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道、敲鑼、打鼓、掌燈,“龍庭”所到之處,
家家戶戶必燃放鞭炮,點上一疊草紙,
以示迎接、祭拜、敬重。
此時,十里八鄉之外,
也能夠聽見聲音清脆、不斷入耳的爆竹聲響。
晚飯后,離晚上在村里祠堂上演儺戲的時間還早,劉根才領著我去看放在離他家不遠、村里唱儺戲前專門供村民們前來祭時拜擺放儺面具的“龍庭”。
所謂“龍庭”,看起來不過就是一頂小而精巧、經過人裝飾過的極為花哨的花轎而已。但聽了劉根才的介紹后我方才知道,原來在這頂看起來并不起眼的“轎子”里卻存放著被村民稱呼能夠保佑他們來年風調雨順的全部“菩薩”的儺面具。今晚唱戲時要佩戴的就是這些面具。在我看來這一張張面具其實也就是一個個簡化為或平和、或猙獰、或慈眉善目的儺面具而已。但在劉村,吃完晚飯后的村民都會陸續趕到“龍庭”前為其供奉香火和供品,祭拜這些“儺神”。
“龍庭”前,遇見了村里前來祭拜的最年長的長者,97歲的劉逸先老人。他的到來,讓正在“龍庭”前祭拜的村民們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陪著他圍著“龍庭”前后轉悠。大家期待著老人能夠對村里今年龍庭的裝飾給些評價。老人接過村里后生遞過來的香煙猛吸了幾口,神色凝重的圍著“龍庭”走了兩圈:“這個‘龍庭’的腿柱子可是黃香梨木做的,當年文革的時候,來了好些人想扛走這個龍庭,都被村里的人給保護了下來吆!”一個年輕人蹲了下來,用小竹簽開始很細心的挑剔著“龍庭”雕花紋路里的灰層和泥土。
一串配合裝飾“龍庭”的花傘剪紙讓劉逸先駐留了步伐,老人用手不斷撫平已經打了卷的紙花,長嘆一聲不斷反復念叨:“再也剪不出原來的摸樣了啰,這串紙花的含義是‘平升三級’,老人突然再也無語,點上三株清香對這些擺放在“龍庭”里的各位諸神拜了三拜,拄著他的拐杖,執意不要邊上村民的攙扶,一路沉默,頭也不回獨自走開……剛才還歡聲笑語的村民們也隨著劉逸先老人身影的遠去變得安靜了下來。
看著老人遠去的背影,劉根才悄悄地對我說:“原來咱們村‘龍庭’上的紙花都是老人剪的,當年這些紙花剪出來可真是活龍活現啊,每一個紙花都賦予一種含義,不是一般人能夠隨便剪出那種神韻出來的。可惜到這會,咱們村里會剪這樣富有含義紙花的人沒幾個了,并且年齡都偏大,更別說剪這些東西了咯。”說完這些,劉根才有些失落的對村里的后生說了一聲:“走,收拾家伙,抬‘龍庭’,唱儺戲去!”
晚上八點,置放于村子里的“龍庭”被眾人抬起,將會圍著村里游上一圈。劉根才媳婦在趁人們張羅著抬龍庭的時候,趕緊跑回家給老公取來今晚唱儺戲需要敲鼓的棒槌。劉根才笑瞇瞇地接過媳婦氣喘吁吁跑回家取來鼓槌,心疼的說了一句:“看你跑成啥樣了!”質樸的一句,惹來曹建蘭一臉羞澀。
當“龍庭”被眾鄉鄰抬起巡游,從這一刻起,里面的眾儺神已與村民們自身息息相關起來,這種息息相關是以人的生老病死、吉兇禍福為連接點,它一頭連接著鬼神世界,而另一頭卻連接著世俗的生活,并滲透在日常生活的各種民俗事項的美好意愿中。
開道、敲鑼、打鼓、掌燈,“龍庭”所到之處,家家戶戶門口必燃放鞭炮,點上一疊草紙,以示迎接、祭拜、敬重。此時十里八鄉之外,也能夠聽見聲音清脆、不斷入耳的爆竹聲響。跟在“龍庭”大部隊身后,快速穿越村里的弄堂小道,此時兩耳已被爆竹聲給塞滿。黑夜里,一邊借助爆竹燃放時閃爍的煙火光亮摸索狹窄的路徑向前走著,一邊還不時用手堵住突如其來、被燃起后丟向隊伍噼里啪啦作響的爆竹。此時我已無法再自如的騰出雙手像以往一樣,熟練地玩弄手中的攝影器械。在這一刻,我能做的唯有跟隨著大隊人馬,在黑夜里快速前行。
繞村一周后的“龍庭”被抬往今晚最終的擺放點——村里祠堂,經村里德高望重的族人跪拜、敬香、燃鞭、擊鼓鳴鑼,打開“龍庭”的箱籠,將儺面一一取出擦凈,神傘覆蔭其上,置于祠堂儺壇左方。至此,一鼓一鑼便不停鳴響,直到第二日東方霞光升起。和劉根才的交流,我才知道儺戲演出有著極其嚴格的規矩,即當晚演出者必須經過凈身、洗手后,方才能穿戴賦予“神意”的儺戲服及儺面具,然后手捧清香在神案前祭祀禮拜后方能上場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