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揭秘日本毒化政策對河北之危害

曹立朝

鴉片是近代以來使中國人民深受其害的毒品，它毒害著人們的身體和意志，使積貧積弱的中國更加深陷困頓。日本軍國主義在陰謀發(fā)動侵華戰(zhàn)爭的同時，也大量運用毒品毒害中國，為其侵華戰(zhàn)爭服務。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fā)，日本侵略者悍然發(fā)動了全面侵華戰(zhàn)爭，給中國人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災難，其中包括日本人利用煙毒禍害中國，帶給人民除戰(zhàn)爭之外的另一種痛苦災難。今天我們就用歷史來說話、用檔案來揭秘日本侵略者在河北實施毒化政策所犯下的滔天大罪及帶給河北人民的巨大傷害。毒品主要有鴉片，包括生鴉片、熟鴉片、海洛因、毒丸、紅丸、金丹、煙泡、嗎啡、大麻等。河北省檔案館珍藏的民國河北高等法院檔案中，關于毒品的案件很豐富，1936-1945年間，案件多達1400多起。

眾所周知河北與北平、天津、熱河、察哈爾等有著綿長的、理不清剪不斷的歷史淵源。1928年7月4日，國民政府河北省政府在天津成立，10月12日，河北省會由天津遷往北平;1928年9月17日國民政府正式公布將熱河改為省，省會設在承德;1928年設察哈爾省，張家口為省會。河北淪陷后，日本毒化政策迅速取代國民政府的禁煙政策，煙毒再次泛濫。

一、抗戰(zhàn)前河北的煙毒情況

國民政府建立之初，河北煙毒已相當嚴重，給經濟社會發(fā)展和人民群眾正常生活帶來巨大影響。鑒于全國禁毒形勢的嚴峻，1935年4月4日，南京國民政府頒布了《禁毒實施辦法》和《禁煙實施辦法》規(guī)定：從1935年到1936年底要禁止毒品，到1940年底要徹底杜絕鴉片;這標志著全面禁毒國策開始在全國實施。

在禁種方面，河北屬于絕對禁種區(qū)域，1935年基本上實現了禁種任務。在民國河北高等法院1936年收錄的刑事案件中沒能找到一例關于罌粟種植的案例，這也從側面反映了河北禁種的成效。

在禁吸方面，采取多種形式，加大禁毒宣傳力度。1936年北平設立戒毒所130所，“白面客"被送進戒毒所后，第一次要用藍墨水鋼筆在左胳膊上刺一個十字，作為戒毒標記;如重吸被抓獲，則在右胳膊上刺一個十字，以示重吸再犯;凡三次吸毒又被抓獲者即執(zhí)行槍決。1936年民國河北高等法院對吸食毒品案件的判決相當嚴厲，收錄的10起毒品刑事案件中，吸食案件4起，平均判處有期徒刑3年，從中亦可看出民國政府禁吸力度的加強。由于嚴厲的整治，河北及北平等地吸食狀況明顯好轉。

在禁運方面，河北貫徹的也比較認真，緝私力度與處罰力度均明顯加大。民國河北高等法院1936年10起毒品案件中，關于販運的僅有2起，所占比例不大，而且處刑相對較重，平均處刑一年六個月。由于各項制度的落實，河北禁煙毒成效相當顯著。

二、抗戰(zhàn)時期日本在河北的煙毒政策

“盧溝橋事變”后，日軍迅速侵占河北大部地區(qū)。1938年1月，偽河北省公署在天津成立，2月偽政府發(fā)令廢除南京國民政府禁煙法令，6月起允許鴉片售吸，10月日本駐北平使館制定《對華北地區(qū)鴉片與毒品方針》，認為強行斷禁的方法是不可能與不適當的，應該采取逐步禁絕的措施。在這一制度下，鴉片的種販售吸者只要交納捐稅，便成為合法行為。顯而易見，其實質就是要把鴉片的生產、銷售、販賣等環(huán)節(jié)完全置于偽政權的控制之下，通過征收稅費的辦法，將不合法的毒品交易變?yōu)楹戏ǖ纳虡I(yè)貿易，從而“有助于財政收入的增加”。

1938年6月1日，日偽政府準許公開吸食鴉片，在北平設立官辦吸食所150處，允許在旅館和妓院開燈吸食;允許持有戒煙局特許證者販賣鴉片。1938年10月，中日戰(zhàn)爭進入相持階段，日方迫切需要得到淪陷區(qū)的物資支援，于是設立“禁煙局”負責鴉片事宜，規(guī)定鴉片的零售由政府指定的商人來銷售;罌粟的種植與鴉片的生產、加工應得到政府的許可;吸食者在禁煙局登記之后方可吸食;特許商或鴉片組合以及零售商人應向政府按期繳納一定比例的捐稅;目的在于“通過政府特許而獲得鴉片收入”，其縱毒之實不言而喻。1938年河北高等法院毒品案件總數為55起，比1936年高出45起。從涉案人數來講，比1936年、1937年都有明顯增多，而且團伙犯罪日趨嚴重，1938年團伙案件是1936年的4倍多。這一切都表明日本的毒化政策開始生效，但這也僅僅是日本縱毒政策的開端。

1940年3月，汪精衛(wèi)傀儡政權成立，隨后偽華北政務委員會頒布了《華北禁煙暫行辦法》及《施行細則》等一系列禁煙法令，表面上看都是在“禁"實際上卻是在“縱"。這些法令，內容涉及到鴉片經營的各個方面，從罌粟的種植到鴉片的運輸、售賣、煙膏的制造，到吸煙器具的售賣制造，再到鴉片營業(yè)機構的設立，面面俱到。明文規(guī)定“鴉片制度的實施須全面的接受強有力的日本方面的內部指導”，興亞院華北聯(lián)絡部通過在禁煙局派駐聯(lián)絡員來貫徹日方意見，指導鴉片業(yè)務。日方聯(lián)絡員不僅有權審批禁煙局的法令措施，還有權建議甚至直接擬定相關律令，這一制度保證了日方對禁煙事務的操縱和控制，所以偽禁煙總局名義上是華北禁煙禁毒事務的最高行政機關，實則是日本推行毒化政策的工具。

《細則》對鴉片的吸食是這樣規(guī)定的：“凡是吸食鴉片都必須向禁煙機關繳納費用，領取吸煙執(zhí)照”。由此不難看出，日偽當局已撕去遮羞布，開始公開的赤裸裸的征收鴉片稅實施縱毒。受此政策影響河北吸毒問題相當嚴重，同時河北高等法院對毒品案件的輕判，也是刺激煙民不畏刑法敢于吸毒的重要因素。從判決力度來看，抗戰(zhàn)前對于吸食毒品的判決是十分嚴厲的，如1936年“高金柱鴉片案、胡呂氏鴉片案”，各判處有期徒刑3年。河北淪陷后，處罰明顯減輕，平均判刑只有3個月，如1940年“呂玉川連續(xù)使用海洛因被北京地方法院處拘役二十日，但其上訴后，河北高等法院以證據不足為由判決：原判決撤銷、呂玉川無罪”。如此輕微的判決，不可避免的縱容了“癮君子”繼續(xù)吸毒。從處罰方式來看，淪陷前對于吸食毒品只判處有期徒刑，而淪陷后除了有期徒刑外，還出現了罰款的方式，從1938年開始，罰款的方式越來越被常用，到1940年被處以罰款的案犯人數超過了被處以有期徒刑的案犯人數。如“吳助山、范何氏連續(xù)吸食鴉片各處罰金一百元”、“王義安吸食海洛因處罰金六十元，如易服勞役以一元折算一日”;即便是被判有期徒刑，往往后面還會補充一句：“如易科罰金，以……元折算一日”，如：“王楊氏連續(xù)吸食鴉片處徒刑二月，如易科罰金以一元折算一日”。如此一來，吸毒者只要繳納一定的罰款就能免去牢獄之災。這樣的處罰流于形式，毫無震懾力可言，吸毒者大可放心吸食，因而吸毒人數大大增加，可見偽河北高等法院也是日本縱毒政策的重要工具。

《細則》將吸食器具也納入了專賣的范圍。規(guī)定吸食鴉片人非經出示吸煙執(zhí)照，不得購買鴉片或吸食器具。1939年以前，對于持有吸食器具是否犯法并沒有明文規(guī)定，所以遇有情況，只好發(fā)回重審。檔案（634-17-1171）記載：1939年1月鎖德子等鴉片復判一案，其原審為定縣公署，經河北高等法院復判，判決為“發(fā)回定縣公署更審”，理由如下：“卷查被告等均系因強盜嫌疑而被捕，”并由被告鎖德子身上搜出海洛因一小包，同時“搜得煙袋一根與普通吸食海洛因之小煙袋相同，不似吸食普通煙葉之煙袋，但謂系用以吸食普通煙葉并非吸食海洛因。但查刑法并無處罰單純持有海洛因及單純持有專供吸食海洛因器具之明文，原審并未詳細究詰鎖德子持有該海洛因之目的……”

總而言之，種煙要繳費、運煙要繳費、售煙要繳費、吸煙也要繳費，甚至煙具的生產批賣亦要繳費，這些規(guī)定表明日偽當局，公然鼓勵和強制鴉片的種植，加工和售吸，是對河北人民赤裸裸的毒化活動。

三、日本煙毒政策對河北社會的危害

日本在河北美名其曰禁毒，實則大肆縱毒。在日偽的提倡、利誘下，鴉片種植面積急劇增加，河北1939年鴉片征收量56.2萬兩;冀東1940年據說每縣至少種煙5000畝，可產鴉片200萬兩;熱河1943年指定種煙3000公頃，可產鴉片471萬余兩。鴉片產量不斷增加，確保了日本“鴉片專賣”政策的順利實施，但對河北農民卻是一場災難：首先農民須交納執(zhí)照費和種植稅，再投入資金、技術、勞力種植;其次鴉片收獲后只能出售給特許收購機關或商人，價格往往偏低，農民如果完不成繳煙任務或私藏私售被查獲即遭嚴刑拷打甚至喪命;再次大量良田用于種煙，致使河北糧食生產逐年下降，糧價飛漲，人民生活極為貧困。而日本卻只管從中抽稅，增加其“財政收入”，這種罪惡之際的行為對河北社會產生了極為深重的影響。

一是煙毒泛濫，嚴重損害河北人民身心健康。河北被侵占后，日本便肆無忌憚的推行鴉片政策，大量日本人涌入北平從事制毒販毒售毒活動，使得煙毒泛濫。1938年進入北平的日本人多達16000余人，他們多以開設妓院與煙毒館為業(yè)。1939年北平煙館多達500余家，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日本人開設的“白面房子”，嗎啡、海洛因、可卡因、紅丸、金丹……隨處可見。煙毒泛濫直接導致了吸食人口增多，僅天津一市就有癮君子15萬人，甚至連兩三歲的嬰兒也因母親吸食毒品而通過奶水染上毒癮。北平150萬人口中有10萬人在吸毒，年齡最小的6歲、大的77歲，可以說社會各個年齡階段的人群都有癮君子的存在。而毒品對人身的傷害更是嚴重：“染上鴉片癮的人，會因長期吸食鴉片而發(fā)生慢性中毒，造成精神萎靡不振和營養(yǎng)不良。輕者一天天消瘦，四肢麻木無力，重者肚痛，醫(yī)治無效，葬送性命。”一旦吸入、吞服、注射過量鴉片、嗎啡或海洛因等，會使人頭暈目眩，昏昏欲睡，瞳孔縮小，呼吸緩慢，嚴重者昏迷不醒，甚至呼吸困難而死亡。在吸食上，偽禁煙總局規(guī)定只要吸煙者繳費領照，便可在任何土膏店吸食毒品，持有吸煙證的人還有優(yōu)待政策：如抓勞工時可以代替“良民證”，有吸煙證的就認為不是抗日分子，而是“中日親善分子”。毒販們則用各種方法誘民吸食，如把鴉片白面注入香煙、食品中，使人在不知不覺中受其毒害;有些煙館用女招待來吸引顧客，或以“獎勵”吸毒為誘餌讓老顧客發(fā)展新煙民。在北平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大煙鬼和白面鬼，只見一個個面色焦黃，弱不禁風，歪斜倒臥街頭，令人慘不忍睹;井陘礦區(qū)及石門一帶土膏店盛行，日本人在該地還出售一種毒性最烈之毒品，一經吸用，一二月內即行死亡;在衡水上至偽政府，軍隊乃至各機關團體官員，下至工商界及城市居民，均不乏吸毒者;在唐山開灤煤礦5萬名工人中，約有8000人注射海洛因，經過一年左右的注射后，這些嗜毒者的身心便被摧殘至奄奄一息宛如行尸走肉了。日本還縱容大量蒙疆、熱河鴉片走私販入河北，僅1938年，蒙疆就輸往平津的鴉片數量高達9854779兩。在制毒方面，日偽當局在河北各地不斷設立制毒工廠，日軍勾結偽軍張寶正，在靜海縣獨流鎮(zhèn)設立海洛因制造廠，勾結劉勛臣在大城縣設立了5個海洛因制造廠等。日軍的參與加上偽軍的配合，致使河北煙毒彌漫。日本侵略者的險惡用心就是要讓所有的河北人都抽上鴉片，以致意志消沉，成為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廢物，喪失民族意志和抗日斗志，真正變成坐以待斃的亡國奴。可見，河北人民的身心健康嚴重受損。

二是掠奪大量財富，使河北人民生活更加困苦。日本在河北實行“鴉片專賣”政策，其目的是搜刮社會財富，支持其侵略戰(zhàn)爭。為此日偽當局規(guī)定領取各種執(zhí)照必須繳費，主要有：吸煙執(zhí)照費、銷售執(zhí)照費、種植鴉片執(zhí)照費、運輸鴉片執(zhí)照費等，同時還明文規(guī)定除了要按時繳納執(zhí)照費和營業(yè)稅外還要提前繳納六倍之數的保證金，另外在執(zhí)照費、營業(yè)稅、保證金之外他們還制定了各種各樣的鴉片附加稅，有：煙燈捐、營業(yè)附加稅、土藥公益捐、種煙登記費、土膏店二五附加捐、土藥地方附加捐、運輸執(zhí)照費附加捐等，可謂大發(fā)“毒財”。抗戰(zhàn)后期，日本失敗已成定局，但其仍然負隅頑抗，還想利用鴉片籌措經費繼續(xù)戰(zhàn)爭，這一目的十分明確。從河北高等法院刑事案件的判決中就可以窺其野心。第一是對于販運、售賣的刑事判決越來越輕微，1943-1945年平均每年減輕2個月。這樣做的直接結果就是煙販子不畏刑法繼續(xù)走私鴉片，而一旦被查獲，鴉片都要被沒收，除此之外，還要罰款。第二是“罰款”越來越被常用。因為罰款與其增加財政收入的目的直接對應，因此被處以罰款判決的煙販子越來越多，而且罰款數額越來越大，1943-1945年，被處以千元以上巨額罰款的就有25人，從巨額罰款的比例之大不難看出日偽斂財的丑惡目的。第三是為了最大限度的斂財籌措經費，日偽政權又出新招，從1943年開始偽民國河北高等法院在判決中除了判刑、罰款外又加了一句話即：“追繳鴉片價款”、“追繳鴉片所得”。如此一來，鴉片販子一旦被抓獲不但所持有的鴉片要被沒收，連賣出的鴉片價款也要追繳。1944年河北高等法院收錄的楊均等鴉片案記載：“王德貴、廬占一共同連續(xù)未經主管部門許可以營利為目的買賣鴉片各處有期徒刑六月;鈔洋一萬四千九百元沒收，因犯罪取得之鈔洋廬占一一萬六千九百元，王德貴四千六百元追徵之”。由此不難看出，隨著中國抗戰(zhàn)的節(jié)節(jié)勝利，日偽加快了斂財的步伐，為了搜刮財富，真可謂費盡心思，處處算計。

毋庸置疑的是無論執(zhí)照費、營業(yè)稅、保證金還是各種捐，這一切資金最終由河北民眾來負擔，加之煙毒使眾多青壯年喪失勞動能力，這些無疑嚴重破壞了河北的經濟發(fā)展，使飽受戰(zhàn)爭之害的民眾生活雪上加霜。日本侵略者在經濟上殘酷地剝奪河北人民，阻礙河北經濟社會發(fā)展，給河北人民造成的痛苦和損失，或許不亞于戰(zhàn)爭直接給予的災難和損害，人民生活的困苦程度可想而知

三是日本的縱毒政策，嚴重敗壞了河北社會風氣。由于日偽當局大力倡導種毒、制毒、運毒、販毒、吸毒，使越來越多的河北人沾染毒癮。隨著吸毒人群的擴大，由毒品所引起的社會問題越來越嚴重。煙毒侵害著癮民的身體，吞噬著他們的靈魂，在煙癮毒癖的驅使下，癮民們?yōu)榛I措毒資，往往傾家蕩產，不擇手段地獲取錢財，進而引發(fā)偷竊、搶劫、殺人等犯罪行為。對于一個癮君子而言，當他窮困潦倒之時，會賣兒賣女以湊毒資，但當他一無所有之后，為了吸毒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盜竊。1940年2月河北高等法院收錄的范連仲使用海洛因等罪一案記載：“范連仲自上年十月起陸續(xù)吸食海洛因成癮，因貧于本年一月六日夜內在其寄寓之南小街鮮人金利權所開質押處竊取自行車一輛，推往韓家潭燕京質押處押洋三十元，除扣去利洋五元外，實得洋二十五元，尚未花用，即被探警偵悉解警察局，轉送北京地方法院，檢察官偵查起訴”。除了引發(fā)盜竊案件，隨之而來的還有搶劫、綁架、侵占等一系列相關案件，使社會犯罪率明顯上升，整個社會風氣敗壞。同時，煙毒泛濫還為乞丐，娼妓，土匪等社會問題的發(fā)展提供了助推力;更可怕的是，吸毒者精神頹廢，喪失民族意志和反抗斗志;甚至有些敗類受日本收買，成為可恥的漢奸，日本特務機關就是通過允許經營販賣和吸食煙毒竊取了大量情報。

抗戰(zhàn)時期的河北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困苦不堪。煙毒不但對個人、家庭有極大危害，也對河北經濟造成巨大損失，進而激化社會矛盾，使原本動蕩的社會秩序更加紊亂，再加上日本侵略者在“屠殺”“掃蕩”中，燒、殺、搶、奪、強奸等種種罪行，使河北人民飽受戰(zhàn)爭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