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時期,貴州省貴陽地區民間文學主要由兩大部分組成:一是本地少數民族同胞的口頭文學,包括山歌、神話故事和民間故事:另一部分是元代以來,特別是明清時期,外省各民族軍民帶到貴陽的書面或口頭文學作品?!顿F州通志-藝文志》中,列入“小說”類的書只有四種。少數民族的口頭文學遺產,絕大多數是20世紀50年代才得以整理記錄下來。
1898年前后,中國發生了一場“革命文學”運動。出于“強種保國”的目的,老一輩先知先覺者認為小說是開啟民智、覺世新民的最好工具,把小說推上了“文學最上乘”的地位,救國救民和教化民眾的憂患意識是新小說的宗旨。在此背景下,貴陽的文化環境也發生了重大的變化。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7月17日,貴州省第一張報紙《黔報》在貴陽出版。《黔報》上有發表文學作品的《短篇小說》欄目。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貴州自治學社創辦了《自治學社雜志》(月刊),創刊號上已經有白話小說發表。
1900年,華之鴻創辦了“文通書局”,1905年,貴州開始建立鉛印技術的印刷廠,1911年,出現了新式造紙廠和印刷廠。自光緒末年起,新式學堂培養的學生已經成為小說重要的讀者群。新小說的發展壯大具備了基礎條件。民國元年(1912年)貴州各種報紙上刊出的小說廣告有十余種,其中有專門的小說雜志。新小說對貴州的知識分子產生了重大影響,促進了貴陽地區小說創作的發展。
辛亥革命期間,貴陽出現的小說大多以啟蒙民智、暴露清廷腐敗、宣傳革命精神為目的。在題材上,涉及社會的各個方面,披露清政府的腐敗黑暗,表現社會各階層的思想狀態和言行特點。從寫作技巧上看,很多小說繼承了章回小說傳統,往往用“聯語”做章節的標題。開始,很多作家還不懂得“描寫”的作用,1910年,《貴州公報》上刊出的《社會鏡》,已經有較細致生動的人物言行描寫,說明寫作水平進步是比較快的:從文體上看,小說既有白話文,也有文言文,大都具有很強的政治宣傳目的。
辛亥革命后,新的文學思潮和理論繼續發展。1919年4月,《貴州公報》上發表了《余之對于小說的觀念》一文。作者對胡適之、劉半農等人的新學識、新思想給予肯定,提倡白話文寫作。這一時期,貴陽的小說創作還停留在晚清改良主義的時代,主要表現是思想內容、語言和故事結構新舊交叉:文言文占據著較大的陣地。但貴陽的文學界有部分人對日、英、俄小說已經有所了解,他們的作品步入了從改良主義到革命的轉型期,有不少以反帝反封建和愛國主義為題材的小說。這一時期,還有借歷史故事來表達對國家政治經濟政策看法的,如《鐸報》上的《綈和帛》,用齊桓公收服魯梁的事,說明國家不重視經濟發展的危險性。還有一些文言或文白相間的小說,也表現出憂國憂民的思想,如《空谷回音》開宗明義就說:“我國滅亡之禍,迫于眉睫……”
20世紀20年代至30年代,貴陽的小說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受國內文學總走向的引導,貴州的作家也開始創作鄉土小說。比較有名的如蹇先艾、段雪笙、謝六逸、盧葆華、申尚賢、陳沂、吳紹文。20世紀30年代在貴州省內有影響的作家有幼麟(作品《孤獨者》)、派克(作品《療妒》)、蟬客(作品《老王》)、周樹楹(作品《你的敵人》)等等,上述作品雖說多以家庭、社會問題為題材,且戀愛婚姻故事占有較大的比重,但在藝術性、思想性上都有不可忽視的進步。還有不少反映勞動者因吸食鴉片、賭博而使自己和家人陷入絕境的故事,其批判現實主義的精神已經開始萌芽。作者們逐步學會使用心理活動描寫、語言描寫等手法,故事情節足以令讀者為之嘆息。
1937年“七七”事變后,很多在外省發展的作家如謝六逸等,回到家鄉參加救亡運動,淪陷區很多文藝界、新聞界知名人士、學者進入貴陽,茅盾、田漢、巴金等都曾旅居貴陽,本地知識青年和成千上萬的難民中,不乏愛國的文學青年。他們在貴陽辦刊物、辦報社,成立文學社團,組織文學創作和文藝演出活動,使貴陽的文學創作在質量和數量上都有了較大進步。
1940年2月,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貴陽分會在貴陽成立。謝六逸、蹇先艾、田君亮等文藝界和教育界名人任該會的理事。抵抗日本帝國主義的新堡壘是協會的宗旨,也是文學創作的核心任務。協會一成立,就開始編輯《中央日報(貴陽版)(前路)》《貴州日報(革命軍)》和刊物《抗建》,組織開展文藝講座、建立文藝通訊網絡等活動。戰爭極大地激發了作家和文學青年的愛國主義熱情,改變了很多作家的創作思想,抗戰題材、揭露國民黨內腐敗黑暗面的題材使“鴛鴦蝴蝶”派的題材黯然失色。在中共統一戰線政策的影響下,一批進步作家和文學青年根據“文章下鄉,文章入隊”的號召,深入社會底層,了解勞動人民在戰爭中的苦難,掀起了“戰時文學”的浪潮。作品主要反映侵略者野蠻殘暴的罪行,歌頌如火如荼的民族救亡運動。
1945年蹇先艾在《貴州日報》主編《新壘》副刊,茅盾、巴金、沈從文等十多位全國知名作家都在《新壘》上發表過作品,基本上都以揭露日寇侵略軍的罪行、歌頌全民抗日的正義斗爭為題材,如《反攻前后》《錢塘江上》等;揭露國統區政治黑暗的小說也不少,如《未莊余聞》(肖霄)、《月夜》(艾蕪)等。
抗日戰爭結束后,國民黨當局加緊了對輿論的控制,小說等文藝作品也經常被查禁或任意修改刪節。貴陽的短篇小說刨作呈現出一派蕭條景象。但同時又孕育著新一輪創作高潮。
1949年11月15日,貴陽解放,貴陽的文學事業開始了新的紀元。1950年8月,《貴州文藝》創刊,先后發行了12期?!堆影参乃囎剷系闹v話》成為文學創作的基礎理論。創作活動以反映工農兵革命斗爭和生產、生活為主導,向解放區文學學習,創作重點是歌頌新社會、新人物、新生活。以回顧軍閥混戰時期、抗日戰爭前后人民生活的苦難與斗爭、中共地下黨組織的斗爭歷史及鎮反、土地改革和抗美援朝等為內容的小說最受歡迎。1949年至1957年之間,反映貴陽地區的清匪反霸(反特)、土地改革、抗美援朝、農業合作化、城市工商業社會主義改造等暴風驟雨般的變革的作品很多,但公式化、概念化傾向普遍,藝術價值有限,因此現在幾乎沒有作品流傳下來。
1963年起,文化部門積極培養青年,特別是少數民族青年文學工作者,貴陽少數民族作家眾多成為一大特色。如侗族作家劉容敏、袁仁琮、潭良洲等,既繼承了本民族民間故事的優良傳統,又借鑒了古典小說故事性強的長處和歐美小說,心理描寫的技巧。布依族作家則有弋良俊、韋連周等。他們在“文化大革命”運動后,成為貴陽文學事業承前啟后的骨干力量。
事實上,早在“文化大革命”開始之前的1963年和1964年,毛澤東主席就先后做過兩個批示,嚴厲批評文藝界的工作,這在全國文藝界造成極大的震蕩,一部分著名的小說家先期遭到批判。同樣,貴州也從“四清”開始時起,對本省作家的作品進行排查,貴州唯一的文學刊物《山花》因擔心掌握不住政策而停刊,貴陽的文學園地完全消失了。1966年,很多在《山花》上發表的小說繼續在排查中被列為“利用小說反黨”的毒草。汪小川、蹇先艾、邢立斌、龍志毅、熊正國等一批文學、文藝界領導人和重要作家都被戴上了“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黑線人物”或“資產階級代表人物”等帽子,連手稿都被抄去作為“大批判”的材料。專業作家們從此噤若寒蟬,創作活動完全停止。
“文化大革命”結束后,全國發生一次以記述“文化大革命”危害為主題的“傷痕文學”浪潮,全國各地剛剛恢復和創建的文學刊物,每天都能收到整麻袋的稿件。人民在“四清”“文革”中遭遇基本相同,因此作品雷同現象非常突出:另一方面,在數量有限的雜志上,能夠發表的作品畢竟只是極少數,優秀小說漏掉是不可避免的。貴陽除了侗族作家劉榮敏、袁仁琮、譚良洲,布依族作家弋良俊、羅國凡、羅大勝等,因“文化大革命”前就有影響而成為貴陽文學骨干之外,新作家中何士光要算一位幸運兒。他的《鄉場上》被獨具慧眼的編輯采用后,引起全社會的轟動,后連續發表了多篇有較大影響的作品。
在“傷痕文學”之后,又出現了“反思文學”“改革文學”等浪潮,顯示出中國文學“文以載道”傳統的根深蒂固。這一時期,老、中、青三代小說家共創了短篇小說的繁榮,我們雖不能一一列舉他們的名字,但戴明賢、余未人、石定、何光渝及稍晚出現的孫承慶、陶文正等作者,卻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
從1981年開始,為了滿足作者發表作品及適應“快餐文化”的需求,一種新的短篇小說——微型小說開始流行。貴陽市文聯以《花溪》月刊為基地,創立了文學講習班。20世紀80年代末,傳統小說創作日益趨向低潮。由于多方面的原因,嚴肅文學刊物大多處境艱難,而商業刊物上時尚小說卻非常流行。2000年以后,新的寫作觀念和寫作媒介逐漸形成,“網絡文學”興起,貴陽有上千人在網絡上進行文學創作,出現一批題材多樣、風格各異的文學作品及自己的讀者圈子。從此,無論在體制、題材還是理念上,貴陽短篇小說都進入了多元化發展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