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郭蘭英印象”

前面談了這么多，既有名家的評論，又有自己的一段親身經歷，有人或許會問：你本人對她印象如何？

我知道，半個多世紀以來，她一直是位公眾人物。她也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所以才會要求自己謹言慎行，甚至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差錯，給自己也給別人招來麻煩。

“人怕出名豬怕壯”，豬壯了挨宰，人出了名也不都是好事。名人在眾目睽睽之下生活是很不容易的，那其實也是一種“枷鎖”，一種無形的而又無處不在的“枷鎖”。要不然，女作家三毛為什么會自殺？這一點，那許多無名的又急于想出名的人體會不到，而出了名特別是享有大名的人如郭蘭英應是有切身體會的。

但我下面要談的，都不是她如何出名、如何輝煌的大事正事，而是我在歌劇院耳聞目睹的一些小事閑事，有的還是“文革”中她倒霉的事，從中談點我對她的印象。劇院往事

我1965年秋到了歌劇院，郭蘭英最輝煌的時期——四五十年代——已經過去了。她的輝煌，原是與民族新歌劇的“黃金時代”同步的。1962年她主演修改后的、同時也是集大成的《白毛女》（舒強導演），可說是她的藝術達到了一個巔峰，但我也沒趕上。后來很快地便急轉直下，“文革”開始了，她倒霉的時期也跟著開始了。

我剛來時，還是個“小青年”。歌劇院剛搬到新蓋的虎坊路南華東街二號大院。院子里我常見到一位30多歲的“老演員”在歌劇團所住的一單元與院部所在的七、八單元之間往返。開始并不知道她是誰，后來一問才知道是郭蘭英（她家住七單元，我所在的創作室住八單元）。只見她經常是腳步匆匆獨自往前走，既不和什么人搭話也不與誰打招呼，總是一副臉無表情、目不斜視的樣子（這有點像她媽）。因不熟，我自然也不敢跟她打招呼。

這是我對郭蘭英最初的印象：一個已不年輕了、腳步匆匆又像是總有什么心事的老演員，有點孤獨，有點憂郁。

她和我的頭一次交談，我還記得。那是我剛來不久，開全院會安排下鄉去河北撫寧桃園（那是“四清”時有名的“桃園經驗”的試點）。歌劇團組織小分隊作慰問演出，我隨同創作室兩三位老前輩去勞動體驗生活。散會后“老板”走過來，像個老大姐一樣對我叮囑：很快天冷了（那時已是10月份），下鄉需要帶些什么、注意些什么。我當時初來乍到，似乎有點怯生，呆頭呆腦的，聽了她叮囑的話，連聲“感謝”也不會說，也許連反應都沒有。

的確，剛到歌劇院，我這個放牛娃出身的大學生，真有點像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實際上還不如劉姥姥，姥姥的嘴多甜呀）。但我是心存感激的，至今都沒有忘記。你想，全歌劇院好幾百口人，只有她這么關心地叮囑我下鄉要注意的事。最近我還對她談起這事，她自己似乎都忘了，像是無所謂地說了一句：“是呀，我知道你們南蠻子總是光著腳、光著頭，全不知北方冬天的厲害。”

這是對人的一種關愛，也是受過苦、遭過難的人的一種本能與真誠。不光是對我，對別的人，她也是會這樣做的。正如她的好友李波在1981年那次座談會上所說的，排演時，她總是關心幫助別人。李波稱贊她有“藝德”。

“文革”十年，大家都倒霉，郭蘭英更因是“大名人”——劇院三名“三高”的頭一二號人物——而倒了大霉。更多的事不能細說，不然可以寫成一本書。我只說“文革”后聽到的一個傳聞：她處境很艱難的時候，曾有人勸她給江青寫封信求助。說是求助，也是“效忠”。郭蘭英一口就回絕了。此事很可能是真的，因為“文革”結束后查“效忠信”查得很嚴。她清清白白、安然無恙。像她這樣的人，要是寫了“效忠信”，絕然是逃不脫的，而且早已掀起軒然大波。

由此可見，郭蘭英的骨頭是硬的。她不像有的人，自詡是“凌霜傲雪”，卻暗自給“女皇”寫了效忠信。對于像想當“女皇”的這類野心勃勃、氣焰熏天的權勢者，郭蘭英是有風骨有擔當的。而對于“文革”中傷害過她的一些不懂事的紅衛兵小將，包括我本人在內，她的心卻是軟的，是相當寬容的。

“文革”中我與她是對立的兩派。派性爭斗，昏天黑地、你死我活，什么狠招壞招都可能使得出來。這其中，兩大派相互結下的怨恨，可謂一言難盡。然而，物極必反，后來一切都走向了反面：斗人者挨了斗，批判者反被批判：造反者成了反革命，紅衛兵小將幾乎都成了“五一六”（“首都五一六紅衛兵團”組織簡稱，編者注）！……當初的狂熱消失殆盡，人人心里都受了傷。“文革”后，“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保斞福┰捠沁@樣說，做起來并不容易。

郭蘭英的寬容，從我能隨同她返回老家作“尋根之旅”一事就可看出。雖是“老爺”推薦，沒有“老板”同意，我是走不了的。在這之前，“文革”結束后的1979年，她知道我是福建人，就曾經要我隨同她率領的歌劇院福建前線慰問演出隊出差。我還聽說是時任福州軍區司令員楊成武邀請她去的。既是“美差”，我又可順便回家探望老母親。我當然很樂意，只因當時須隨《韋拔群》（劇作由我執筆）劇組赴廣西參加自治區成立20周年慶典演出而未能成行。人雖未去成，但“老板”的好意我一直是心領的。

對于小字輩給她的傷害，她是寬容的，而對于一些為她寫過劇本、寫過曲子、寫過歌詞或排過戲的前輩藝術家，她更是十分敬重、十分講情義的。

記得上世紀80年代舒強導演來歌劇院復排《白毛女》的事。一天，我聽說舒強在給郭蘭英排戲，出于好奇，便跑去排練廳看排練。當時正排一幕剛開始的一段：大年三十，喜兒在家正盼著爹爹回來。排練一個細節：喜兒出門朝遠處張望。郭蘭英做了多次，舒“大師”還是不滿意，坐在那里給她說戲：眼神該如何，視線該如何，頭應再抬高一點，眼應再望得更遠一些……

她一次次做，又一次次重來。就這樣不斷反復、不斷重來，先后做了很多次。連我都看得有點煩了，覺得導演排得未免過于繁瑣?？晒m英呢？絲毫也沒有不耐煩的表現，她十分聽話，簡直乖得像個初出道的小演員！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見“大導演”在給“大演員”排戲。要不是親眼所見，幾乎難以置信。

這是一種什么樣的精神？說是認真、敬業或精益求精，似乎都太空泛、太輕飄飄了。這是一種對藝術的尊重、對導演的創作的尊重，也是對前輩的尊重。我知道，她和王昆兩人，是一直把舒強導演當作自己的恩師的。在恩師面前，她懂得擺正自己的位置：永遠都是小學生。

郭蘭英知道感恩，所以也很念舊、很重感情。從《白毛女》到《劉胡蘭》《春雷》《竇娥冤》，她演前輩作曲家陳紫寫的戲最多，感情也很深。陳公去世，她專程從廣州藝校趕來北京參加追悼會，讓陳家的子女十分感動。近些年，她知道賀敬之、喬羽年紀大了，身體都不怎么好，回北京時，便抽時間去醫院或家里探望。而其實她自己也已是80多歲的老人了。真實的郭蘭英

我總覺得郭蘭英身上有老一輩藝人留給她的一些好的東西，一些如今已消失得差不多的“古風”，包括舊時代學藝人的一些好的傳統和藝德，如尊師重教、古道熱腸、仗義疏財等（《中國歌劇史》編委會收到唯一的一筆3萬元捐贈就是郭蘭英捐出的）。舊戲班固然有一些不好的東西，但卻也是不能一概否定的。別忘了，中國近千年的戲曲傳統正是靠著無數的戲班子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

當然，人無完人。郭蘭英自然也不是完人，她也有自己的弱點與不足。她與所有的人一樣，既是個復雜體也是個矛盾體。

在中國歌劇舞劇院的人眼里，郭蘭英是民族唱法的倡導者、力行者與堅守者。在堅守聲樂民族化的底線上，她是半點都不合糊的。歌劇團有老演員親口對我說，他曾向“郭老板”學唱，后不小心又私下向中央歌劇院的某“洋唱法”名家學“美聲”發聲法。“老板”知道了，連聲罵他是“叛徒”，再也不許他跟自己學了。他是當笑話說的，我也覺得可樂。似乎她堅持民族的東西，已經到了不許越“雷池”半步的地步。誰要是越出了，誰就是“叛徒”。

然而，實際情況又不盡然。最近，我才聽說她去東歐蘇聯演出時，曾向烏蘭諾娃學習過芭蕾舞。我還看到某藝術家的“自傳”上刊有一張舊照片：郭蘭英與幾位女演員一起用多重唱形式唱蘇聯民歌《喀秋莎》—一這有點不可思議吧？

其實，她一向是好學的。戲曲不用說了，這是她的看家本領，她前后學成了一百多出戲。建國后那陣子學習熱潮中，她還學了國畫、書法等等。她的一手大寫意蘭草，置于名家之列并不遜色。李苦禪是她學畫的老師，對她說：“蘭英啊，你這蘭花有你的特色，我教不了你?！惫m英后來告別舞臺演出時，李苦禪畫了一幅蘭花送她，她給老人磕了三個響頭，將那蘭花印在節目單上。

她學習芭蕾舞，是建國初她赴匈牙利布達佩斯參加世界青年聯歡節回到莫斯科時的事。當時因<白毛女》也將要赴蘇聯演出，為了節省往返的路費，組織上安排她留在大使館等候演出團。她利用將近一年的等候時間，一邊學習俄文，一邊觀看歌劇、芭蕾舞。這之前，郭蘭英因在聯歡節上和烏蘭諾娃一起參加比賽而相識，在莫斯科便跟她一起看了幾部芭蕾舞劇，如《天鵝湖》《吉賽爾》等。郭蘭英回憶說，這不是正式學習，只是觀摩式的欣賞。歌劇因為聽不懂唱詞，她反而不太喜歡看。她還記得烏蘭諾娃曾送給她一雙高筒皮靴。

所有這些，都說明她既向自己民族優秀的藝術傳統學，也努力向外國的一切好東西學。她自己為了學藝，實際上早就心甘情愿地當了“叛徒”了。應該說真正的藝術家，幾乎沒有一個不是“藝術叛徒”的，不是否定別人，就是否定自己，在不斷“否定一肯定一再否定”的循環往復中獲得成功。

正如從嚴冬走過來的人，最懂得也最珍惜春天的美好。她覺得自己今天的一切都是共產黨給的。她固然對“四人幫”深惡痛絕，但對黨的領袖們毛主席、朱總司令和周總理始終懷有很深的感情。尤其是對周總理，她至今一提起來仍然眼淚汪汪?！八娜藥汀笨迮_后，郭蘭英隨同歡慶勝利的游行隊伍，在天安門廣場扭秧歌的場面，早已成為那一時期最為經典的鏡頭。她眼含淚水在成干成萬的觀眾面前高唱《繡金匾》的動人情景不知感動了多少人的心！

我在《中國歌劇史》下編（1976-2000年）把這一些都一一寫了進去。我原本還以《重壓下的抗爭》為題，用整整一節的篇幅記下了以《白毛女》的創作者為主的歌劇前輩們與江青的文化專制主義所作的種種抗爭，其中也有關于郭蘭英抗爭的一筆。但出版前被不敢擔責任的“責任編輯”以某種借口刪掉了，以至于該書“文革十年”這一部分的情況幾乎成為“空白”。

郭蘭英參加革命很早，1946年解放戰爭的頭一年就參加了。但她入黨很晚，大概是粉碎“四人幫”后才入的黨。什么原因？我聽到的就有各種說法：有說她落后的，有說她傲慢的…-種種非議，不一而足。“落后”是有的，政治上不那么“積極進取”、更不像有些人那么“爭先恐后”；“傲慢”也是有的，有才華的人“恃才傲物”是常事。尤其是像她那樣的大藝術家，即使是沉默、不吭一聲，人家也會覺得她“傲氣”、“架子大”、“目中無人”。要不為什么說“名人”難當呢？

在我看來，她當然會有自身的弱點與不足，但這也許不是最主要的。在那個年代，像她那樣從舊戲班走出來的大名角，那怕是大藝術家，不會順從、不大聽話、不善于博得領導的歡心，要想入黨是有難度的。我不是說她沒缺點，但她只是郭蘭英，而不是雷鋒、王鐵人….她最近親口對我說，周總理很關心她入黨的事。一次在中南海開座談會，她也在場，總理當眾問：“蘭英同志的入黨問題還沒解決嗎？”總理知道她年年都被評為先進工作者，便很不客氣地責問某位領導：“你還要她怎么樣？”

是的，人無完人，郭蘭英也會有缺點與不足。比如那次的“尋根之旅”，我就發現她有點“迷信”。

記得一路上，她零零碎碎說了一些小時候的事，如說她出生前，母親夢見屋頂上飛來了一只鳳凰。我雖然崇拜她，但卻也并不是無條件地都信她的話。我當時聽了，只當作她是中了舊時民間迷信的“毒”，相信人間有非凡人物降生，天界必有相應的反應?！皦粽住敝皇瞧渲凶钇胀ǖ囊环N：夢見“真龍”，必生皇帝；夢見“鳳凰”，必出皇后。也許她說的“鳳凰”，只是雞。因為她知道，自己并沒當“皇后”的命。但她相信“托夢”這一套。

我聽了她的敘述，不置可否。不過讓我更覺得眼前的這位大藝術家也是“人”而不是“神”：她是非凡的，又是平常的：她是天才，又是凡人；她生活在藝術之中，又未能超脫于世俗之外….

總而言之，她是個復雜的矛盾體，正如上面談到的：她的骨頭是硬的，心是軟的；外表是冷的，內心是熱的；說別人學“美聲”是“叛徒”，其實她連芭蕾舞、外國歌都愿意欣賞學習；她相信共產黨，也迷信老天爺的安排…-然而，誰又不是復雜、矛盾的呢？天使只在天上，在人間的都是人，蕓蕓眾生。更何況，只怕天使也未必那么單純，也是矛盾的。

這就是我印象中的郭蘭英。

品評人物不是個好差事，品評有名的人物更是個麻煩事：不是讀者不滿意就是本人不滿意。弄得當今的風氣有些不妙：一是不真，沒影的事或說得活靈活現，或吹得神乎其神；一是不善，愛之者或捧之上天，恨之者欲貶之入地。不真不善的結果是不美，既丑且惡且假，令人或嗤之以鼻，或掩鼻而過。

但愿此文不是如此。究竟如何，讀者或當事者看后自會明白。

補記：相遇歌劇節

去年11月13日第二屆中國歌劇節閉幕，離武漢返京前與郭蘭英老大姐告別（她仍回廣州去），并將陳紫《我談歌劇》一書送給她。現將歌劇節中與她有關的二三事補記于下。

先說13日晚上閉幕式音樂會她演唱《劉胡蘭》選段《一道道水一道道山》的情況。

主持人一報她的名字，全場觀眾像是意外得到好消息一般地活躍起來，隨即便是熱烈鼓掌。盡管她早已告別了舞臺，而人們對她的熱情似乎有增無減。她一上臺，掌聲與歡呼聲更是響成一片！一開始她沒有先唱，而是先說了幾句話。她說這次能參加歌劇節，十分高興。她也很樂意再為大家演唱，但已是80多歲的人，力不從心了，所以今晚的演唱，只能用錄音了?！爱斎宦曇暨€是我的。我合著音樂表演。我得實事求是，把這事說清楚，不然會對不起大家?！彼嬲\的表白，把全場觀眾都感動了，這從人們的更加熱烈的掌聲中可以感覺得到。隨后，她配合音樂，從容表演，一絲不茍，十分自如，依然是一派大家風度……經久不息的掌聲與歡呼聲又一次表明，對于像郭蘭英這樣的大藝術家，廣大觀眾并沒有也不可能忘了她！隨著時光流逝與她年壽漸高，反而是更加敬重與熱愛。

返京前與她告別時，我還特地提到她表演前說的那幾句話，稱贊她這樣做實在是太對太好了。她說：“他們有的還不讓我說呢。”我說：“您不說用錄音，人家也聽得出來，您說了大家只會更敬重您?！币驗樗肋h都不愿意欺騙觀眾！這就是郭蘭英！這才是真正的藝術家！

這次參演的劇目中，有來自大涼山彝族自治州的彝族歌劇《彝紅》。該劇表現的是紅軍長征中著名的“彝海結盟”的故事。但劇本寫得很巧，沒有正面表現“結盟”，而是通過一位負有特別任務的紅軍戰士經過彝區時，與彝族同胞從誤會到成為生死之交的經歷，表現雙方面對強敵、為了共同的革命理想而英勇不屈的斗爭精神與堅貞不渝的愛情故事。革命與愛情兩條線，寫得錯落有致、跌宕曲折、真切感人。尤其是音樂采用彝族民歌的曲調，風格質樸、味道淳厚，有如天籟，十分迷人動聽。特別是用那首著名的革命歌曲《五彩云霞》（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選曲）作為主題歌反復歌唱，贏得全場觀眾陣陣掌聲。

全劇結束時，郭蘭英站起來長時間熱烈鼓掌?。ㄟ@也是歌劇節她看演出時唯一的一次。）她認為，這是中國歌劇應該走的路子，是老百姓愛聽的曲子。要知道，這只是個地市級的兄弟民族自治州小劇團演出的劇目，卻得到了她的喜愛與贊許。而對于某些“洋腔洋調”、大轟大隆的所謂“大歌劇”，我見她演出中常常用預先準備好的棉花團塞在耳朵里（這樣做的不止她一人）。實在受不了，她只好挨到中場休息便不得不離去。

當然，郭蘭英有其個人的欣賞愛好與標準，不能代替別人的愛好，更不是唯一的標準。但是，你不能不承認她是一流的藝術家，她的藝術感覺也是一流的。我們搞中國歌劇的人，不能無視更不該輕視她的感受。中國歌劇應該走什么樣的路？人民，只有人民的愛好才是唯一的標準。就像歌劇前輩陳紫在《我談歌劇》中所說的：“我們有個信條，就是老百姓承認的，我們就干；老百姓不承認的，我們就改掉?！薄艾F在講中國歌劇的形式，它的標準是什么？標準就是中國人所喜聞樂見的中國的形式?！备鑴∏拜厒兊男呐c老百姓的心是相通的。

此次去參加歌劇節，我隨身帶了幾本書，其中有陳紫的遺作《我談歌劇》。郭蘭英知道后，一定要我把書借她一閱。我說等歌劇節結束會將此書留贈給她。這才有臨別時送她此書的事。她對所有與她合作過的劇作家、詞作家、作曲家與導演，如賀敬之、馬可、舒強、陳紫與喬羽等，都懷有很深的感情。她這次還回憶起當年與陳紫合作排演《劉胡蘭》的情景。她說馬可同志是她最為敬重的作曲家。她還一再叮囑我回到北京，一定替她向“老爺”（喬羽）問好。

最后要提的是，我將《也談郭蘭英》一文請她過目，并特意表示，因為寫的是她，凡是她不滿意的地方都可以刪掉。全文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名家‘評郭…、第三部分“我的‘郭蘭英印象…，她沒有更多的意見，只是提醒說，關于她的“好話”干萬別說太多。她對第二部分“隨同‘郭老板’的尋根之旅”不滿意，認為寫得太多、太滿，顯得啰嗦，一些沒有必要也不值得寫的人和事也詳詳細細地寫了進去。她做了個很妙的比喻，說“我不會寫文章，但寫文章大概也與我唱歌差不多：哪是主哪是次、哪個地方該重哪個地方該輕？分寸是不同的。”這一部分她刪掉了很多，只留下了很少的部分。而在文中寫到她母親的地方，她還批了一句：“謝謝你對我母親的稱贊！”此外，她也作了些補充，如在石家莊首次演《白毛女》的經過。

過后，她一再問我：“我刪了那么多，你覺得可以嗎？”“你不會不高興吧？”我說她刪得好，但“印象”部分也不都是好話，也有批評的話，我問她是否保留？她說：“你自己的印象，沒什么?！卑ㄅu她“迷信”的話，她都不持異議，并承認自己是相信“天命”的。

歌劇節近半月，因日程安排得很滿，每天看戲、開會，上下午和晚上“三班”，幾乎沒有什么間歇時間。有幾天甚至一天看兩場戲，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所以我未能與她多作交談。其間只一起去了趟黃鶴樓，在附近的東湖邊上散了一回步。自然也有些“花絮”，也談了不少話，遵循老大姐對我行文“啰嗉”的批評，就不在這里饒舌了。以上便是此次歌劇節與郭蘭英有關的二三事，補記在這里，作為《也談郭蘭英》一文的余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