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博
雖然也有批評,但作為最成功的國產戰爭片之一、最成功的“商業主旋律片”之一,《戰狼》提醒業界:別再說當代軍事片是冷題材,以及別再埋怨“有關部門”了。
夾雜著偶爾的粗口,“漢子”“爺們”是接受采訪時吳京嘴里出現頻率極高的詞匯。
《戰狼》在票房上的逆襲,讓吳京變得異常忙碌。應付采訪,應付之前沒有聯絡現在聯絡起來的“朋友”,他對《瞭望東方周刊》說:“我都快成綜藝咖了。”
上一部是2008年的《狼牙》,這一部是《戰狼》,“在外拼命,回家自己舔傷口。”結束了20多個城市的宣傳路演,吳京回到北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醫院治療尚未痊愈的傷腿。
然后,繼續他的愛國主義理想。
特戰演員
“破四億,上聯播”,這是《戰狼》制片人呂建民4月11日朋友圈更新的內容。
上映3天票房破億,豆瓣電影評分7.5,這樣的情況在一部國產軍事片身上并無先例。一位國內資深發行經理對本刊記者打趣說,《戰狼》的成績讓她的發行同行們都要退出“預估票房界”了。
用“大跌眼鏡”來形容行業內人士并不為過。《戰狼》發行方、恒業電影發行公司總經理陳輝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其他發行公司、院線的負責人看完樣片后的回饋都是:票房不會好。
“不會好”的預測,從吳京有關于《戰狼》想法的時候開始,就一直伴隨著這個項目。
2008年的四川地震,讓吳京看到軍隊的表現,“爺們,是漢子”。作為軍迷的他有了拍一部軍事題材作品的最初想法。
從最早的電視劇《太極宗師》到之后的《殺破狼》,極好的武術功底奠定了吳京寫實的動作風格。
吳京找到了呂建民,說了自己的想法。“當時覺得還不成熟。”呂建民對本刊記者回憶,“還只是個想法,不能稱之為劇本。”
被稱為“地下電影教父”的呂建民之前做過《長大成人》、《巫山云雨》等電影,其實那時呂建民也有做國產戰爭片的打算。他覺得,在極致環境下表現出的人性是最有特點的,戰爭則是最極致的環境。
就在呂建民為戰爭片苦想時,吳京告訴他,“我下部隊了,拍電視劇《我是特種兵》。”
《我是特種兵》與《戰狼》是承前啟后的關系,吳京坦言,沒有當初的《我是特種兵》就沒有今天的《戰狼》。電視劇的熱播,讓吳京的“特種兵”身份給觀眾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由于這部大受歡迎的電視劇,吳京與南京戰區的政工部門建立了聯系。在電視劇拍攝結束后,電影版要推出的消息一直不斷,電影隨著電視劇的熱度不斷發酵。
《我是特種兵》的制片人、南京軍區前線文工團副團長嵇道青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吳京在部隊呆了一年多,多項軍事技能的確能達到特戰隊員標準。
吳京在影片中展示了后腳跟上膛的動作,是特戰隊員的基本技能,“會倒不難,就是要練,經常會把指甲踢出血。”吳京大大咧咧地說。
吳京把拍電視劇的經歷稱為“投桃報李”。正是在部隊的日子里,他又開始了自己的電影計劃。
真打打誰
與吳京商討劇本的次數已經多得讓呂建民有些崩潰了,每一次幾乎都會變成一場“爭吵”。某次幾個編劇吵得不可開交,他無奈地說,“我給你們一人一把刀,你們砍吧。”
在最初的方案里,主角先經過特種部隊的選拔,成為“兵王”,再演習。呂建民知道,電影時長一定,選拔演習占用太多時間會讓觀眾感覺“上當受騙”,他告訴吳京“要打就真打”。
真打打誰?
“按要求,一顆子彈都不能飛到境外去。”呂建民說。
這也是吳京所遇到的問題,“反恐是武警,毒品是緝毒警,跟解放軍沒法聯系,誰才能成為敵人?”
《戰狼》編劇之一劉毅曾經到海軍陸戰隊體驗生活,回來想寫一個海軍陸戰隊打擊海盜的故事。但是審查機關的修改意見說:現代社會還有海盜嗎?
當時索馬里海盜還沒有被大眾所知,劉毅做了大量剪報試圖證明海盜確實存在而且裝備精良。但是最終有關部門的修改意見是,希望增加軍民魚水情,建議將最后攻打海盜老巢的決戰,改為對洪水的決戰……
劉毅有點“受傷”,決定不寫了,把積攢多年的《簡氏防務周刊》,像廢紙一樣賣掉。
4年前,吳京聽說劉毅在海軍陸戰隊呆過,約他商量劇本。
劉毅向吳京吐苦水,軍隊不可以出境打,毒梟、海盜級別不夠、不想打。吳京說,這我都知道,劇本都想了兩年了。
最后,影片里的對手是國際雇傭兵。吳京已經忘了到底是誰想出的,“誰都不能打,只能打他了。”
只有對手是一個強敵,打起來才過癮。呂建民明白這一點,但也要考慮戰損比。
“就是死人的問題。”呂建民解釋說,“如果傷亡過多的話,會顯得軍隊太弱。”影片中的戰斗在呂建民看來只能稱之為“軍事沖突”,還算不上是“戰爭”,即使如此他也曾擔心這樣的傷亡率是不是太高。
作為制片人,呂建民調侃自己一直是“拖后腿”的那個。他擔心“戰損比”過高出現周折,但最后“完全通過”。他開玩笑:早知道“搞大點”,“直升機墜毀一架”。
埋點
吳京不愿說太多,他更希望讓觀眾看到他“埋”的點。
“你有沒有注意那個時間。”吳京反問本刊記者,那是故事開始、主角被派往南方邊境執行緊急任務的背景時間:2008年8月7日,北京奧運會開幕前一日,天下本應該太平。
“類似的點還有很多,說出來就沒意思了。”他一臉壞笑。
片中出現的南方邊境、東南亞某國以及主角父親參加的那場戰役都讓觀眾有了更多現實感。
不過對于主角父親參加的這場戰爭具體指向,呂建民忙說:“這可不是我說的,讓觀眾自己感覺”。
這些吳京特意埋的“點”順利通過,最后只對3個地方作了修改。吳京解釋說,“前面加上本故事純屬虛構,后面把向無名解放軍戰士致敬的話去掉,中間改了下唱歌的調子。”
作為一部軍事題材片,參與“把握”這部影片的不止有廣電總局,還包括解放軍總政治部、總參謀部。嵇道青告訴本刊記者,片中所有武器都是解密之后才批準使用,不存在使用未解密武器的說法。
影片的結尾原本會打出致敬,但“首長說,我們不需要致敬,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吳京其實還有些耿耿于懷,他特別希望能表達敬意。
影片中特戰隊員唱歌的場景,最初是用《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調子來唱“野狼士兵個個要老婆,你要我要沒有那么多”。
“軍營里最常唱的歌就是《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當時我們就改編了一下。”呂建民并沒有意識到,這是很嚴肅的歌曲,于是趕緊換了曲調。
類似的“不注意”還有很多。在影片結尾,飾演旅長的石兆琪走下飛機,率先向吳京敬禮。
但是在部隊條例中,下級首先要向上級敬禮,“軍隊的朋友提出過意見,我們也確實沒有這種意識,最后還是通過了。”呂建民認為,這種上級向下級表示一種認可與敬意也是可以接受的。
吳京知道,他所“埋”的點與主旋律背景是“有呼應”的,“有集體意識才有個人意識,只有整體的愛國說幾句粗口才沒事。”
這是吳京的應變方式。所以,調侃女上司有沒有男朋友,打斗過程中爆出的粗口,混雜著宏大主題一起呈現在觀眾面前。
結局不是英雄就是烈士
在吳京家中的茶幾上,擺著幾本關于狙擊步槍使用的專業書籍,還有以寫軍事題材出名的網絡作家紛舞妖姬的《彈痕》,甚至有一本1988年出版的美軍特種部隊手冊,里面的劃線與筆記清晰可見。
這樣的混搭也是《戰狼》所具備的,紛舞妖姬與劉毅這樣有過部隊經歷的職業編劇,與武器專家軍事專家搭配構成了戰狼的創作團隊。
軍事題材影片專業是基礎。最早,南京戰區給劇組提供的部隊群眾演員在試戲之后,感覺與特種兵的氣質略有不同,于是進行了替換。
畢竟,《戰狼》是一部電影,而不是軍事教學片。吳京知道很多地方是不合乎戰爭要求的,但是為了適應電影拍攝不得不改變:比如火箭筒放錯了肩膀,但是出于攝影機機位的選擇,必須作一些改變。
最早,院線與發行不看好這部電影。但在陳輝看來,是不是主旋律電影不是關鍵,拍得好壞才是關鍵。
此前同題材的國產電視劇《我是特種兵》已經擁有廣泛受眾。但在國內,大銀幕上的特種部隊題材幾乎空白。《戰狼》創造了一種新的類型電影,被稱為中國版的《第一滴血》與《敢死隊》。
《戰狼》對女性的吸引力也不落下風。吳京說,在路演過程中遇到的女觀眾是“最high,最爆的”。
“《戰狼》在主旋律與商業電影之間趟出了一條血路。”嵇道青總結說,按上映前的預期,《戰狼》的結局不是英雄就是烈士。
史泰龍中槍可以不死,為什么我就要死
同樣,在給院線放樣片時,很多人提出“換臂章”的情節要剪掉,“太過”。吳京不同意,他認為這是對于主權的宣誓,“如果細心,你可以看到我的眼睛里也有國旗。”
呂建民在這點上也支持吳京。
但他也擔心這種情緒過于飽滿,影片中前后兩次出現“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他建議可以換成比較抒情式的表達,最后還是吳京堅持。
資深電影營銷專家張文伯發現,這一段落在電影院里收獲的是掌聲,這讓他想起了電影《葉問》——都試圖喚起觀眾的情緒。
相對于“民族主義”,陳輝更愿意用“情懷”:《戰狼》的賣點就是愛國主義的情懷。在吳京路演的線路里,他最先選擇的就是相對傳統的山東作為第一站。
那些記憶猶新的好萊塢戰爭片里,愛國主義與英雄主義都是首要元素。“《拯救大兵瑞恩》一開場就是美國國旗,為什么我們就不可以用。”呂建民對于產生這樣的爭議有些不太理解。
也有評論里說,吳京中了那么多槍怎么還那么能打。他笑笑:“史泰龍中槍可以不死,我就得死,這也太有偏見了吧。”
面對這樣的爭議,吳京已懶得回應。他倒在沙發里,歪頭問本刊記者又或者是自言自語:民族英雄主義,中國人就不可以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