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畫報》反映的政治生態

畫報是“以刊載攝影圖片、繪畫為主要內容的期刊，它用形象的直觀的圖像傳播信息和知識”。[1]眾所周知，圖像記錄具有真實性和客觀性，能夠清晰地反映特定歷史時期的情況，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文字記載不實的缺陷。然而，即使是真實的圖像史料，數量過少難免陷入孤掌難鳴的境地。只有將相當數量的圖像史料統籌分析才能達到客觀、準確地反映一定時期歷史真相的目的。自1945年11月到1949年4月，《聯合畫報》共出42期，為我們研究戰后國內的政治生態和社會生活提供了大量珍貴的圖像史料。本文旨在以《聯合畫報》報道下的新聞為線索，在對其整理和歸納的前提下，加以分析總結，力圖真實地展現這一時期的政治生態。

一、《聯合畫報》及其創辦

《聯合畫報》是中國抗日戰爭時期和國共內戰時期出版發行的新聞性畫報。主編舒宗僑是復旦大學新聞系的早期畢業生，1932年至1936年間曾在復旦大學新聞系學習。畢業后在上海《立報》從事記者工作，在此期間參與了諸多重要新聞事件的報道，如震驚全國的“救國會七君子事件”等。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轉入蘇聯塔斯社上海分社工作。

太平洋戰爭爆發后，英、美先后向日本宣戰。1942年，為了戰時宣傳需要，中、美、英三國決定在重慶的宣傳機構聯合成立幻燈電影供應社。同時為了擴大宣傳效果，籌辦畫報與之呼應，《聯合畫報》應運而生。該報于1942年9月25日在重慶正式創刊，美國人溫福立任發行人，舒宗僑任主編。同年12月改組為獨立經營的出版機構，隸屬于美國戰時情報局在華機構。重慶時期的《聯合畫報》最高發行量可達到5萬份，這在當時來說是十分罕見的。隨著1945年抗戰的勝利結束，《聯合畫報》圓滿完成其歷史使命，并于當年10月19日停刊。

1945年對日戰爭勝利后，美國新聞處有意將《聯合畫報》轉讓給舒宗僑，但由于其隸屬于美國的國家財產，不能無償轉讓給私人，故“以一美元象征性的價錢出讓”。《聯合畫報》轉由舒宗僑獨立經營后，休刊僅一個月，便于11月20日在上海復刊，直至1949年4月徹底停刊。在此期間，《聯合畫報》以刊發時事新聞為主要內容，通過發布照片并配以文字說明的形式，不僅見證了“國共兩黨重慶會談”“重慶較場口慘劇”“馬歇爾調處”等諸多重要歷史時刻，還對諸如“物價波動、搶購黃金、小商販和舞女請愿等社會事件都做了及時報道”。此外，編輯出版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畫史》、《中國抗戰畫史》及《二次大戰照片精華》等也保存了許多珍貴的新聞圖片和文獻資料。

二、《聯合畫報》視野下的政治生態

“政治生態涵蓋三個生態層次，即政治體系內生態、政治—社會生態和政治—社會—自然生態。”[2]政治生態的好壞關系著一個國家的前途和命運。由于國共內戰時期，政治體系內生態和政治—社會生態存在著眾多亟須解決的問題，人們尚無暇或者較少關注自然生態。《聯合畫報》也多以前兩個層次的政治生態為重點進行報道，歸納總結主要有以下4類政治生態問題：國共政治力量變化、中間勢力崛起、美蘇干涉中國內政、人民反戰情緒高漲。

（一）國共政治力量變化

隨著抗戰走向勝利，國共兩黨的政治力量均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國民黨通過一系列措施進一步鞏固了其政治、經濟和軍事地位。一方面，國民黨通過接收日偽財產和接受美國援助，國家壟斷資本空前膨脹，壟斷地位進一步強化；另一方面，由于抗日戰爭中的刻意保存與發展，美國精良裝備的援助以及對大批日軍裝備的接收，國民黨的軍事實力也達到了頂峰。《聯合畫報》中對相關史實多有記載，現列表如下：

通過接收工作，國民黨的各項實力劇增，人力物力資源極為雄厚，國內政治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同時，抗戰的勝利一定程度提高了中國的國際地位，中國躋身大國行列之中。“三國外長會議，對于中國問題也有討論，作為四強之一的中國，不能參加會議，是令人覺得慚憾的。”[3]《要中國停戰》第一五九、一六○期合刊這一時期的國民黨，對內控制中國政權，是名義上的中國政府；對外是四強之一的大國，聲譽卓著。可以說這一時期是國民黨政權的黃金時期。

然而，共產黨在抗日戰爭中也獲得了長足的發展，成長為一支令國民黨無法忽視的重要政治力量，并深刻地影響著中國政治的走向。抗日戰爭勝利時，共產黨員由抗戰時的4萬人發展到了120萬人。大小19塊解放區，面積達230萬平方公里，占全國面積的24%，人口1.36億，占全國人口的29%。正如胡繩所言，抗戰后“中國共產黨在中國社會生活中所占的地位和比重，同抗戰初期大不相同了”。

（二）中間勢力崛起

抗戰勝利后，在很短的時間內，國內涌現出100多個形形色色的政黨。這其中既有此前秘密活動的中國民主同盟、中國青年黨、國家社會黨、民主憲政黨等，也有新成立的如民主建國會、民主促進會、九三學社、三民主義同志聯合會等。為數眾多的政黨的涌現，標志著中間勢力開始公開出現在中國的政治舞臺上。

在重慶談判期間，中間勢力將此次談判作為“具有決定性的一次談判”，并深刻認識到談判結果的走向將會對國家前途發生重大的影響。他們不僅關心談判進展，而且努力對談判施加影響。

《聯合畫報》對于此間中間勢力的話語、活動進行了周詳的報道，如：無黨派代表75歲的邵從恩老先生在會上垂涕而道：“希望各黨各派本著愛國心要誠要信”；[3]第一六一、一六二期合刊青年代表曾琦，民主同盟代表沈鈞儒致辭：“均著重于全國和衷共濟，商定國家大計”；[3]第一六一、一六二期合刊在國民大會問題上“章伯鈞代表民主同盟反對國家舊代表，主張應該重選”；[3]第一六一、一六二期合刊羅隆基更是代表民主同盟提出了意見“（一）如維持就代表，需辦民意測驗，由工、商、文化、學生等知識分子舉行。（二）以舊代表為候選人，舉行復選。（三）不開國民大會，由專家制憲，公民表決”。[3]第一六一、一六二期合刊

在參加政治協商會議的人數上，《聯合畫報》也予以關注。政治協商會議的“參加代表孫科、吳鐵城、陳布雷、張群、王世杰、周恩來、王若飛、葉劍英、沈鈞儒、羅隆基、黃炎培、曾琦、余家菊、邵從恩、王云五、胡霖、傅斯年、張瀾等三十八人”[3]第一六一、一六二期合刊，其中國民黨9人，共產黨7人，國共兩黨之外的中間勢力占23人，比例超過60%，“客觀上一時造成了他在全國的第三黨地位”。[4]可以說，政治協商會議的召開本身即是中間勢力的勝利。

中間勢力對重慶談判的高度關注和積極參與，不僅影響了談判的進程與結果，而且促進了社會各界對中國共產黨的認識與理解，使中國共產黨擺脫了抗戰勝利之初不利的政治局面。總體來看，這一時期，中間勢力雖然未能在組織上統一，但作為一個整體，在國共內戰時期的中國政治格局中的地位舉足輕重，影響重大。

（三）美蘇干涉中國內政

以美蘇為代表的國際力量介入中國內政，是抗戰勝利之初中國政治的另一個突出特征。在《聯合畫報》報道的一系列活動中，均能看到美蘇的身影。

《中美間》新聞中這樣寫道：“美國第七艦隊司令金開德上將，近飛渝拜訪蔣主席。第七艦隊現奉命駐沿海一帶，協助防守中國海岸。”[3]第一五五、一五六期合刊從這則新聞不難看出，美國對戰后中國在東亞地區的戰略地位甚為重視。美國希望中國能夠在戰后建立一個相對穩定而對美友好的政府。從遏制蘇聯的戰略角度出發，美國在國共關系方面則傾向于扶助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政府。同時，美國也不希望中國發生內戰。因為這將對美國不利，不但使美國失去廣大市場和原料基地，還可能造成美蘇在中國各支持一方的對峙局面。《由馬歇爾使華展望美國遠東政策》中寫道“馬氏來華是為解決中國國內問題”。[3]第一五七、一五八期合刊《馬歇爾為中國團結忙》中也報道“馬氏之來，是為執行杜魯門總統之遠東政策，排解中國內部紛爭，協調美蘇關系”。[3]第一五九、一六○期合刊在 1946年召開的政治協商會議中，張治中、周恩來、馬歇爾分別代表國、共、美組成“協商會議閉幕前之三人小組會議”[3]第一五九、一六○期合刊商討會議內容。在美國特使馬歇爾的建議與協助下，國共代表幾度商談，1946年1月5日，雙方達成了《關于停止國內軍事沖突辦法的決議》。

在蘇聯的對華政策中，它尤為注重對中國新疆、內蒙古和中國東北地區領土的影響。因此當蘇軍出兵擊退日軍后，延遲撤離中國東北。《東北問題中蘇仍在談判中》中報道：“東北問題近日已成為全國全世界之中心。蘇軍原定在二月一日撤退者，因堅持獲得若干我東北的經濟權益及與美軍同時從中國撤退之成見，迄未撤離。”[3]第一六五、一六六期合刊而“東北人民以沉重莊嚴的心情，遙望情勢變化，虔誠希望早日投向祖國”。[3]第一六五、一六六期合刊蘇聯清楚，要想實現其在中國新疆、蒙古和中國東北的戰略目標，美國的首肯是關鍵，但同時亦需要中國政府的同意。最理想的解決方案是國共間能夠通過政治方式，訂立協議使中國共產黨人參加蔣介石領導下的政府。對蘇聯來說，這樣既可避免出現國共內戰的局面，同時還因中國共產黨人在政府內牽制，制約蔣介石政府與美國走得過近，從而達到其遏制美國的政治目的。

總之，在雅爾塔會議前后，美蘇雙方在國共關系問題上確定了如下基本框架：一是兩國都支持蔣介石的國民黨政府，主張以政治方式解決國共沖突；二是蘇聯承認美國在中國事務上的主導地位，美國表示理解蘇聯在中國東北地區所擁有的特殊利益。由此，形成了美蘇介入中國內政的基本態勢。

（四）人民反戰情緒高漲

抗戰勝利之后，組成聯合政府和平建國是大勢所趨，和平重建最符合中國各民族的利益，也是民心之所向。而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當政者要維持其“一黨壟斷政權的優勢地位，不愿意失去其既得利益，對政治民主化有著頑強的抗拒心理，在中共做出讓步的情況下，仍一意孤行，肆意推翻剛剛達成的政協決議，使戰后和平民主的新的一線曙光稍縱即滅”。[5]蔣介石堅持內戰、獨裁的政策違背了廣大人民的意愿，全國人民掀起了聲勢浩大的反內戰運動。《團結與內戰》中指出“武力解決就是內戰，而我國上下一致已不要內戰。誰主張內戰，必然為全國人民所唾棄”。[3]第一五七、一五八期合刊從這篇報道中我們可以切身感受到人民要求和平，反對內戰的強烈愿望。

學生是反內戰運動的主力。在昆明，西南聯合大學是民主運動的中心，是國統區反內戰、爭民主的重要陣地。昆明學生發起了各種形式的反內戰運動：“昆明學生于罷課之余，至鄉間向民眾做反內戰宣傳，并灌輸人民以國家意識及時事知識”；[3]第一五九、一六○期合刊“昆明男女學生在街頭叫賣刊印之通訊及雜志等讀物”。[3]第一五九、一六○期合刊上海、沈陽、武漢等地學生也積極投入到反內戰運動中去。從以下兩幅《聯合畫報》圖片中可以窺見當時游行示威之一斑。

對于學生的反內戰運動，國民黨當局進行了鎮壓。畫報詳細報道了“一二·一”事件：“昆明于上月25日起，因組織集會，學生發生罷課風潮。學生與軍警在聯大及街頭大起沖突。本月一日，有軍官總隊一百余人，至聯大與學生發生毆斗，向學生投擲手榴彈，炸死南菁中學老師于再。”[3]第一五九、一六○期合刊《聯合畫報》不僅再現了該事件的經過，而且也記錄了其他鎮壓事件：“龍翔街聯大師范學院及省立工校，亦發生手榴彈爆炸及毆斗，學生李魯連，潘炎，荀及中三人，傷重逝世。”[3]第一五七、一五八期合刊通過國民黨的鎮壓活動，全國人民徹底看清了蔣介石政府堅持獨裁、反動內戰、破壞和平的本質。

三、結語

1945年抗日戰爭的勝利，給中國的政治發展帶來了新的歷史機遇，同時也帶來了挑戰，中國歷史的發展站在了一個新的十字路口。

由于對于戰后中國未來發展道路的不同理解和追求，國共兩黨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對立和斗爭，國共矛盾上升為國內主要矛盾，而獨立于國共之外的中間勢力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建言獻策，美蘇的干涉無疑加劇了戰后中國政局的復雜性。勝利的天平總是傾向于正義的一方，國民黨的獨裁政治遭到了全國人民的一致反對，最終敗走臺灣。

《聯合畫報》是一個綜合性的新聞類報紙。在上海復刊后，主要刊登國內民主運動和揭露、反映國民黨反動本質的新聞、圖片及漫畫。從整個畫報的內容來看，畫報新聞內容以政治為主，兼顧社會生活。政治方面尤以報道國共兩黨政治發展走向、美蘇對中國內政的干涉為重，社會生活方面涉及各個領域。

本文對于國共內戰時期的政治生態和社會生活的研究是立足于《聯合畫報》的，通過探討《聯合畫報》中關于此時期的相關報道及新聞，為這一時期國內的政治走向提供一個新的觀察視角。但是這些只是反映了該項研究的局部，難免不夠全面，所以這一研究還有待于進一步的探究和深化。

參考文獻：

[1]胡喬木.中國大百科全書·新聞出版卷.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0，149.

[2]劉京西.生態政治論[J].哈爾濱：學習與探索，1995（3）.

[3]舒宗僑.聯合畫報.上海：上海影迷服務社，1945.

[4]周恩來.周恩來選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283～284.

[5]左雙文.抗戰勝利后歷史鼎革之變的翔實書寫[J].開封：史學月刊，2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