job. And when he flies that kite ... oh， Mrs. Travers， they will rejoice. They will sing. In movie houses all over the world， in the eyes and hearts of my kids and other kids， and mothers and fathers for generations to come， George Banks will be honored. George Banks will be redeemed. George Banks and all he stands for will be saved. Now， maybe not in life， but in imagination. Because that’s what we storytellers do. We restore order with imagination. We instill hope again and again and again. So， trust me， Mrs. Travers. Let me prove it to you. I give you my word.

兩個經歷苦難童年的人選擇了用不同的方式去面對自己的人生。Travers用堅硬的外表偽裝內心的孤獨和脆弱，用長久的孤寂來懲罰自己。她將童年寫進小說，用一個仙女來拯救她的記憶。而Walt選擇放下往事，敞開懷抱去擁抱世界;他將歡樂帶給更多的人，為更多孩子的童年營造美好的時光，制造歡樂，傳播愛和夢想。Travers深受觸動，終于釋懷。她簽下了合同，將小說的改編權交給了這個心懷大愛的男人。

1964年，根據Travers的小說改編的電影《歡樂滿人間》終于制作完成。在電影首映那個迷人的夜晚，Travers盛裝出席。首映禮上，Travers坐在Sherman兄弟身邊，與眾人一起觀賞電影。盡管Travers對影片中大量的音樂、動畫和喜劇效果非常不滿，但仍被某些情節所感染，多次流下了熱淚。她回想起童年的點滴，往事歷歷在目，父親的形象深深地扎根在她的腦海里，與影片中的Mr. Banks重疊在一起，她終于不可遏止地失聲痛哭。

《歡樂滿人間》以大團圓的結局落幕了，它向人們傳遞了愛和夢想，教人們堅守愛和夢想，成為一代人的心靈火種。對于Travers來說，人生的傷痛總會淡去，只留下那些美好的瞬間和值得珍藏的人長駐心底。

人心中的每一個信念都是一顆蒲公英的種子，會在這個世界上發芽、生長，隨風飄散。Travers的父親將愛與夢想的種子留在了她的心里，于是她長大之后才能寫出那些帶給更多人夢想和信心的文字。Walt堅守著自己心中愛與夢想的種子，使它成長為迪士尼永不熄滅的精神火焰，成為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動力和快樂源泉。他們都是真正的大夢想家。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夢想的守護者和傳播者，只要心存善念，愛和夢想的蒲公英就會永開不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