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友燦曾參加對越自衛反擊戰,作戰勇敢,榮立軍功。但在權力和財富面前,昔日的戰斗功臣被消解得連人性都淡薄了。多病的他獨自一趟趟運送巨額現鈔,堪稱搏命貪官;而面對撫養自己長大、生活貧寒的姐姐,他“為了保護自己”,一分錢都不給。李友燦回想此事說:“對我那么好的人,我都不管了,我不是人!”
戰斗功臣轉業,仕途順風順水
2006年4月26日上午8時30分,李友燦被帶到親屬會見室。隔著鋼化玻璃,他極力掩飾著自己的情緒,向家人交代后事。隨后,李友燦回到監舍,換上家人為他帶來的衣服,在死刑核準裁定上簽字、按手印。上午9時30分,截至2006年4月26日,建國以來個人受賄數額最大的貪官李友燦,被注射執行了死刑……
1952年,李友燦出生于河南省淮陽縣一個貧寒的農民家庭。4歲時,父母相繼去世,他和姐姐相依為命,在親戚們有限的幫襯下艱難度日。1970年,他中學沒畢業就入伍參軍,并很快入黨提干。1979年,他隨部隊參加了對越自衛反擊戰,因作戰勇敢榮立軍功。打完仗后,李友燦作為戰斗功臣被保送到軍校學習。畢業后,他工作勤勉扎實,屢屢得到上級肯定,不到30歲,就晉升正團職。
1987年底,李友燦轉業到河北省計劃經濟委員會工作。當時的他仕途一片光明,不到一年就被提升為辦公室副主任,據李友燦一個老鄉講,那時候的他誠懇厚道,不大說話,待人也實在。
1992年,李友燦調任河北省機電產品進出口辦公室常務副主任,開始主持機電辦的全面工作,手里掌握著全省進口汽車配額的審批大權。
李友燦在省機電辦工作的前幾年,對自己的要求比較嚴格。他行事低調,很少跟企業界的人來往,包括在外面請朋友吃飯,拿回來讓公家報銷之類的情況都沒有。
據一名同事回憶,“這個人很有責任心,很有頭腦,在工作方面考慮周到。也肯下工夫鉆研業務,總有讓大家心服口服的新思路。他對下屬的工作要求十分嚴格,那些應付、糊弄工作的人,會受到他聲色俱厲的批評。”那幾年李友燦分管的工作也有聲有色,多次受到河北省政府的表揚。
1996年9月,李友燦升任省機電辦主任,成為副廳級干部。2000年3月,他又被任命為河北省外貿廳副廳長,仍然兼任省機電辦主任一職。
李友燦當了機電辦的一把手后,人們發現過去那個憨厚、不善言辭的李友燦變了:說話多了,接觸人也多了,非常愛表現自己。他常常在副職面前自夸“我的工作能力比你強,我提升得比你快,我比你們見世面多,朋友比你們多”等等。
“就是想有一筆錢,一大筆錢”
案發后,據李友燦律師介紹,李友燦并不缺錢,在任職外貿廳副廳長時,他充分顯露出自己的“商業天賦”。有一次,單位組織去南韓考察。上街購物時同行的人買這買那,唯獨他買了一批領帶回來,轉手凈賺了6萬元。另外,他還通過關系讓妻子為中國航空公司代賣機票,收入頗豐。同事們說:“只要有機會,他就能賺到錢。”
然而,手中不斷增大的權力開始消解李友燦的自律和謹慎,他對高爾夫球這種時髦的高消費運動越來越有興趣。一位同事回憶說,李友燦后來打高爾夫球都“打瘋了”,整天出入于石家莊、涿州、北京的高爾夫球場,單位里有時兩三天看不見他。他的車后備箱隨時放著球帽、球桿,還時不時拿出來炫耀。為他買單的則是汽車貿易行業的老板們。
燈紅酒綠的生活越發刺激了李友燦對財富的渴望,事發后他自己供稱“就是想有一筆錢,一大筆錢”。他這樣剖析自己腐敗的原因:一是認為仕途基本走到盡頭,不會再晉升;二是當時中國正申請加入世貿組織,一旦加入,汽車配額制將很快取消,他就不能再利用這份權力為自己撈取好處了。
和很多貪官們一樣,剛走上腐敗之路時,李友燦也是戰戰兢兢。當時,社會上有很多倒賣汽車配額的掮客,他們利用各種關系和手段拿到配額,再轉手倒賣給有關公司。正是從這些配額販子手上,李友燦收受了第一筆賄賂:一個大信封里的4萬元錢。
在一次次“安全”受賄后,李友燦從最初的緊張惶恐慢慢轉變為心安理得,他漸漸不滿足于這種小打小鬧,開始尋覓“大魚”。
瘋狂斂財,在京買房存放巨款
2000年4月,李友燦去北京的一家高爾夫球場打球。經朋友介紹,認識了北京森華創業汽車貿易有限公司(下稱“森華公司”)總經理丁寧。丁寧對李友燦表示想要一些汽車進口配額,并允諾贏利后給他好處費。當時李友燦表示“一定想著這件事”。
因為丁寧的森華公司是在北京注冊的,如果要將河北省的進口汽車配額轉到丁寧名下,還需要在河北境內找一個企業做“二傳手”。經過仔細謀劃,李友燦找到了河北汽車貿易總公司負責配額調度的朱某。因為李友燦“有錢大家賺”的暗示,朱某很快就同意了。從此她成為李友燦瘋狂斂財的工具。
2001年8月,朱某在李友燦的指點下以河北汽貿公司及下屬企業的名義,向省機電辦申請進口汽車配額69個。李友燦立刻批準了這張“自編自導”的汽車配額申請單。不久,他便命令朱某把這69個汽車配額轉給了森華公司。
至此,李友燦完成了他權力尋租的黑幕鏈條。
2001年秋天的一個下午,第一批配額到手后,李友燦獨自開車去北京領“酬金”。丁寧將事先準備好的300萬現金分別裝入3個尼龍提包,放進李友燦的汽車后備箱里。
如此順利,李友燦覺得自己找到了理想的合作伙伴,從此,他開始了與丁寧肆無忌憚的權錢交易。從2001年8月至2003年4月,李友燦先后將1249個汽車進口配額批給丁寧,從中非法牟利共4723萬元。
一開始,李友燦就給自己定了四項“基本原則”:一是不能從河北的企業拿錢。這樣比較隱蔽,事發也可以耍賴;二是絕對的單線聯系;三是完全現金交易;四是不用自己的身份證存錢:他只用親戚的或假的身份證存錢。
現金太多,運輸、存放都成了問題,于是李友燦在北京某小區花50萬元買了一套不太顯眼的房子。這房子只有一個用處,存放現金。
為了提款安全,2002年4月,李友燦還專門向唐山某公司索要了一輛價值21萬余元的轎車。從此,這輛銀灰色的轎車就成了他的專用“運鈔車”。
如母長姐靠養豬過活,他怕露富不給分文
迅速積累的財富,并沒有為李友燦帶來“幸福感”。相反,他收的錢越多,越感到惶恐不安。李友燦供述說:“我覺得窮的時候根本不害怕,沒負擔,后來錢多了,特別害怕,我也不敢見人,不敢吃,不敢玩,真不知道自己是圖什么。”
在很短的時間內聚集了大量的財富,李友燦對金錢的態度也發生著改變,“覺得錢越來越不是錢了”,“每次就像拉幾箱蘋果那樣”,“要弄一提包紙我不知道怎么弄,要弄一提包錢非常容易”。
一次,他“提取”了800多萬元后,把8個提包放到車上,后備箱裝不下,又裝到后座上。裝完錢后,他若無其事地去參加一個應酬,直到很晚才回來把放著巨款的車開走。辦案人員曾問他:“你就不擔心錢被盜?”李友燦的回答是:“那些錢對于我來說已經不是錢了……”
這些錢他很少揮霍,偶爾到藏錢的房子,把那些現金一摞摞鋪在地上,靜靜地“欣賞”。李友燦說,他自己也說不清當時是怎樣的心理狀態,只是覺得“我滿足了,我現在終于有錢了”。
李友燦最多一次從丁寧那里提取了1640萬元。他的車一連拉了三趟。一位辦案人員感慨地說,這實在是瘋狂的一幕:一個50多歲并患有嚴重糖尿病、高血壓和心臟病的人,獨自一人把40公斤重的現金往黑金倉庫搬,而且停車的地方到家門口有一段很長的路,這種貪婪太瘋狂了。
有錢后的李友燦又變得謹慎、低調起來。他處處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廉潔清正的干部。據知情人士透露,李友燦那時候吃飯很隨意,路邊攤都吃。李友燦的司機回憶說,他有一次評職稱,想請李友燦幫忙,話剛一出口,就被李友燦嚴詞拒絕了。
因為怕“露富”,李友燦從不給親戚朋友錢物,包括一手撫養他長大、生活依然貧寒的親姐姐。當時他姐姐在石家莊駐軍某部隊養豬,他出事前一年只去看過一次,不但分文不給,連東西都沒買。李友燦后來回想此事掉了眼淚:“是為了保護自己,對我那么好的人,我都不管了,我不是人……”
作為一個千萬富翁,李友燦對自己十分吝嗇,除了別人買單的高爾夫球,他不抽煙,不喝酒,吃的、穿的都很普通。后來他說不喝酒的原因是怕“酒后失言”,“整天提心吊膽,連說夢話都怕暴露”。
為保“安全”,拉整個班子下水
為了保證斂財的安全,李友燦當時采取各種手段把機電辦的大部分工作人員都帶入腐敗漩渦。
他讓朱某從丁寧給河北汽貿的錢中拿出一部分,以朱某的名義給省機電辦的幾個副主任和關鍵負責人行賄,每人20萬元。剛開始兩名副主任都拒絕接受這筆錢,在李友燦的軟硬兼施下,他們最終滑入了泥潭。
李友燦還曾多次授意一名工作人員尋找申報配額的單位,那人意識到其中有問題,一直拖著不動。李友燦大為光火,一有機會就給此人小鞋穿,幾次阻礙此人升職。無奈之下,這名工作人員也被他拖下水。
李友燦伏法后,機電辦一名科長自殺,兩名副主任因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名工作人員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機電辦的其他工作人員也因為進口汽車配額受賄案件,分別受到了應有的處罰。
出逃時三次自殺,被抓獲后再次自殺
2003年8月,就在河北省紀委調查省機電辦工作人員經濟問題期間,該辦公室一位科員自殺身亡。李友燦自覺大事不妙,銷毀了他所審批的有關進口汽車配額資料,然后跑到北京,化名“張建國”、“李金生”,通過一家旅行社,倉皇逃往俄羅斯。
“他出逃得很匆忙,甚至沒有通知自己的家人。”一位知情人回憶,“出逃之前,警方掌握他的證據并不多,出逃等于整出了更大的動靜。”
出逃后,李友燦躲到了哈巴羅夫斯克,與黑龍江省綏芬河市隔江相望。在俄期間,由于沒有合法的居住身份,李友燦擔心被俄羅斯警方發現,便租了一個房子,平日基本不出門,連日常用品都是叫人送過來。與世隔絕的生活使李友燦感到絕望,他迅速崩潰了。
在俄羅斯的8個月里,李友燦3次試圖自殺。第一次他將皮包的背帶綁在暖氣管子上想上吊,背帶斷了;第二次他特意找了一根寬腰帶,腰帶居然又斷掉了;第三次,他一次吞下了一瓶速效救心丸,結果沒有任何反應。
2004年4月9日,當李友燦準備逃往另一個城市時,我國公安人員在俄羅斯警方協助下將其抓獲。
此時的李友燦再次選擇了自殺。他利用上廁所的機會,把幾十粒緩解心絞痛的藥全部吞進去,然后撞向陶瓷便器尖銳的側棱,連撞了兩次,頭破血流的他欲第三次撞擊時,俄方警察沖了進來。多次自殺未果的李友燦知道自己無法逃脫法律的審判,他仰天長嘆:“這是老天爺不讓我便宜死啊!”
10天后,李友燦被押解回國。根據河北省高院的判決,李友燦在2001年8月到2003年4月期間,利用自己主管河北省汽車配額的便利,非法收受、索取他人財物共計人民幣4744.44萬元。據測算,4774萬現鈔的總重量達474多公斤,相當于河北省一個中等縣當時一年的財政收入。
2006年4月26日上午,李友燦被執行死刑,一個巨貪走完了他的“傳奇”人生路。
(參考資料:《時代人物周報》、《沈陽今報》、《北京日報》、《河北法制報》、《法制周報》等;作者:馬昌博、蔣志高、殷建光、勝勇、華夫、立新、劉彬等)
檢察官越洋電話苦口勸,貪官遍嘗艱辛后悔逃
逃亡之前,葛正明(化名)在中國啤酒界幾乎無人不曉。因為他的膽識和魄力,多家國產啤酒得以起死回生。年紀輕輕,他就在全國好幾個城市有自己的房產和鋪面。春風得意時,他將兒子送往新西蘭留學。然而,這一切都因為葛正明的一時糊涂付之東流。
一念之差成逃亡家庭
2000年,時任淮南市原市委負責人的陳某(已獲刑),到淮南履任時,發現淮南的啤酒廠破敗不堪。為了將淮南的啤酒重整起來,陳某找到了在青島的葛正明,因為有過合作關系,葛正明爽快地答應了到淮南發展。在葛正明的操持下,啤酒廠很快就煥發出生機,葛正明成了功臣。
在陳某的一手扶植下,葛正明搖身一變成了淮南市某開發區工委委員、副主任,由企業老板變身為政府官員。
身份發生了轉變,又有了陳某這層關系,葛正明辦起事來格外方便。2004年,葛正明為開發一個項目,曾送給一位王姓官員9.5萬元人民幣和1千美元。而他自己則因此獲利數百萬元。
2007年,王姓官員案發,葛正明隨即因為涉嫌向王行賄而被調查。因為擔心自己受到嚴罰,2008年1月27日,葛正明和妻子帶著女兒登上了飛往新西蘭的航班。
逃亡父親讓兒子成“剩男”
葛正明在多年前就將他與前妻的兒子送到了新西蘭留學。如今,他的兒子葛亮(化名)已經加入新西蘭國籍,在一家電腦公司上班,工作十分穩定。葛正明這次倉促的外逃,正是要來投奔自己的兒子。
突然而至的三口之家讓葛亮措手不及。出逃前,因為涉嫌犯罪,葛正明被辦案機關采取了強制措施,在那里,他為了獲得從輕處罰的機會,主動退出了贓款。為了退贓,他將自己置辦的房產一一變賣,此時,葛正明一家已從富翁變成了“負翁”。而且,除了葛正明能說幾句英文外,妻子、女兒完全語言不通。葛正明提心身份暴露又不敢出去找工作。于是一家人的生計重擔全部壓在了葛亮的身上。
剛剛工作不久的他,收入維持自己的生活綽綽有余,但要一下子支付四個人的開支,馬上入不敷出。為了撐起這個家,葛亮開始打起了雙份工,就這樣也很難保證一家人的生活需求。
隨著女兒年齡的增長,孩子上學的學費又成為一個新難題。這時,沒想到在逃亡前,劉玉蘭(化名)沒舍得丟下的那把二胡,讓他們度過了最困難的時期。
劉玉蘭在家心中苦悶,拉起了二胡。悠揚的琴聲招來了很多華人鄰居。不久后,她開始教授幾個華人小孩二胡演奏,從而換取一些微薄報酬。
過不了多久,在葛亮的幫助下,葛正明和妻子在自己的租住處開了家小小超市,勉強維持生活開支日子暫時穩定了。
就這樣整整七年過去了,葛正明一家人的生活沒有任何改善。一間十幾平米的小房間,既是一個小超市,也是臥室、廚房。每當葛正明看著為家人日夜奔忙的兒子,已經30出頭,因為家庭負擔,一直沒敢找女朋友。又看到身邊在國內從未如此操勞的妻子,他的心里充滿了痛苦和辛酸。正是在這個時候,他萌生了回國自首的念頭。
重回祖國,母子倆抱頭痛哭
葛正明失蹤了7年,淮南檢察院一直沒有放棄追逃,他們發現劉玉蘭每年都有出入境的記錄。
2015年1月2日,劉玉蘭在青島流亭機場換登機牌準備飛往新西蘭時,被淮南檢察院反貪局干警當場截下。“通過數小時的解釋和勸說,劉玉蘭同意回去后勸葛正明回國自首。
2015年2月13日,上午10點,青島流亭國際機場。
經過數小時的飛行,葛正明乘坐的班機將要降落。此時,他很清楚,淮南市檢察院反貪局的干警正在等著他。
飛機降落后,航班上的300位乘客沒有一人起身,檢察官走進機艙的那一刻,葛正明久懸的心稍稍安定了下來。檢察官既沒有給他戴手銬,也沒有用頭套,最大限度地維護了他的尊嚴。
在青島檢察院的辦案工作區,葛正明毫不猶豫地交代了自己的全部犯罪事實。當天,淮南檢方就給他辦理了取保候審手續。
2月13日當天,葛正明迫不及待地去看望7年未見的母親,母子兩人抱頭痛哭。
目前,葛正明涉嫌行賄一案已處移送審查起訴階段。
(責任編輯:廖翼穎;參考資料:《市場星報》等;作者:趙海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