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給側”一詞,一時熱遍天下。
結合中國當前的經濟形勢,有一種意見認為,仿美國供給經濟學的先例,當前中國應當全面實施減稅。
問題在于怎樣減?仔細分析中國政府收入的結構后,我們發現,近年來我國僅以稅收計算的宏觀稅負始終在20%以下,無論與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相比,這一比例并不高。因此僅就稅收而言,可減的空間似乎并不大。但如果擴大視角,就可以發現,在稅收之外,還有幾乎同等規模的其它收入。以2014年為例,我國廣義政府收入合計為233629.5億元,其中稅收為119158.05 億元,占51%;而包含行政事業性收費在內的非稅收入共計21191.69億元,占9%;政府性基金54093.38億元,占23%;各類社保收費39186.46億元,占17%。由此,減稅的路徑呼之欲出。
一是繼續深入推進清理收費可作為減稅的內容之一。我國現行收費的種類極其龐雜,十分具備清理整頓的必要性。目前,我國共有四類收費。一是行政事業性收費。二是各類中介組織收費。三是與各類職業資格取得有關的培訓與考試考務費、職業技能鑒定考試考務費。四是政府負有管理責任的、帶有自然壟斷性質的經營性收費,近年來飽受詬病的高速公路通行費、停車費、景點門票費、停車費等,多屬此類。在管理方面,收費存在若干痛點。一是與行政權力密切粘連,大體而言,80%以上的權力點后面都附著有收費。二是定價機制不完善、不科學。收費的實質是價格,行政事業性收費就是政府或事業單位提供服務的價格。到底哪些是社會已經通過稅收支付了的普遍性服務,哪些是需要另起爐灶專門收取的服務,兩者之間的界線很值得重新討論。三是管理機制陳舊落后,令人動容。在已經進行了十幾年的“收支兩條線改革”以后,執收單位在收費收入與其分配使用之間,始終存在著某種若明若暗的關聯。2013年以來,國務院深入推進行政審批制度改革,取消了一大批收費項目,但考慮到我國收費體系的龐大蕪雜以及管理體制的陳舊,繼續推進清理收費改革、切實為社會減負的空間仍然巨大。
二是繼續整頓政府性基金是減稅的內容之二。我國政府性基金規模巨大而且近年來還屢有余額。同收費一樣,政府性基金的管理存在著明顯的體制性問題。第一,收取的法理依據不足。有研究者稱,在現行45項基金中,有明確征收依據的僅有6項。第二,收取的標準不清楚,調整機制缺失,甚至發生過有的基金到期后,換個名稱繼續收取的惡性例子。第三,政府性基金使用管理信息透明度不高,可信度存疑。更重要的是,政府性基金的部門化特色十分明顯。在公共財政管理已搞了快二十年的情況下,政府性基金仍然沿襲了上世紀80年代的管理方式,執收單位集收、支、用、管于一體,即所謂“列收列支”的方式,各環節之間缺乏必要的制衡,十分落后,十分費解。今年以來,財政部門已加快了對政府性基金的管理改革,將11項基金調入了一般公共預算進行統籌。但余下繼續改革的空間,仍然十分巨大。
三是適度降低社會保障費是減稅的內容之三。目前,我國“五險”的繳費比例,企業為29.8%,個人為11%左右,合計超過個人工資的40%。剛剛閉幕的十八屆五中全會已決定,十三五期間要實現全民參保,并適度調低社保繳費率,可謂應時順勢的明智之舉。
四是稅收本身也有一些可減的空間。比如,深入推進“營改增”、切實將對小微企業的稅收優惠做到位、加大對某些特定行業的稅收優惠等……都是可行之舉。不過,與總量方面可騰挪的空間狹窄相比,我國稅收結構方面的問題更加突出,即以間接稅為主的稅收,過多地干擾了企業生產經營活動,影響了“大眾創業、萬眾創新”和經濟的轉型升級。解決這一問題的對策是,全面落實三中全會精神,加快“六稅一費”改革,盡快推動我國制度收間接稅為主向直接稅為主的方向轉化。
總之,正如供給經濟學進入中國以后,結合現實需要變身為“供給側改革”、“新供給經濟學”一樣,關于經濟下行期減稅的主張也要因時、因事的改造,進而形成特定制度條件的“中國式減稅”方略,而非單純的“拿來主義”,以防止用藥錯誤,釀成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