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隔壁王嫂給我講起她老公的一件糗事:
去年夏,她老公跟同事聚餐,酒造多了,喝完,跨上自行車,里拉歪斜往家撓。但他騎錯路,奔撫順去了。騎到半道兒,實在撐不住,他趴路邊菜地睡了一宿。王嫂這個氣呀,那給他收拾的,就差沒上刑了。她老公倒好,卡巴卡巴眼睛來了一句:“少見多怪,我這叫回家型迷路。”
王嫂沒啥文化,跟我抱怨,“還回家型迷路,他可太能扯了。”
王嫂平時也許不看報,看或許也只看八卦新聞。她只知道老公“挺能扯”,卻不知,很多人已經扯完了,或者正在扯,或者正準備扯。
比如,維修式拆除。2012年1月27日,位于北京東城區北總布胡同24號院的梁思成林徽因故居突遭拆除。此前,這處故居已被國家文物局認定為“不可移動文物”。對此,東城區文化委解釋為“維修性拆除”。
再如,休假式治療。同年2月8日,重慶市政府宣布:“王立軍因長期超負荷工作,精神高度緊張,身體嚴重不適,現正接受休假式治療。”
再再如,簽字式宰客。2012年2月,海南出現瘋狂宰客現象,網友曝出萬元挨宰賬單。三亞工商部門回應:賬單上有顧客簽字,不算宰客。
其他還有公益性壟斷;自主性墜亡;盈利性虧損;殺跌性回暖……用著名學者秋風的話說:這是典型的語言腐敗。語言腐敗在當下頻頻出現。用秋風的話說是:這表明,官方話語之自信和水平已經下降到谷底了。
記得上學時,老分不清東德西德。歷史老師教給我們一個竅門兒:民主德國是東德;聯邦德國是西德。等明白點事兒了,疑問來了:東德多專制呀,怎么還敢叫民主?到現在方才明白,掛羊頭賣狗肉哇!希特勒的納粹是啥意思?國家社會主義;幾年前下臺的突尼斯總統阿里領導的執政黨叫什么?憲政民主黨。好詞兒用盡,壞事做絕。腐敗得都堪稱經典了。
幾十年前的極左中國,也有語言腐敗。本來“閉關自守”,我們卻叫它“獨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本來經濟快崩潰了,我們卻贊“形勢大好”;一大批學者被關進牛棚,我們卻稱其是“走與工農兵相結合的道路”……
后來據說改革了,該改的在改,該革的也在革,但語言腐敗不但沒革掉多少,換身行頭,又還了魂。如用“下崗”和“待業”代替“失業”;用“負增長”代替“下滑”;別說“漲價”,要說“調價”;別說“停滯”,要說“零增長”;別說“跑官”,要說“要求進步”;別說“瀆職”,要說“管理不到位”;別說“權力是上級給的”,要說“是人民賦予的”……
官員口中和報章都可以這樣說話,也就難怪個別人進一步發揮。如有人管打麻將叫“政治學習”,與情婦幽會是過“組織生活”。有趣的一個個案是,一官員進了有那種服務的歌廳,被執法人員拘留。為有個說法,他煞費苦心想出一句:“我去了不該去的地方,但沒辦不該辦的事”。
這種語言腐敗算一絕了。難怪王嫂老公整出一句“回家型迷路”。上有所好,下必效焉。那殺人不叫殺人,叫“進攻型自衛”,也未可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