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以書入畫在我國書畫史上由來已久,書畫相通,寓書法于畫法之中。古人云:畫道得而通于書,書道得而可通于畫,殊途同歸,畫書無二。畫史也充分表明,優(yōu)秀的書畫家如文同、米芾、蘇軾、文徵明、董其昌以至吳昌碩、齊白石等人都是書畫皆擅長的,由此足以見得書畫之間的緊密聯(lián)系。
關鍵詞:中國畫;書法;關聯(lián)性;同源;意境相同;同心
一、書畫同源
“書畫同源”其關注焦點在于書畫同源的“源”字該作何理解。若定位在“本源”之上,書畫同源指藝術創(chuàng)造中最本質的源——自然。“外師造化,中得心源”,這是古人對山水畫從寫生到創(chuàng)作規(guī)律的總結,也是書法創(chuàng)做的源泉。造化,乃天地自然也。在看到自然山河的秀麗壯美時,王希孟畫出了《千里江山圖》。在面對“崇山峻嶺,茂林修竹”“清流激湍”這樣的自然美景時王羲之寫下了千古流傳的《蘭亭序》。 這就是茫茫宇宙中有影有形、有聲有色的天地萬物所帶給畫家和書法家創(chuàng)造的源泉。哲學中認為“存在即合理”,大自然一切的存在都是合理的:地上的山聳河流、天上的云蒸霧散;動物的奔突潛藏、植物的抽絲吐綠;太陽的東升西落、四季的更替交換,都是順乎大自然的規(guī)律,都有著和諧的本性。而和諧正是天地大美的內(nèi)含。書家和畫家將它們形諸于筆墨。畫家筆走龍蛇,書家變化萬千。
若把認識定位在“起源”之上,即是說書法與繪畫在起源上有相同之處——都是作為祖先的記事工具。唐代張彥遠在其《歷代名畫記·敘畫之源流》中曾有過“頡有四目,仰觀垂象。因儷鳥龜之跡,遂定書字之形,造化不能藏其秘,故天雨粟;靈怪不能遁其形,故鬼夜哭。是時也,書畫同體而未分,象制肇始而猶略。無以傳其意,故有書;無以見其形,故有畫”的論述。從文明誕生之日起,人們對事物記載的需要就不可避免地產(chǎn)生了。隨著人類的發(fā)展,社會生活的不斷復雜化,人們從最初的結繩記事,逐步發(fā)展為以圖記事,并最終經(jīng)過提煉產(chǎn)生了文字。我們發(fā)現(xiàn)在商周時代所流傳下來的甲骨文和金文中,保存著大量的圖畫文字。這說明,甲骨文作為一種記事符號是經(jīng)最原始的圖畫高度概括而產(chǎn)生的。這些字除了象形和指事兩種功能外,更有一定的繪畫因素存在。隨著人們?nèi)找嫣嵘膶陀^事物的觀察、思維、表現(xiàn)的能力,這些圖畫文字逐漸由圖案化的形象符號演變成由線條構成的文字,并在此基礎上產(chǎn)生了瑰麗的書法藝術。而作為文字先祖的圖畫無疑成為了興起于書法藝術之后,獨具東方氣韻的中國畫藝術的基石。由此看來,圖畫與文字同是作為先祖?zhèn)兊挠浭鹿ぞ撸瑩碛邢嗤钠鹪矗欢謩e在圖畫和文字的基礎上產(chǎn)生的中國繪畫與書法藝術必然也應有相同的起源了。
二、書畫同源的表現(xiàn)形式
古人云“書畫無二”主要是指兩者在用筆上的共同性。清代董柴在他的《養(yǎng)素居畫學鉤深》中談道:“書成而學畫,則變其體,不易其法,蓋畫即是書之理,書即是畫之法;如懸針垂露,奔雷墜石、鸞舞蛇驚、鴻飛獸駭、絕岸頹峰,臨危據(jù)槁、種種奇異不則之法,書家無所不有,畫家亦無所不有,然則畫道得而通于書,書道得而可通于畫,殊途同歸,畫書無二。”很好地闡明了中國畫與書法藝術重視用筆的不謀而合。
中國的書法用筆講究力度之美,中國畫的用筆也講力度美,都要求力度的變化多而豐富。油、甜、滑、熟是書法用筆重要的弊病,也是繪畫用筆的弊病,所以繪畫用筆講究的是一波三折,這樣畫出的線條才會如秋天出土的蚯蚓,有彎曲而生動的韻致。最好的用筆是書法用筆,有轉折、頓挫、筆勢、筆意、筆氣。人們常說用筆要有勁,何為勁?力者,勁也。同樣的一支毛筆,有的人畫出的線既飄又滑,浮在紙面上,沒有一點勁兒;而有的人畫出的線卻非常有勁,是清勁、剛勁、秀勁、圓勁、蒼勁、抑或遒勁。這就是在用筆上有功力的人和無功力的人所表現(xiàn)出來的差異性。所謂“如錐畫沙”“如印印泥”“力能扛鼎”“力透紙背”等詞都是對書畫家用筆功力的形容與贊美。一支看起來不大、軟頭的毛筆之所以會產(chǎn)生出猶如霸王舉鼎一樣的勁兒來,是因為在書畫家心的指揮下,手腕與手指巧妙地配合運用,最終使毛筆產(chǎn)生出力的變化。運勁得宜,使每根筆毛都發(fā)揮作用,都產(chǎn)生力量,并聚集筆端,達到“萬毫齊力”的最高用筆境界。
在興起于宋元以后的文人畫中,書畫藝術被更好地融合。文人畫重視對筆墨的運用,書法亦同,甚至可以說中國畫用筆正來自于書法用筆的靈感。如趙孟頫畫山水,不但將水墨和丹青、重墨和重筆、鉤斫和渲淡、師古和創(chuàng)新融為一體,并且將散逸的文人氣質和士大夫的高逸氣息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來,使“觀山水以記之”向“寫山水以抒情”轉化;最終使書法化與詩意化在繪畫中得到完美的融洽與統(tǒng)一,為“元季四大家”以書法化、詩意化來抒發(fā)隱逸之情的文人畫的出現(xiàn),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從中,不難發(fā)現(xiàn)強烈的書法用筆趣味性在中國畫中的存在,其線條、墨韻處處都透露著抽象之美,流露出獨立的審美價值。明代王世貞在其《藝苑卮言》一書中把畫竹作為實例對以書法之筆墨入畫進行了明確論述,“干如篆,枝如草,葉如真,節(jié)如隸”。除此之外,還有畫竹葉以八分法或魯公撒筆法,畫木石以折釵股、屋漏痕之法,南唐后主李煜還曾用金錯書法畫竹,至于溫日觀畫的葡萄、文同畫的竹、唐棣,郭熙畫的樹,都是書法中的草書用筆,這都說明了中國畫與書法藝術在表現(xiàn)形式上的相同追求。
三、書畫的意境相通
書法與中國畫藝術的精神中都具有對意境和神韻的追求。他們追求的,不僅僅是其形式的外在美,更在于其中蘊含的藝術意境。這種意境很難用言語來闡明,卻能令人感受深刻,回味無窮。它是虛實有無的協(xié)調(diào)、和諧內(nèi)在的統(tǒng)一,既生于意外,又蘊于象內(nèi)。傳統(tǒng)中國畫是注重表現(xiàn)意象的藝術,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以形寫神”。其追求重點在乎神韻之上而并非在于形貌之間,蘇東坡曾有詩云:“論畫貴形似,見與兒童鄰。”說明了中國畫藝術中無論人物、山水、花鳥,都重在能得其精神;若畫不能現(xiàn)其韻,那就只能是一紙水墨淡彩而已。書法藝術在創(chuàng)作之時往往是要借物象以寓意,并最終以文字本身抽象的形——筆劃、間架、章法來表現(xiàn)意境。舉例而言:觀嘉陵江,畫家見其波濤洶涌,畫其貌狀,追其神髓;聞嘉陵江濤聲,書家懷素則得其體勢于狀貌之外。一畫一書雖然表現(xiàn)手法不盡相同,卻皆在表現(xiàn)嘉陵江之壯闊之氣韻,其意境相同。又如舞劍之人,畫家觀之,畫其神貌,表其氣勢;書家觀之書其風韻,神入霜毫,雖不為意象,但是同樣表現(xiàn)劍舞之時的氣魄。更有南北朝時,陸探微見王羲之作朕綿書,因悟其用筆之意趣,而創(chuàng)造了一筆畫的畫法。所謂連綿書與一筆畫的畫法,并非用筆不斷,而是氣不斷也,意不斷也,即斷而不斷,連綿之至,一氣呵成,這正是繪畫中感悟書法用筆的體現(xiàn)。
書家畫家求變的過程也表現(xiàn)出其對書畫氣韻與意境的追求。一幅好的中國畫或書法作品,不管是一草一木、一丘一壑,哪怕是一點一畫在畫家、書家的筆下,都是變化萬千的。如中國畫中的點苔,畫面近處點苔需如細生之雜草,遠山點苔猶如小樹。苔之點形不一,表現(xiàn)小樹雜草種類不一。點形變化越多,筆墨變化越豐富,畫面就越生動,越耐人尋味。再例如書法中點在不同字中的變化。趙孟頫所書《前后赤壁賦》中,“之”、“窈”二字的點劃筆鋒輕落后手腕外翻筆管輕輕向右轉動,收筆時用腕輕提將筆毫收攏,使鋒由肚腹中出。“寂”字上點,是長曲點,瀟灑大氣,尖鋒直下,漸漸翻腕發(fā)力,至收筆處鋒夕囀后彈起而寫出。“麋”“與”“尊”“答”四字為左右點,呈左低右高之態(tài),呼應變化。左點重按輕提向右上連帶,右點順勢向右下翻鋒而完成。不同的字,不同的間架結構,書法家都給予他不同的生命。再如繪畫上求變以達到氣韻生動之境界的黃賓虹大師,其早期作品用干筆淡墨,顯清逸荒疏,山水畫作品主要是古意盎然,扎實的功力配以傳統(tǒng)筆墨,畫風清朗,人們稱之“白賓虹”。他老年在真山真水的游歷中悟出變法之理,融合了水墨和青綠山水兩大體系,也受到西方印象派畫風的啟發(fā),創(chuàng)出了既有金石之鏗鏘之勁健,又有古玉之斑駁、朦朧、簡約的“黑賓虹”。這時候,我們所看到畫家的山水畫,表現(xiàn)出厚重黑密的積墨風格,筆墨更加深厚,自然流暢,神氣淋漓,氣韻生動。他的變革成功地將自己即時的心境融入繪畫之中,使畫境變成了他當時心情的一種物化形態(tài)。可見他重神韻,輕形似,所追求的是一種超越物象形態(tài)而上的書畫藝術。書家和畫家在變法中實現(xiàn)了自己對氣韻,對意境的追求。
四、書畫同心
社會文明的發(fā)展與進步,使得文字、圖畫都不僅僅再是記錄的工具,而成為了人們表達思想、抒發(fā)己意的媒介,更成為了人們宣泄情感的橋梁。書家與畫家將自己的情感融入書法與中國畫中使其具有了更高的藝術價值,這些作品不再是不能言語的紙上之物,而是成為有“心”之物,是其作者的人生寫照。李成鐘情于冬天北方的荒郊寒林,繪畫意境蕭疏、清曠。看他的《讀碑圖》中描繪的那幾株枯樹,使人感到如處在凍野荒地之中,頓生蕭寒之意,其憤世不滿的情愫油然而生。倪云林《林峰寫生》中的雜樹、臥柳、斷橋、渡船,配上“斷橋無復板,臥柳自成枝”的杜甫詩,在畫面左上方有“開過別有滄桑處,只覺含墨詠不成”的自題,進一步抒發(fā)了自己對國家興亡的無限憂心。當書法與中國畫結合起來,同時來表現(xiàn)作者的內(nèi)心情感時會使其藝術感染力大大增加,藝術價值也隨之提升。清代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所畫的竹子,除了盡現(xiàn)竹子清冷不屈、傲然直立的深邃之美外,也賦予了筆下的竹子一顆心,一顆立于世間剛正不阿的心,將竹品與人品重疊在一起,借物以言志。其字同樣也是將人生的感悟融入其中,所以才會有“難得糊涂”的書法名篇。這正是字如其人、畫如其人。人的性格品質皆會融入到其書畫作品之中。書法與中國畫藝術也因此而有了各自不同的品格。故此可知,書畫同源,源自人心也。
書法與中國畫之同甚多,如:同形式、同意境、同源、同心,若兄弟,如姊妹。除上述相同外,書法的結構、章法、疏密、節(jié)奏、留白、韻律、氣韻同樣也是繪畫形式美的因素。因此中國繪畫中講究書法用筆,古往今來優(yōu)秀的大家也都是不斷使自己繪畫和書法的水平共同提升。中國書畫相輔相成的存在成為獨特的東方藝術,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筆巨大財富,是中國造型藝術獨立于世界藝林的重要因素。只有更好地把握其關聯(lián)性,不斷繼承發(fā)展,才能更好地將其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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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志潔,遼寧師范大學美術學院2014級研究生。研究方向:美術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