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要:嘉陵江流域具有地貌環境相似、歷史時期以來的流域經濟相通以及文化遺產資源分布相對集中等諸多區域特性,以流域作為一個“區域”,可以有效地聯系起歷史地理要素的起源、空間傳播及其連續性,從而探索流域歷史文化遺產的產生和發展,更為深刻的理解其現狀與內涵。本文在線性文化遺產整體性保護思路下,提出嘉陵江流域古鎮應整體保護和利用的新思路。
關鍵詞:線性文化遺產;嘉陵江:古鎮;適應性保護
一、線性文化遺產與區域文化遺產保護
線性文化遺產作為世界遺產的一種形式,主要是指在擁有特殊文化資源集合的線形或帶狀區域內的物質和非物質的文化遺產族群,往往出于人類的特定目的而形成一條重要的紐帶,將一些原本不關聯的城鎮或村莊串聯起來,構成鏈狀的文化遺存狀態,真實再現了歷史上人類活動的移動、物質和非物質文化的交流互動,并賦予作為重要文化遺產載體的人文意義和文化內涵。我國已列為世界文化遺產的絲綢之路(中國、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聯合申報)和京杭大運河即屬于這一類別。線性文化遺產內涵一般較為豐富,有其特定的指向性,基本是以長時段歷史時期中形成的人類運動線路為基礎,即古代交通線路為基礎,串聯起沿線的有形和無形文化遺產,從而形成一個文化遺產共同體,使文化線路、物質文化遺產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相互融合,形成“一體化”的文化遺產綜合保護體系。
而那些聯系了一個區域的,對于一個文化區域整體性文化形態、風俗習慣、歷史發展的形成具有重大和細微影響的區域內交通文化線路,同樣可以用線性文化遺產的理論形態來整體研究、保護與利用。如在嘉陵江流域這一相對具有獨立文化的區域內,其內部交通線路水陸混合,異常復雜,但是其相對獨立的地理單元也決定了其文化面貌的相對獨立性,其內部的水陸交通對其區域文化面貌的形成起了決定性作用。
魯西奇曾經指出:“不同區域之間的差異不僅表現在地理景觀上,還表現在區域社會經濟與文化發展的過程與特點方面:不同區域經濟開發的進程與開發模式、生產生活方式的演進乃至政治模式、文化形態諸方面都會有很大差異。”因此對同一區域間具有相同或相近的、具有廣泛聯系的文化遺產的研究,正是需要將區域視為一個整體來考慮。
大量考古學資料與研究成果證明,古代文明往往依靠河流誕生與成長,而流域環境與人類的互動對人類社會有著重要的影響,也必然影響其社會物質文明形態。以流域作為一個“區域”,可以有效地聯系起歷史地理要素的起源、空間傳播及其連續性,從而探索流域歷史文化遺產的產生和發展,更為深刻的理解其現狀與內涵。
二、嘉陵江流域及古鎮概況
嘉陵江為長江上游支流,發源于秦嶺北麓的陜西省鳳縣代王山,因流經陜西鳳縣東北嘉陵谷而得名。根據鳳縣縣志記載,嘉陵江在陜西省內的河段稱為“古道河”,流入四川盆地才稱為嘉陵江。現代所稱的嘉陵江,是泛指從鳳縣東河橋以下的所有河段。
嘉陵江干流流域面積3.92萬平方公里,流域面積16萬平方千米,是長江支流中流域面積最大、長度僅次于漢江、流量僅次于岷江的大河。主要支流有:八渡河、西漢水、白龍江、渠江、涪江等。全長約1120公里(一說全長1119公里)。其流域包括陜西省、甘肅省、四川省、重慶市;包括天水、漢中、廣元、巴中、達州、廣安、綿陽、遂寧、合川、大足、北碚、江北等11個地級市或市轄區。嘉陵江干流及其涪江、渠江、西漢水流經青藏高原及其黃土高原邊緣,穿越秦嶺、大巴山山地和四川盆地,是歷史時期以來溝通西部陜、甘、川水上交通大動脈和重要的文化、經濟分布地帶。
嘉陵江流域擁有輝煌的歷史文化和軍事戰略地位。楚漢戰爭期間蕭何坐鎮漢中支援劉邦反擊三秦,唐代控制山南、劍南三道,南宋時期的抗金、抗蒙戰爭,清王朝平定吳三桂戰爭,嘉陵江流域的水路及陸路交通都曾多次作為用兵和漕運的通道,特別是抗日戰爭期間,在盧作孚先生主持的民生公司主導下,嘉陵江更是作為抗戰運輸的黃金水上交通線,作為軍事運輸的生命線支持了抗戰后期的運輸任務。
嘉陵江下游的重慶從近代成為長江上游地區的水陸交通樞紐。1891年依據中英簽訂的《煙臺條約續增專條》,重慶開埠,成為對外通商口岸;1937年,由于抗戰的全面爆發,重慶成為國民政府的戰時首都;1997年重慶成為直轄市;在上世紀60年代“冷戰”的國際背景下,嘉陵江中下游又成為國家備戰備荒戰略下的三線建設重點地區,大量國防軍工企業西遷沿江山區。這些歷史進程,在區域內留下了眾多歷史文化遺跡。
目前,陜、甘、川嘉陵江沿線地方政府也都在努力挖掘地方歷史文化資源,從事旅游資源開發。而文化遺產正是發展旅游業的重要資源基礎,是拓展旅游市場的核心品牌,也是帶動城市和社會全面發展的重要動力。因此,從參與現實經濟社會建設角度而言,嘉陵江流域的文化遺產研究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
據筆者的走訪調查與國家住建部、四川省住房與建設廳、重慶市規劃局網上公開的資料統計,目前嘉陵江流域保存較為完好的古鎮至少有20余處,其中國家級歷史文化名鎮10個(重慶5個、四川4個、陜西1個)、省(市)級歷史文化名鎮10個(重慶2個、四川8個),具體分布見表1。
這些古鎮有軍事場鎮、農業場鎮、交通場鎮、商貿場鎮等,作為一個人類社會的小型聚合體,保留了較多的歷史文化精髓,見證了嘉陵江流域這一水陸交通樞紐曾經輝煌的歷史文化和軍事戰略地位。
三、嘉陵江流域古鎮的適應性保護初步研究
(一)嘉陵江流域古鎮的保護現狀與問題
在城市化和現代化進程的影響下,嘉陵江流域的古鎮同樣也面臨保護與發展的困境。根據筆者對嘉陵江流域古鎮實地調研和走訪,發現目前該地區的古鎮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已經得到了國家相關部門的重視,地方政府也在積極尋求古鎮保護和發展的出路。但是,目前仍存在很多突出問題,集中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1.落后的經濟形態
目前嘉陵江流域的經濟發展模式仍比較落后,工業基本以高能耗、高污染經濟類型為主,如煤礦、天然氣資源的開采,大規模的水利工程建設,沿河開設的高污染源工廠,對嘉陵江流域文化遺產、生態系統以及生活方式都造成了持續的巨大破壞。
2.不科學和不可持續的旅游開發
現代旅游業的發展雖然帶來了更多的資金投入,國家歷史文化名鎮等榮譽稱號的評定,使嘉陵江流域的古城鎮得到更多的關注,如南充閬中古城、北碚金刀峽鎮、沙坪壩磁器口鎮的成功開發,一方面樹立了良好的典范,但是另一方面,在旅游開發過程中,躍進式的發展也對文化遺產造成了破壞。沿河居民的思想觀念、民風民俗、文化傳統、經濟模式都發生了急劇變化,如磁器口鎮,在進行旅游開發以前,常住人口為1.8萬,流動人口0.3萬;在旅游開發以后,旅游高峰期的日均流動人口超過了1萬人次,古鎮大街兩側原住民房屋改建為商鋪,古鎮基本商業化,原有的歷史風貌已徒具其“形”,而失其“神”,這種歷史文化遺產原真性喪失的弊端與城鎮內外功能失調的矛盾也逐漸暴露出來,其實質不利于文化遺產的整體保護。
又如四川大竹清河古鎮,其旅游開發缺乏可行性的規劃,停留在口號式、“運動式”的開發上,其開發過程中真正的困難,如基礎設施建設、旅游接待能力、旅游市場宣傳、文化遺產內涵的發掘和研究等,卻無一得到妥善解決,最后所謂的旅游開發也就不了了之。
3.缺乏線性文化遺產的整體保護觀念
目前嘉陵江流域內的文化遺產保護處于個體保護狀態,由于其跨越川陜渝三個省市,且并沒有意識到這一流域內的文化遺產的形成背后有著長期的、相互聯系的歷史積淀,僅就“古鎮”保護“古鎮”,沒有將個體的古鎮納入大的文化遺產體系中進行保護與利用的思考,沒有形成系統的線性文化遺產保護意識。
近年來,隨著線性文化遺產概念的提出與廣泛接受,尤其是蜀道線性文化遺產概念的提出與申遺工作的前期開展,流域內相關縣市也開始嘗試以線性文化遺產的概念與思路開展文化遺產保護與利用的合作,這是一個良好的開始,這種狀況必將影響到流域內古鎮保護體系系統性和整體性的形成與完善。
4.古鎮保護與水利資源開發建設的矛盾
嘉陵江流域的絕大多數古鎮是臨河布局的碼頭市鎮,沿江鱗次櫛比的吊腳樓和古老滄桑的水碼頭是該流域古鎮的重要標識,但是自20世紀90年代嘉陵江水利資源被國家和四川省列為重點開發項目,作為該流域地區經濟開發重點后,嘉陵江廣元至重慶段陸續規劃和建成了16座水電站,其中嘉陵江南充段,僅298公里流程上就有沙溪、新政、鳳儀、金溪、金銀臺、小龍門、青居、紅巖子、馬回9座中小型水電站,這一方面提升了嘉陵江的通航能力,但另一方面,由于引起流域大部分地區的水位上升,造成很多古鎮的淹沒、搬遷或沿河拆吊腳樓修防洪堤壩,破壞了古鎮風貌,改變了流域的原生態環境。如筆者在走訪廣安肖溪古鎮時發現,由于下游水電站的修建導致嘉陵江水位抬升,造成古鎮老街汛期水澇災害不斷,古鎮居民受此影響多選擇外遷,一般遷移到鎮政府旁高地,多數年輕人更選擇外出打工或者直接向外地遷移,遷移人口大約占古鎮居民的三分之二,余下未搬遷的居民除部分正在準備搬遷以外,多半為無力搬遷的老年人。而無人居住的空屋自然因缺乏修繕與維護逐漸破敗。
事實上,上文所提到的古鎮保護與發展的現狀與困難只是其所面臨的各類問題的冰山一角,歸結起來,基本是“保護與發展的矛盾”,“傳統與現代的協調”等問題。
(二)適應性保護與線性文化遺產“三位一體”保護模式
所謂“適應性保護”,就是針對古鎮保護中的現實問題,基于古鎮自身特征的分析來確定契合古鎮實際的保護目標和方向,并以此為依據研究和擬定古鎮保護的總體策略、技術方法和制度環境等內容的有關理論(包括普適性理論和專屬性理論),從而達到解決問題的目的。
這意味著要在深入調查與研究古鎮的歷史與現狀情況下,不僅要將區域內的“古鎮”作為一個具有共性的群體進行保護與利用的思考與研究,同時,也要注意到針對每一個古鎮個體的特性進行保護與開發規劃。
而在針對線性文化遺產理論的有益探討中,部分學者提出了將物質、非物質文化遺產與文化線路本體相結合的“三位一體”保護模式。此舉即指從線性文化遺產的特性出發,以文化線路本體為軸線,串聯起其附屬和沿線區域內的古遺址、古墓葬及古建筑等物質文化遺產,劃定保護區域,再選擇本區域內相應的各類非物質文化遺產融入其中,使三者有機結合,形成“一體化”的文化遺產綜合保護體系。
嘉陵江流域的古鎮在大巴山和嘉陵江的共同哺育下,依存著相似的地貌環境、相通的流域經濟、共融的多民族文化,依靠著先民們披荊斬棘開拓出的水陸交通,區域內的古鎮呈現出無法割斷的歷史聯系和文化面貌的相似性,承載著厚重的地域文化,成為中國文化遺產中一條重要的文化廊道。由于獨特的山地流域自然環境和巴蜀人文歷史的影響,山地、溪河、古樹、古橋、吊腳樓、小青瓦、封火山墻、碼頭、街巷、古驛道等是嘉陵江流域古鎮給人們獨有的印象,也是其獨特的具有共性的物質文化遺產。
嘉陵江流域地處我國羌藏文化、巴蜀文化、秦隴文化與荊楚文化的交匯地帶,在唐代就是“地理兼南北,語音雜秦蜀”,為五方雜處之地。明清時期四川盆地因戰爭而導致的土著人口空前減耗及其清代大規模的外來移民——湖廣填四川運動,使嘉陵江流域人口、方言、飲食、地域性格、民間信仰和文化格局皆發生重大改變,其民族融合、文化交流與碰撞造就了區域內獨特的文化遺產。
可以說,古鎮就是在嘉陵江流域歷史道路交通體系這條文化線路網上一個個物質與非物質文化賴以生存的“文化生態區”。
由此,筆者認為,古鎮的適應性保護在面對嘉陵江流域古鎮群落時,不能忽視物質、非物質文化遺產與文化線路這三大要素。人類社群本身的產生和發展依賴于歷史時期的交通線路,原生社群與外界之間的互動過程中產生和遺留下來的珍貴文化遺產,便是我們今天所見的“古鎮”。
無論是發展還是保護,文化遺產保護的最終目的只有一個:活化與傳承。只有將文化遺產活化與傳承下去,文化遺產才真正達到了保護的目的。
(責任編輯:文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