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上面具是神,摘下面具是人。
一尊面具就是一個神靈。
當迎神的舞蹈“舞回回”由村子里戴著面具的童子手持五彩傘,
在鑼鼓聲中跳出各種舞傘的身段,
此時將活動掀起了高潮。
晚上八點,位于劉村中心地帶的祠堂里早已是燈火通明、爆竹聲聲。因今晚請菩薩的儺戲開演,村里不分男女老幼開始絡繹不絕的前來祠堂中燒香祭拜。人群中,站在后臺一個拐角處,劉根才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衫,一臉嚴肅的等待著裝滿所有儺面具菩薩的“龍庭”到來。突然間,祠堂門口爆竹聲一浪賽過一浪,剛還塞滿祠堂里的人群,自覺地向兩邊讓開一條通道,裝滿全村敬仰和希望的眾菩薩已在村民簇擁中被抬到了祠堂中心的臺柱上。
在鑼鼓聲里,放置于“龍庭”里將近封存一年的儺面具在村里德高望重的族人的跪拜中被一一取出,小心翼翼雙手捧著、仔細擦拭后放置位于祠堂左拐角處的一個桌面上,供族人祭拜,大儺這才真正開始上演。
帶上面具是神,摘下面具是人。一尊面具就是一個神靈。當迎神的舞蹈“舞回回”由村子里戴著面具的童子手持五彩傘,在鑼鼓的伴奏中跳出各種舞傘的身段,此時祠堂外燃起的爆竹聲,祠堂內敬香的燭火光再次將活動推向了高潮。
《舞傘》是迎神的舞蹈,多為獨舞。傘也作“散”,呈穹窿狀,象征天穹,一根竹竿貫穿傘頂,正是眾神上下之通途。鑼鼓聲中,祠堂里香燭閃動,臺下村民們跪拜、敬香、燒紙錢……這一切都沒妨礙劉根才投入地敲打著他的鑼鼓。儺戲,無絲竹樂器,只有鑼鼓伴奏,人聲幫腔,整個儺戲樂隊由打擊樂組成,稱為武場。樂器有大鑼、篩金(即低音鑼)、堂鼓、板鼓、軋板、小鑼組成。劉根才今晚在樂隊擔當的角色是一人兼奏大鑼和篩金兩個打擊樂,所以當迎神的第一出儺舞“舞回回”一開演,他就一刻也不敢大意。
在祠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被不斷擁擠前來觀看或祭拜的村民們碰撞著,人群里突然瞥見劉根才的媳婦曹建蘭,正手提著她家那唯一的大公雞,站在祠堂一個不顯眼的拐角處,看著臺上已是滿頭大汗敲打著鑼鼓的劉根才。
我問她:“你老公會唱儺戲嗎?”
“會的!”
“他唱儺戲戴上了面具你還能認出誰是他嗎?”
她甜蜜地笑著告訴我:“無論他穿什么,俺都能一眼就認出誰是他!”
因今晚唱儺戲的人手緊張,中途劉根才被喊去客串唱段儺戲。此時,穿上演出服的劉根才,已讓我無法一眼看出站在臺上的哪個是他了。一出“舞回回”結束,滿臉大汗的劉根才從祠堂里擁擠的人群縫里穿過來,笑瞇瞇地接過他媳婦手里的那只大公雞,一起走到祭拜的香燭前,用手里的刀很麻利地將那只剛才還精氣神十足的大公雞給宰了。他笑呵呵地說:“俺媳婦膽小,從來都不敢宰殺。”說話間,曹建蘭很是心疼得用衣袖給滿頭是汗的劉根才擦拭掛在眼角就快滴落了下來的汗珠。
此時,前來祠堂里燒香、祭拜、聽儺戲的人流已達到最高潮。四下尋找,在舞臺上忙于敲鼓的村民,這會兒已不是劉根才了。跑到后臺,從正在忙碌的更換演出服裝的演員中去尋找劉根才,依舊還是沒能夠尋到。失望瞬間,正準備走到臺下去拍攝,卻突然看見在舞臺一個拐角處的劉根才正捧著本唱戲本倚靠在祠堂柱子邊,邊看邊合著臺上演出的儺戲和聲唱著。
走上前,玩笑問他:“你這敲鼓的,這會不在臺上敲鼓在干嘛呢?”
“今晚演出人手不夠,看會唱本,記下唱詞,我一會得上去唱去。”
“你上去唱?!真的假的呀?!”我露出滿臉的驚訝表示懷疑
“我們打小就看這個長大的,村里的老人孩子多少都會點。都村里人,不在乎咱唱得怎樣,過年嘛,就是圖個熱鬧。”
此時,已是午夜時分,大鑼敲響,煙花爆竹四起。在一片吆喝聲里,劉根才飾演的土地公公帶著面具上場了。這是上半場儺戲即將結束前,舉行《問土地》儀式的一種表演。劉根才扮演土地公公,此時端坐于舞臺的正中間,但見祠堂天井露臺之中,男女老少都手持一柱清香,附和臺上的土地公公詢問關于過去年收成如何,人畜是否平安。在臺上當土地公公每一聲詢問都會引來臺下所人的一片叫好回復,這場儺戲的上半場方才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