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嵐
摘要:文本細讀是一種以文本為中心的語義學解讀,強調對于作者真實的寫作意圖,只能以文本為依據進行分析。芥川龍之介在其著名的短篇小說《莽叢中》中使用了獨特的敘事手法,全文由七個人物對同一事件的敘述構成。在這七個人物的敘述中,事件參與者的形象截然不同。通過文本細讀我們不僅看到人物心理的不同以及人性的復雜性,更看到了從人物無意識中體現出來的男性話語霸權對女性的歧視。
關鍵詞:女性主義;形象分析;女性形象;男權社會
【中圖分類號】:I1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24-059-02
芥川龍之介是日本大正時期備受矚目的作家之一,被人們稱為“文學界的天才”。他的作品構思縝密,文體華麗。這位“天才”作家芥川龍之介在他30歲時發表了被后世之人譽為短篇小說經典之作的《莽叢中》。
短篇小說《莽叢中》寫作于法獨特,以七個人物從各自的角度,心理以及利益敘述同一件兇殺案。小說講述了一個強盜奸污武士的妻子然后殺死武士的故事。在對事件的描述中,芥川龍之介沒有告訴我們誰是真正的兇于,而只是讓每個人物以符合自己身份的語言從在自身的角度講述所謂的“真相”。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處,因為找出真相不是這個短篇小說的目的,通過人物對事件的描述反映出人物心理以及社會偏見才是本文的目的,也是這篇短篇小說得以成為經典之作的原因。
在這七個人物對于事件的敘述中,多襄丸的供詞、武士鬼魂借巫女之口所說的話以及真砂的懺悔最具特色。首先在強盜多襄丸的供詞中,多襄丸對自己殺人動機、殺人行為以及事件過程的描述毫無悔改之意。在敘述中卻為自己的行為鍍上了一層義氣的光環。事件的起因在他的敘述中是這樣的:“是昨天中午過后,我碰見一對夫妻……我瞧見了女子的容貌……立刻動了念頭,一定搞到這個女子,即使要把男的殺死,也干”。他殺人是因為真砂的美貌,不過此時并未真的起殺機,而只是想要強占真砂,“可是能不殺男人,把女人搞到,也沒有什么不好。不,當時我是那樣想的,盡可能不殺,一定把女地搞到。”因此他欺騙武士說他在古墳中發現一些古鏡、刀劍,愿意賤賣給武士。武士的死亡,由此推斷,是由于自己的貪念所致。“男的已起貪心,表示同意”。多襄丸設計將武士綁在一顆杉樹上,又欺騙真砂進入竹林,“一到那里,她看見男人捆在樹上——立刻從懷里拔出一把小刀。我從沒見過這樣烈性的女子”。此時,“剛烈”是強盜多襄丸對真砂的感覺,對于真砂的評價尚還處于佩服和贊揚的角度。然而在多襄丸得逞之后,真砂的形象在其對整個事件的敘述中卻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女人卻發瘋似的拖住我的胳臂,斷斷續續地哭喊了:‘你死,或是我丈夫死,兩個人必須有一個得死,我不能在兩個男人而前,受這樣的侮辱,這比我死還難受。兩個人中,我跟活下來的一個。”多襄丸原本并不想殺死武士,只是想強占真砂,然而正當他想溜之大吉之時,真砂卻要求他殺死她的丈夫。在多襄丸的敘述中,武士之死的緣由落在了真砂身上,起初是因為真砂的美貌為武士引來殺身之禍,而這時又因為真砂的惡毒為武士帶來了死亡。而與真砂的形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之后的敘述中,多襄丸對自己與武士形象的塑造。縱觀多襄丸的對這個事件的整個敘述,得出以下結論就是自然而然的了:作為女性的真砂是武士滅頂災禍的緣由與促成者,而作為男性的強盜與武士卻是充滿正義與勇氣的受害者。
其次在武士鬼魂借巫女之口所說的話這個部分中,武士對事件的敘述,雖然與多襄丸的敘述有巨大的差別,但在三人形象的刻畫上卻不謀而合。在多襄丸的陰謀詭計得逞之后,武士是這樣敘述事件的:“強盜強奸了我的妻子之后,便坐在那里安慰她。我一次次向妻子以目示意……可是我妻子卻默然坐在落葉上……一心地聽著。”在武士的敘述中,自己是受害人,雖遭強盜襲擊,妻子背叛,但仍對妻子不計前嫌,感情深厚。而妻子真砂卻對強盜說“那就隨便跟你上什么地方去吧!”。真砂的形象在武士的敘述中與在多襄丸的敘述中有著驚人的相似處:善變,惡毒。而且更甚者不顧武士對她的深情,真砂的背叛還不止于與武士一起逃走,她竟然無恥地提出要將武士置于死地,“‘把這個人殺了。他活著,我不能跟你一起。她發瘋地連連叫著‘把這個人殺了!”。而對武士妻子真砂如此狠毒的要求,甚至連強盜多襄丸“也大驚失色了”。在武士的敘述中,多襄丸似乎也并非是殺人越貨的狠心之人,而搖身變為了一名盜亦有道的義氣之士。在多襄丸與武士的敘述中,兩人對彼此男性形象的塑造都表現出一致的認同,并且更多地體現出其正面正義的一而。因此在武士這個男性角色對此事件的敘述中,多襄丸、武士以及真砂的形象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強烈的對比。最后,在他的敘述中,他自殺而亡,至于自殺的原因就毫無懸念地是由于妻子的無情背叛。
最后在真砂的懺悔中,真砂的形象出現了與以上在多襄丸和武士的敘述中截然不同的詮釋,首先:“當那穿藍黑綢衫的男人,將我強奸之后,回過頭去嘲笑捆在樹上的我的丈夫。”在真砂的敘述中,多襄丸只是一個卑鄙的強盜而已,因色心而起歹意,以致最后釀成悲劇。而自己的丈夫的形象更是讓人難以原諒:“我站起身來,連跑帶滾滾到我丈夫跟前,不,我還沒靠近他身邊,他便提起一腳把我踢倒地上……這不是憤怒,不足悲哀,而只是對我的輕蔑。”事情的起因本是由于自己貪心,進而由于自己的無能而使妻子受到悲慘侮辱,武士,在妻子的敘述中,不但不為自己的行為自省,反而將一切過錯歸于本是整個事件的真正受害者妻子真砂身上。真砂不僅受到強盜的無恥羞辱,而且還在事后被自己最親近的丈夫蔑視憎恨。因而當真砂看到“他的眼光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沒有變化,又冷酷、又輕蔑”。她感到“羞恥、悲哀、憤怒”。于是,真砂認為“事己如此,我不能再同你一起生活了。我決心死,不過——不過,你也得死,你己見到了我的恥辱,我不能把你獨自留在世上。”真砂想以死亡來反抗自己的命運。但即使這樣,武士對她的怨恨也絲毫未減“他仍然對我十分輕蔑,說了‘殺吧!兩個字”。殺死了丈夫后,真砂“試了各色各樣的死法,我沒有死成。我太懦弱了……我不知我將如何是好……我……(突然劇烈地痛哭起來。)”。縱觀真砂的敘述,三個主要人物的形象出現了天翻地覆地變化:作為男性的強盜多襄丸殘暴卑鄙,武士軟弱無能;而作為女性的真砂確是剛烈無助。小說中唯一的女性形象真砂卻實值得同情,她是這個事件中真正的受害者,足在充斥著男性霸語權的男權社會中微弱與不屈的女性聲音,是這個充斥著男尊女卑的畸形社會的犧牲品。
縱觀全文,在三個主要人物對這個事件的敘述中,男性人物與女性人物對自身形象的描述出現了很大的分歧。雖然三者都是不可靠的敘述者,在各自的敘述中也都受到自身利益的驅使,但在他們的敘述中卻顯示出了社會中對女性的不公正與歧視。在西方文化中人類的墮落源于夏娃,在東方文化中,女人也經常是亡國的禍水。女性的形象在東西方文化中的這種原型在本文中得到了生動地再現。雖然由真砂所反映出來的女性形象并非芥川龍之介寫這篇短小說所要表達的主要信息,但正是由于這中在無意識中體現出來的女性形象更加加強了本文的藝術性與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