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4年陳佩斯和朱時茂排演第一部小品《吃面條》伊始,到央視春晚播出“趙氏小品”至瘋火, 喜劇小品一時間席卷整個中國大地。各地的“爆笑”小品、方言喜劇等,迅速而蓬勃地興起、盛行,并大獲其利。這是因為在社會巨變的環境下,人們在名利場中追逐,少有開懷大笑,失去了許多快樂,因而出現一種對快樂生活的需求,使“笑的藝術”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市場。在利益的驅使下,一些藝術生產單位之間也展開了一場創作、宣傳與演出的角逐,并不斷地變化,“漢派喜劇”即在其中。
幽默不簡單
幽默感、趣味性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一種軟實力。有一篇報道說,美國“9·11”事件中,消防員從90多層救出一男子逃生,但樓層太高,兩人跑得筋疲力盡,生命危在旦夕。這時,男子邊跑邊遞給消防隊員一張名片:“親愛的,如果我們逃不出去,到了天堂,一定要保持聯系。”這種由個性透出的幽默,比唱“傷心的歌”有趣。但是,作為商演的藝術趣味就不止講幾個段子這么簡單了,對于從業者來說,還有一個重要的內含——地域特色。
武漢方言,“女聲要聽陳伯華,男聲要聽何祚歡”,說是這兩個人的方音悅耳耐聽,無人可望其項背。在此“笑”的角逐中,武漢兩支專業文藝團體成為主力軍——武漢人民藝術劇院(原武漢話劇院)、武漢說唱團,前者在運用話劇的臺詞和表演技術上,無論表現慷慨激昂或脈脈溫情的情景,功力亦然。而在呈現意蘊上更是淋漓盡致,雖然說武漢方言并不是他們與生俱來的強項。過去人們私下調侃武漢話劇院的名稱:1.武漢話的劇院,2.武漢的話劇院。諷刺其方言語法、用字、讀音“不是那個事”。可不同的是,當下的話劇演員卻能做到方音地道,展現出武漢方言的魅力。后者與話劇演員不同,說唱團講武漢話是優長,他們在發揮曲藝本身的“貫口”、“包袱”,相聲的“說學逗唱”等技巧上,無不揮灑自如,能夠將時尚生活盡顯于藝術舞臺。使人們在笑聲中,緩解緊繃的神經,釋放快節奏的工作壓力。
喜劇作品往往是創作者歷經并過濾了人生的諸多不美好,呈現給自己與別人一個由內而外的微笑和一份化腐朽為神奇的幽默,人們亦可從中獲得生活的勇氣和智慧以及認知上的深刻認識。日益加劇的經濟全球化和社會現代化、城鎮化趨向,使得各地的方言土語正被有意無意地大量稀釋、擠壓乃至替代、淘汰。普通話的推廣普及與使用有利于交流的順暢和交往的績效,但卻不利于文化的多樣性發展和建立在方言基礎之上的相關藝術的保護與傳承。同時,方言也是地域文化的基礎和歷史的“文脈”,將它作為“漢派喜劇”生成和依托、發展及這場時尚文藝PK中的重要標識, 能夠顯示出從業者的睿智。
“方言小品劇”
當喜劇小品風行正“火”的時候,敏銳的業內人士也發現了它的缺陷,即零散、缺乏擴展與提升的空間,不宜市場推廣等。于是,欲將之整合成大劇的愿望遂成,但也并不完全認同隸屬“喜劇”類型。于是,武漢的“笑星們”予之取了個新名稱:“方言小品劇”。
2003年,武漢話劇院首開“方言小品劇”,演出《搭白算數》。在當時低迷的舞臺劇演出市場環境下,僅此一部戲的年場次已逾百場,直至第二年熱度不衰。其中,在沌口體育館演出時,單場觀眾人次即達9500人。到2005年,武漢說唱團推出由李冰改編的夏雨田遺作《活著就要活快活》,第一次在武漢地區提出“方言賀歲喜劇”概念,從此一發不可收。2006年推出的《杠上開花》,由于作品一反“主題先行”舞臺劇常態,以地域民俗的面目關注當代人的現實生活,現場演出效果突出,加上前三年《搭白算數》《活著就要活快活》的“明星效應”、“好口碑”等鋪墊和該劇著力于傳播推廣的宣傳攻略,因而出現了不分社會階層的“一票難求”的火爆現象。該劇還被合肥市曲藝團、貴州電視臺及貴州地方工作室、宜昌歌舞劇團等三地文藝團體移植改編演出,以及拍攝成方言電視連續劇播出,雖有不盡人意之處,卻在造勢上起到了一定作用。武漢說唱團后來又連續生產并上演了《信了你的邪》《一碗都是我的》《一槍拍案驚奇》《海底撈月》《非誠勿擾》等劇,武漢創研中心、武漢楚劇團及何祚歡工作室聯合演出《黃鶴樓上看帆船》, "武漢人民藝術劇院也演出了方言賀歲喜劇《你嚇我》《步步驚心》《信不信由你》等劇目。
武漢“方言小品劇”既沒有走陳白塵《升官圖》的傳統路子,也沒有走標新立異的諷刺喜劇路子,但它有話劇的人物、情節、動作,有故事的發生到發展到高潮的節奏和韻律,還有曲藝的俏皮語言和方音逗和捧的哏。從快樂的掌聲中誕生出了曲藝界的“岔巴子”田克兢、“嘎巴子”陸鳴、“栽麥子”李道南、“味口”許勇、“半吊子”張瑞田等鮮活的人物形象和漢皋大名鼎鼎的“方言小品劇”明星。老“話家”何祚歡也參加了《黃鶴樓上看帆船》的演出。還有話劇演員周錦堂、李鐵、尹北琛和鄭志方等,在話劇和小品舞臺上塑造了不少經典的小人物形象,成為漢派喜劇中堅力量。1954年出生、在央視露臉的話劇演員周錦堂,其齙牙之“周擺平”、《都市茶座》之“王發泡”、《招聘》之“臭干子老板”教人印象深刻。他說:“目前江城的笑星也就只20多號人……平時在一起演出、創作非常多,只要在一起就一定要弄出一點火花來。讓觀眾高高興興走進劇場,快快樂樂回家……”
“方言小品劇”最大的特點是沒有居高臨下地“教化”,也沒有刻意地粉飾太平,它演繹凡人的尋常小事,也就不存在“過時”的迂腐,因而受到“荷包還算暖和”的觀眾追捧。這一方面說明新的藝術從興起到繁盛需要城市的社會環境和經濟力量來推動,使藝術獲得良好的成長。另一方面說明藝術的繁榮又能夠豐富城市的文化內涵,在一定程度上讓城市精神得到相應的升華,藝術與城市的發展相輔相成。
“笑”過之后
賴聲川說:“哈哈大笑倒不一定是劇場要做的事。其實我的戲一直都很嚴肅,只是面貌輕松……大眾飄向娛樂是因為沒有好的嚴肅戲劇。”這話有他的道理,譬如有人評價“為看《一九四二》特意攢過一些眼淚,結果沒用上。”中國文聯副主席馮驥才說:“文藝目前兩個局面讓人特別擔憂,一個是最近十年來,文藝的各個領域不出人才……一個有13億人口的民族,有這么大文化需求的民族,很多領域都看不到好作品。”不出作品、不出人,有人指責是濫獎、濫吹和沒辦法了就“創新”等問題是文藝界近年來常見的問題,其實哪一部花大錢制作的戲不是出自“著名”大家之手呢?哪一個要命的“決策”又與被安置而來的干部無關呢?賴聲川、馮驥才們談的是藝術,都對,需要時間去調整,但民眾生活不會停下來等你。因此,無論催人淚下或亦莊亦諧的正劇也好,“哈哈大笑”的“小品劇”也罷,雖然一味追求市場回報存在負面效應,可空談思想沒有真正的票房的戲未必就是好作品。
“小品劇”悄然于近年改稱為“漢派喜劇”。那么,究竟能“笑”多久呢?我們可以參照最近一項暑期電影調查來看:
“喜劇片和科幻片是用戶最希望在暑期看到的兩類電影,它們的比例分別為30.4%和23.1%,占所有影片種類的50%以上。故事情節是促使用戶走進影院觀影的最主要因素。演員和熟人推薦同樣能夠讓他們走進影院,二者的比例分別為27.2%和26.5%。用戶口碑和前期宣傳是第三類刺激因素,它們的影響力稍弱于前者。特效場面和媒體評價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為影片帶來觀眾,但它們的比例均不到20%,分別為15.9%和14.5%。導演、制作成本以及是否獲獎對影片的促進作用十分微弱,三者比例僅為5.3%、2.8%和2.2%”(騰訊網)。
可見喜劇還是觀眾最想看的類型之一,“名角”的吸引力是“著名”編、導的5倍。早在2013年,被評為“三俗”的《泰囧》,無論觀影人次還是周票房都打破了紀錄,在上映第21天即突破十億票房大關,超過3D版《泰坦尼克號》成為年度票房冠軍, 這已經說明了問題。
“漢派喜劇”張嘴就來的連串俏皮話、歇后語、諧謔語、隱晦語、縮腳語,加上表情語言、體態語言的配合,顯性而夸張的滑稽,隱性而獨特的幽默,或預料之中,或始料不及,總能吸引觀眾享受并陶醉其中,從而獲得快感,開懷大笑。
笑是表層審美征兆,幽默則是一種文化底蘊。奠定“漢派喜劇”格調的作家,是在笑聲中燃燒生命的夏雨田。他是個快活人,病重時也不失幽默本性,戲稱自己身上插滿的輸液管為“網絡化”。他說:“別看我歪歪倒倒,卻歪而不倒,身歪作品不能歪,人倒笑聲不能倒。”正因為這種幽默的人生態度,他才能筆走龍蛇,創作出500多萬字的詼諧作品。到“洪湖水浪打浪,一浪把我打到春節晚會的舞臺上”的周錦堂,以內心的喜愛和十足的信心,才引得大家“在一起的默契感”。“講小道理,或沒道理”的表現形式,“方言”的確立,“賀歲”的時間定位,“漢派喜劇”類型歸屬,看上去似乎只是稱謂上的變化,其實是將這種喜悅式的文藝服務,從單一的藝術形式提升到了城市文化高度。
對于“漢派喜劇”現象的成因,筆者也贊成賴聲川“沒有好的嚴肅戲劇”的判斷。嚴肅戲劇不是該不該奮起直追的問題,而是“果子”摘完了,到了該種地的時候的問題。
(作者單位:武漢市藝術創作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