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蒙的散文影響
前段時間,中國較為平靜的散文界出現了一次波瀾,任蒙先生的一部散文集問世,繼而帶來一系列的關注和評論,在中國較為權威的文學媒體上,評論聲音此起彼伏。作品名稱為《反讀五千年》,該作品收錄了任蒙大量新作及原作品,是廣東教育出版社2013年重點推出的圖書。此書不僅藝術品位高,市場反響也很好,“反讀”與“反彈琵琶”一樣,讀出了新意。
其實任蒙先生這些年出版的文集不少,反響都很好,拿獎也差不多“拿到手軟”。新近又出版的《任蒙散文選》,屬于第三次選本,據說盜版還不少,可見已經有了“洛陽紙貴”的兆頭。對作家而言,拋開版稅不論,有“盜版”未必不是好事。
我在不久前魯迅文學獎的申報名單中,看到了《反讀五千年》這部作品。我很看好它,但是結果卻沒有如我所愿,不得不說,對我這么一個讀者兼散文作者而言,都有些遺憾。這不是說評上的作品不好,只是覺得任蒙先生的《反讀五千年》應該當選,其成熟的技法,深邃的思考和獨特的視角,還有那一腔文化的情懷以及對當下及未來的昭示,在當下散文創作中,的確少見。
所以我在此,也借其名稱,“反讀”一下任蒙先生。毫無疑問,這是一次有意義的品讀。
二、尋找一種表達自由
任蒙先生,我讀其文的時間遠遠多于與他謀面的時間。不過好在文字是進入人內心和思想的最高效途徑,我與任蒙先生的交流就是在他的那些泛著思想玄妙青光與文化掃描的情懷中進行的。
我往往從文字中跳出來,脫離任蒙先生的文本來看他的創作。
任蒙先生的眼光,始終盯在那些已經化為廢墟的歷史縫隙中。不是一種悲痛的沉吟,亦不是盲目地懷古,而是度著方步,扶正厚厚的顯微歷史的鏡片,冷靜卻又慈祥地撫摸那些斑駁與滄桑,而且往往走到那些廢墟的背后,眼光避過那些殘留的色彩,直達歷史的深處,用自己處在數千年后的智慧進行打量,告訴歷史,告訴現在,告訴未來。
我一直揣測他的創作動機,為什么總要瞄準這個角度?抑或為何總是要瞄準這個區域?后來,我發現,只有通過“反讀”,因為他的創作本身既是他自己“反讀”文化的結果,也是證明。
任蒙先生的創作本是有些放不開的,因為他的官員身份。任蒙先生是湖北廣水人,長期生活在武漢,經歷豐富,種過莊稼,教過中學,穿過軍裝,當過記者,任過報社總編,現還被湖北大學聘為客座教授。現已經出版詩歌、散文、文藝理論等專集20部,著作等身。工作之余還寫這么多文字,那是怎樣的摯愛?
任蒙先生的成長歷程也決定了他的創作選擇,生活與經歷帶給他巨大的信息,他的自身已經形成一個巨大的文化存儲器,而且這些儲存經過了他的信息處理,變得系統、邏輯,透過信息復雜的編碼,最后呈現的是一條文化的脈絡。所以他選擇散文,散文的獨特文體提供了這種便捷,可以很迅速進入,直白、通透,還可以不完全要寫得“像”某一種文體。選擇“文化散文”,既是他作為一個體制內人員文化責任的驅使,也是他作為社會人文化情懷的注解。誠然,用一句話來概括,“文化是自然的唯一目的”,這是所有事物的最終沉淀。關注文化,其實也就是在關注歷史和人類、生命本身,那是永遠探究不完的浩渺領域。任蒙先生的筆,寫不了很多現實,但是他的文化情懷、體制內身份及擔當讓他不忍回避或放棄,于是迂回一下,通過對歷史和文化的開掘,來關照現實,關照歷史與未來。這是文字的功力,也是思想的功力,更是一個人在凡世的濟世修為。
所以任蒙先生的這種選擇是明智的,一種從文本與表達方式上探尋體制外的文學表達自由:散文的文體,文化的領域。但是,通過“反讀“,透過文字背后,我們還是可以看到他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繼絕學的責任擔當以及滴汗、滴淚、滴血的赤誠情懷。
三、“倒逼”式創作的苦痛
任蒙先生的創作歷程也是有些違反創作規律的,呼應著他的“反讀”風格。我發現這是一種“倒逼”式的創作歷程。
任蒙先生的創作歷程是“先論后文”的模式,這與大多數作家相反,很多作家都是“先文后論”,用創作的大量實踐來推動理論的創立或形成,繼而升華。但是任蒙先生卻是先寫理論,而且是很有個性及內涵的理論。據統計,任蒙先生早年就寫過幾部文藝理論著作,他的詩論著作《詩廊漫步》尤其受到廣大讀者的喜愛。這部詩論是用詩人的感悟寫作,分行排列,用詩歌的方式來論詩,估計古今中外也不多。他的詩論飽含了生活與創作的哲理,值得記憶和玩味,如:“石頭亮在水面,水就不會很深/‘思想’露在外面,作品勢必淺薄”。這樣的句子很形象,也很通俗易懂,較之哲學,少了那些晦澀玄妙,多了親切和質樸,任蒙先生自稱之為“亞理論”。有了這些在理論上的底子,任蒙先生在題材領域的選擇和挖掘上,自然別具慧眼。于是在后來,他的文章迅速成為風格,成為一種趨勢,這應該是在理論指導基礎上的必然成果。這種理論,當然也不是那種教條式的條文,而是任蒙先生的對于創作的一種理念和堅守,是一種文化、道德、人情在文字中的滲透,尋不見卻又能感受得到,存在于字里行間。那是一種飽含著愛的文字,這種愛貫穿古今的漫漫時光,是一種溫暖、智慧的人文情懷,溫度來自文字背后的目光。所以任蒙先生“反讀”,讀出一種人類的終極關懷,讀出一種透過歷史的智慧與心胸,聯通未來,聯通人性和生命。他總是更多地回避現實,挖掘及顯微歷史來映射現實、觀照現實、刺痛現實,實現其積極意義。
當然,這種寫作歷程,作家是非常苦痛的。因為這種理論,只是一種方向,沒有模式,也沒有完全固定的內容。他的創作過程既是對這種理論的皈依,也是對這種理論的創新。沒有別的辦法,因為這種“反讀”的角度,決定了其創新性和開拓性。隨著他的創作,不可避免地肩負起自己將創作理論“進行到底”的義務,這有點像周伯通的“雙手互搏”。
四、在文化與散文中尋覓和磨合
任蒙先生近年最“火”的散文創作已經“烙”上了“文化散文”的印,但是這本身就是值得研究和商榷的事情。其一是文化散文本身的定義還沒成型,或許還不是《辭海》里的名詞,還在形成、發展和定型的過程中間。其二是任蒙先生的散文是不是“文化散文”,是不是余秋雨之后的“文化散文”的延伸抑或發的新芽,還沒個定論。任蒙先生一次在漢召開作品研討會,會標就叫“任蒙文化散文研討會”,會議的一大部分時間大家都在討論他的散文是不是“文化散文”,對于他的散文本身卻言之甚少,此等現象想來也頗有意思。有了這么多的爭執,任蒙先生的散文不火也難。
在任蒙先生自己的表達中,他說“散文的使命就是要守住天地良心”,有評論家說他是“對歷史的敬畏思考與心動書寫”,這當然是對他的正確、客觀的評價。放眼觀之,這兩點不光是散文,無論哪一種成功的書寫都是準則;也不光是任蒙先生,無論哪一位成功的作家,也需要遵循這兩條定律。否則,不可成功,抑或不可一直成功。
任蒙先生選擇的文化散文,抑或文化視角是他的特色,我們從余秋雨之后就已經看出這種新文體、新文本的巨大魅力和巨大壓力。任蒙先生毫不畏懼地選擇了這種擔當。這種投身是一種勇氣,沒有深厚、強大的文、史、哲貯存,不敢輕易“蹚這趟渾水”,否則,一下筆,一開口,就會露怯,就會立馬暴露出那些致命的“短板”,那不是勇氣可以抵御的。任蒙先生的功力,已經達到了駕輕就熟的地步,不光是這些歷史文化的知曉,關鍵還在于透過這些歷史物事,找尋出那些隱藏著的關乎歷史、人性的本真,發掘出歷史的輝光,映照現實及未來。挖掘的深度、凝視的角度,要超越古人今人,達到“新奇”、“獨特”的地步,在這“高手如云”的時代,談何容易?也正因為此,任蒙先生取得了一定成功,成功不是因為筆法技巧,而是獨到的心靈發現,而要引起讀者,特別是文化讀者的整體認知與情感共鳴,還要認同與贊許這種新意,豈為易事?這種發現,對人類、對社會、對歷史也許就是一種拯救。從這個意義上講,任蒙先生的行為本身也就構成了歷史。當然,也有一些對照歷史或者對照規律的一些爭論之處,正如很多專家學者所說一樣,那樣的爭執并不影響文本本身,也不影響這種文化散文構筑的整體美感。
五、“痛并快樂著”的創作感受與憂慮
任蒙先生探索出來的這條路,已經有多次“再版”和多種“盜版”雄辯地證明了成功。但是,我還是很清晰地感受到任蒙先生那種“痛并快樂著”的創作狀態。面對已經定型的歷史與文化,“反讀”的難度非常大,但是,已經“吃順嘴”的讀者“胃口”會越來越刁,對創作者的技法與內容、視野與角度都會變得越來越挑剔。一味的滿足讀者,會陷入“戲說”、“猜測”的怪圈,而解剖歷史、解讀文化的新意又受到諸多的限制。“力量越大責任就越大”,這是任蒙先生的選擇,再難他也會走下去。
祝福之余,我有著隱隱的擔憂:如果一個作家,始終抱著“反讀”的方式行走,會不會成為一種“偏執”而會失去自己的“正”位呢?我堅信,任蒙先生和這種文體會在歷史中做出堅強的回答。
(作者單位:恩施州文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