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女郎》狄多納托，在大都會玩聲音“體操”

如今天的好萊塢，充滿著改編自暢

銷小說的電影，過去的歌劇舞臺上也有許多故事是取材自熱門的文學作品。蘇格蘭小說家、詩人沃爾特-斯科特男爵（Sir Walter Scott）是19世紀最受歡迎的作者之一，他是第一個在世時就享有國際知名度的英國作家，其為數龐大的歷史詩和小說，啟發了當時許多作曲家。據估計，截至1840年（他去世后的8年），已經有至少40部歌劇是以他的文學作品為藍本而創作的。其中最有名的，自然是多尼采蒂的《拉美莫爾的露契亞>XLucia di Lammermoor）和貝利尼的《清教徒》（II Puritani），然而羅西尼比他們都早一步，他的《湖上女郎》（LaDonna del Lago）可謂是最先改編自男爵文學作品的歌劇之一。

這部歌劇1819年在那不勒斯的圣-卡洛（ San Carlo）劇院首演時，曾帶動了歌劇界的蘇格蘭熱。但如同大多數羅西尼的嚴肅歌劇，隨著美聲歌劇氣勢漸消于舞臺后，直到20世紀后半葉，該作品才被重新發掘出來。喬伊絲·狄多納托（ JoyceDDonato和胡安-迪亞戈-弗洛雷茲（JuanDiego Florez）是這部歌劇當今最著名的詮釋者。該劇在唱遍歐洲各大歌劇院后，終于被帶到紐約大都會歌劇院。

《湖上女郎》背景是16世紀的蘇格蘭政治斗爭。女主角埃琳娜（Elena）的父親杜拉斯·D’安格斯（Duglas D’Angus）是國王詹姆斯五世的前太傅，現在轉投敵對的陣營，他把埃琳娜許配給他的新領袖洛德利格。但是埃琳娜私底下早和禁衛軍馬爾克姆暗許終身。在這個三角戀愛的關系中，加入了國王，他微服用假名烏貝托來到湖邊，尋找這芳名遠播的“湖上女郎”，一見之下，大為傾心，把三角戀愛變成了四角戀，歌劇的情節基本上就在解決這個情感難題，讓有情人終成眷屬。（最終洛德利格很不幸地成了犧牲品。）

這個故事看起來緊張刺激，又有四角戀愛、又有父女君臣沖突、又有戰事、還有蘇格蘭高地的浪漫背景，但是歌劇劇本并不是很扣人心弦，角色刻畫不深入，所有重要的劇情轉折都有雷聲大雨點小的感覺，遠不及有類似情節的《露契亞》那樣劇力萬鈞。

《女郎》有的是羅西尼的音樂，這是他20年歌劇創作生涯的中期作品，有著承前啟后的地位，詠嘆調與前后音樂的連貫比較順暢，合唱團也有多樣的運用，更加重要的是羅西尼在當時有一票優異的歌手，讓他可以放手寫高難度的唱段，不管是悠揚抒情的吟詠或是花腔不斷的”聲音體操”，其中最讓人聽得熱血沸騰的一段，是第二幕中烏貝托與洛德利格兩個冤家的再次相逢，宣誓要拼個你死我活，埃琳娜夾在中間苦苦勸阻，兩個男高音競飆高音，女主角不時插進來造成峰回路轉的效果，到最后代表高地戰士的合唱團也加入其中，把音樂沖到最高峰，很具震撼力。

很幸運的是，大都會的卡司，都能勝任音樂里的重重挑戰。喬伊絲-狄多納托是大都會第一次演出這部戲的理由，她現在的藝術境界應該是處于最高峰的時期，聲音可以隨心所欲，到任何地方，做任何變化，要高要低，要強要弱，要爬音階便利利落落地可以來回上下，要晴天一聲雷，躥個高音，或是要平地突然崩陷拼個低音，或是顫音如蜂鳥停在半空中鼓翅，怎樣都不會掉地，抒情樂句如手撫絲被一般干凈平滑，這些演唱技術對她來說都是輕松自如。但她不光有技巧，還有戲劇感、有對歌詞的注意，有對情感的表達。埃琳娜出場的音樂是直樸清純的船歌，為的是表現角色的一派天然，她唱得也是純凈圓柔，仿佛可以從音樂里看到青山綠水波光盈盈。

演唱國王的是當今羅西尼的第一小生胡安·迪亞戈-弗洛雷茲，同樣有著頂尖的技巧，聲音如水晶一樣剔透，如激光一樣精準，尤其是清澈的高音，即使你在他還沒唱時便可知道這對于他來講不是什么難事，但你真正聽到時還是會暗自贊嘆怎么能有這樣干凈的一點不拖泥帶水的高音C。

跟弗洛雷茲同臺演唱的男高音實在很難不被比下去，但是約翰·奧斯本（John Osborn地有其過人之處，他的音色比較雄渾，果然是有洛德利格的大將之風，馬爾克姆是個反串角色，由女中音丹妮拉-巴切羅娜（ Daniela Barcellona）擔任，她把這位，老實說，有點婆婆媽媽的角色唱得深情甚至有些高貴的氣質，她的花腔功也相當扎實。指揮米歇爾·馬里奧蒂（Michele Mariotti）來自羅西尼的故鄉佩薩羅，果然從小耳濡目染，對節奏韻律都有很好的掌握，樂團仿佛連呼吸也跟著歌手同步。

可惜的是，這個戲的制作水平遠不及音樂。保羅-庫倫（Paul Curran）的制作，基本上只有在舞臺中央一塊墊高的地板上鋪些草，完全沒有湖面可言，當埃琳娜把烏貝托帶到家里休息時，從地板下升起一間小木屋。舞臺兩翼是一排相連的拱門，似乎是要顯示城門，但在舞臺調度上完全沒發揮什么作用，又漆成一片黑色，仿佛是要淡化別的人注意。

這個制作來自加州圣達菲歌劇節，原本是為戶外舞臺而設計的，因此可能是要向劇場四周天然的沙漠借景。但搬到室內，尤其是大都會的劇場里，就有點太寒酸，天然風光變成了舞臺后方的視頻投影，大大降低了視覺效果。

如果和服裝相比，布景簡直可以說是富麗堂皇。凱文-奈特（Kevin Knight）的服裝給大部分的男人都穿上至小腿的蘇格蘭裙，灰灰暗暗的顏色，加之上身的披掛，看起來像是電影《勇敢的心》用剩了的舊戲服還沒洗就拿來用，再配上杜安·舒勒（ Duane Schuler）暗淡的燈光，舞臺色彩極為單調。最可憐的是巴爾切羅納，一頭看來油膩的頭發、兩撇看似畫上去的胡子，她比起電視影集《權力的游戲》里的布蕾妮被囚時還要難看。

這個制作在結尾有一個大的轉變。當眾人都來到詹姆斯的宮殿時，燈光大亮，舞臺上站滿了一身金色的宮廷裝扮的大臣貴婦，與之前的山野構成強烈的對比。但這并不能解釋，為什么在此之前非得搞得每個人都像是剛打完野戰游擊一樣。也是在這片宮廷的貴氣里，埃琳娜要唱她最著名的“五味雜陳”（Tranti affetti）。這首詠嘆調和《灰姑娘》結尾的“不再憂郁”（Non piu mesta）有些類似，都是從樂中有苦、甜中有酸開始，然后終于決定冰釋前嫌向前看。狄多納托是臺上穿得最樸素的人，但她溫暖的聲音，晶瑩的大眼睛和開朗的笑容，讓她成了臺上最受矚目的人，連一身金碧輝煌的弗洛雷茲也不能掩過她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