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藝報》:目前影院偷漏瞞報票房的手段主要有哪些?
李東:偷漏瞞報手段種類繁多,起碼超過20種。比較多的做法是售票雙系統,比如有一種U Key,一插上電腦,就可以自動把票房收入分開,一半納入總收入,一半由影院扣留。有不少技術機構在幫助影院開發相應軟件。還有少量違規影院采取偷逃團體場的方式——整場放映不出票,影院只出給購票單位一張發票。對此,如果水牌上顯示的是5場,而播放日志記錄的是6場,我們就會認定其整場“偷逃”。一旦發現,就會按整場滿座收繳票房,同時處以10倍罰款。
我們的要求是,影院的售票系統一定要和影院播放器的播放服務日志吻合。假如在一個影廳放映了6場,影院2K播放器服務日志顯示放了6場,但最后報給我們的數據是13場,就說明有一些根本沒人看的場次,有人往里填充了票房。
《綜藝報》:近期的幾部高票房大片爆出“幽靈場”的消息,經調查是否屬實?
李東:我們確實接到了針對《港囧》的舉報,不能透露被舉報的是哪家機構,但并非光線影業。我們主要針對影片“零點場破千萬”“首日破2億”等前期的高票房現象進行調查。
關于《捉妖記》,我們也跟江志強溝通過。江老板表示,影片票房高收益好,愿意自掏腰包拿出幾千萬來辦公益場,給多年未進影院的觀眾提供便利。這部分也會計入總票房。
《綜藝報》:治理偷漏瞞報主要有哪些手段?
李東:治理總體分為三方面:一、加強政策法規的制定;二、加強新技術手段的應用;三、加強人工監管。三者缺一不可。面對大量縣級影院,監管難度太大,而且縣級影院創造的產值也不會太高。所以我們主要是從技術上來加強管理。
建立完善的全國電影票務系統是我們的重要工作。我們不僅對票務統計數據加強分析,還對影院實時上報的數據加強監管,及時發現問題、及時處理問題;同時還對影院售票系統采取數字摘要的方式,監管影院的版本信息。也就是說,可能售票軟件商在我們這兒經過監測的版本不一定是他安裝到影院的真實版本,而是改動過的版本,我們采用數字摘要技術就能保證影院實際安裝的數字版本和備案的版本相同。
我們同時還在推行影票數字二維碼識別技術,邀請每一位進場的電影觀眾通過手機對影片二維碼進行掃描上傳,觀眾幾分鐘之內就可以收到回復,獲知這個二維碼是真是假。下一步,我們正在跟電影局協調,建立觀眾舉報的獎勵機制,可能獎勵現金或者電影周邊產品;也會把“觀眾掃描二維碼”作為一種小游戲在全社會推廣。
我們會對違規影院加重制裁,并將調查到的內容制作成光盤,寄到被處罰單位?,F在我們的治理力度還不夠,今年年底,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會采取相關手段,施重拳治理偷漏瞞報票房。
《綜藝報》:這些違規現象并不是新近才出現,為什么直到現在才加大治理力度?
李東:多年來影院偷漏瞞報,年年處理,年年都有。實際上,我們在產業發展和打擊偷漏瞞報方面做了相應取舍。
過去政府更加追求產業發展的規模和速度,放緩了治理偷漏瞞報的步伐,因為過重打擊可能會阻礙產業發展。我們曾經去廣西考察,一個1100座的單廳影院,有200多個在職職工。上世紀80年代電影業狀況好的時候,大家都把子女送往影院就業,但隨后電影業衰敗,大量員工要發工資,偷票房是勉力維持生存的無奈之舉。
但是,以目前電影市場發展的態勢,平均每天都有12家影院開業。毛羽局長說過,“我們同時關閉幾百家影院,都不會對市場造成震動。”因此可以說,已經具備治理偷漏瞞報的條件。
《綜藝報》:偷漏瞞報現象,是否在中小城市影院發生得較多,大城市相對規范一些?
李東:事實并非如此。北上廣深的大影院偷漏瞞報也很厲害。上海市中心的一家大影院,2012年報給我們的票房年收入是3100萬元票房:2013年,報的是2100萬元票房。全國整體增長730%,它卻降低了1000萬元。投資人派專業審計隊伍進駐該影院,僅僅能查到的數據就顯示——從影城經理到保潔人員,幾十位工作人員總共偷走1000萬元票房。2014年初該影院原有員工都被開除,管理團隊重組。2014年6月30日,我特別關注了這家影院,半年時間就達到2900萬元票房。
北京也有一家處于核心地帶的影院,員工兩班倒,上午10點、下午4點各一班。所有員工都搶著上晚班,因為到了晚上10點半就有機會拉開錢匣分錢了。一個場務經理的基本工資是3200元,但他(她)非常自豪地告訴我每個月拿12000元都沒問題。三四線城市違規的面積可能更大,但因為它體量較小,造成的危害不會太大。相反,一家大城市的大影院偷票房,危害性頂十家縣級影院違規。
目前影院從業者的崗前培訓和自律意識確實不夠,這就像我們應該從小學就開始學習道路交通法,但到現在還沒有學好。
《綜藝報》:現在售票手段多種多樣。許多觀眾通過網絡購票,如果沒去觀影,也會計入票房嗎?
李東:現在網絡購票主要分兩種,一種是團購,比如你向某網站交79.9元,它承諾你這一個月可以隨便去任何一家合作影院看電影。這種票不確定時間,影片和場次,百分之百不計入票房。第二類是在線選座,在網上把座位鎖定了,這肯定計入票房,除非辦理退票。
另外,預售票不能計入當日票房。開場在哪天,票房就記錄在哪天。這點我們也會跟片方反復重申。
我們要求全國5800家影院,銷售完電影票后,10分鐘之內將票房上報,現在基本可以做到5分鐘后報上來。我們在自己的系統里,每半個小時刷新一次,晚上9點半會把最后的數據乘以一個系數之后發布出來。
《綜藝報》:專資辦為什么會選擇現在這個時機在微信平臺公開數據,跟打擊偷漏瞞報有關嗎?
李東:跟打擊偷漏瞞報沒有直接關系。我們的數據平臺是1999年運作,2000年正式上線,是多年來采集的數據。過去信息很不完整,受到影院網絡影響,還有造假現象。這幾年建設得相對完整了,我們才開始公布。
我可以自信地說,業內微信公眾號發布的票房數據里,我們的公號“電資辦”是最權威的。現在我們已經向將近20家民營數據統計機構售賣數據。
《綜藝報》:據說,專資辦以后將重點為影視機構提供大數據服務,這是專資辦的職能轉向嗎?
李東:是的。但首先要清楚,什么叫做“電影大數據”。專資辦每天接收的數據是幾千兆,但這并非大數據。我們必須把電影產業鏈關聯起來。比如一位編劇的身價我們按照他歷年參與過的作品,以及作品獲得的票房成績來確定;再比如某制片人想找女一號,憑借他的經驗,腦海里出現10個人選,進到我們的庫里進行篩選,我們能提供50個符合條件的人選。這才是真正的海量數據。做電影數據分析需要兩類人:一、專業做數據模板的人:二、資歷深厚的電影人,拿到數據就能看到背后的問題。除了建立數據庫,還要建立一種盈利模式。你花多少錢,就能看到多少錢的內容。我們目前正在做方案。
我還可以很自信地說,相對于一些民營機構,專資辦做電影大數據服務是條件最好的。有些人相信國外的數據,其實國外機構到中國未必適應環境,最了解中國國情的還是中國自己的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