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陽陽 蔣碩華
基金項目:吉首大學校級科研課題項目《王以敏詩歌研究》(項目編號14JDY013)。
摘 要:晚清詩人王以敏早期詩集《檗隖詩存》初集,收錄了詩人自1874年至1894年20年間的1249首詩歌作品。王以敏早期詩歌創作豐富,雖傳世甚少,卻足以見其真誠的性情特色,還能從中窺視出詩人心緒的起伏之態,對于進一步研究王以敏頗有裨益。
關鍵詞:王以敏;《檗隖詩存》;初集;早期詩歌
作者簡介:
蔣碩華(1990-),女,苗族,吉首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古代文學。
粟陽陽(1988-),女,吉首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古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15-0-02
一、王以敏其人
王以慜,又名以敏,字夢湘,一字子捷,湖南武陵(今常德市)人,晚清詩人。生于清咸豐五年(1855),卒于國民十年(1921年)。其祖父王德寬曾任濟南府同知;其伯父王成謙官山東道員,加布政使銜;其父王成升,官山東知縣,王以敏從小便在濟南長大。同治十二年(1873),19歲的王夢湘鄉試中舉,先后曾任河督及山東巡撫張曜的幕僚。清光緒十六年(1890),36歲的王以敏中進士,改庶吉士,授翰林院編修,任甘肅鄉試正考官,后為御史,官京邸八年。留京任職時,夫人陳淑人病逝,長子傳經和兒媳朱氏、孫慎兒相繼歿。王以敏不諳官場玄機,終被外放,改任江西撫州等地知府。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王以敏棄官返回故鄉湖南常德。他易名文悔,字古傷,從此不再吟詩作詞。鄉居十年,67歲時病逝。他遺命家人,不在墓碑上刻以官位,而署有清詩人王夢湘之墓。
王以敏“為人伉爽任氣,剛直不撓,善博辯,議論古今事,多有創解,于人鮮所屈服,尤謷訾當世諸新政?!鄙贂r才名極盛一時,與龍陽(今漢壽)易順鼎齊名;同王先謙、王闿運被稱為“湘中三王”;英彥樂與之交,《檗隖詩存》初集中就多有與易順鼎、蔣其章、蔣師轍等唱和的詩歌。王以敏為詩才思橫逸,天骨開張,多山川游覽之作;詩學宋人,風格奇崛,尤以詞名。王以敏早歲多緣情綺靡之作。中年以后,詩思壯闊,聲調益高。晚年格調感傷,多有懷念清室之作。著有《檗隖詩存》正續集二十卷、《檗隖詞存》十七卷(別集五卷)、《湘煙閣詩鐘匯抄》二冊等。本文將以清光緒十七年王以敏《檗隖詩存》初集(十二卷,末一卷)刻本影印本為藍本,對王以敏早期的詩歌進行進一步的分析探討。
二、王以敏早期詩歌
(1) 詩歌概況。
《檗隖詩存》初集(十二卷,末一卷)收錄了詩人從甲戌年(1874年)到甲午年(1894年)十二月二十年間共一千二百四十九首詩(含卷末《和陶集》)。王以敏同治十二年(1873)鄉試中舉,光緒十六年(1890)中進士,期間時隔十七年。從王以敏的生平和《檗隖詩存》初集詩歌收集的年限,我們可以清晰地知道詩人的心緒必然經歷過一個跌宕起伏的過程。由此,我們大致可以將《檗隖詩存》初集分為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卷一《始存集》甲戌年至卷八《濟上集三》己丑年(1874-1889),這是王以敏由十九歲鄉試中舉后,歷經十七年還未有何建樹,心緒起伏由高到低的一個階段。從少年始就被冠以才名的王以敏,十九歲鄉試中舉,可謂仕途無量,雄心勃發,正期翼著能再攀高峰、大展宏圖之時,卻步伐阻滯,生活受難,心情苦悶;再加之王以敏本身就喜愛游歷山川,這時期他詩歌的作品,大多是寄友懷思和游覽山水之作。第二階段,卷八《濟上集三》庚寅年至卷十二《東歸集》甲午年十二月(1890-1894)。這是王以敏高中進士后四年,也是歷經十七年的苦熬高中,心緒由低到高的一個階段。這一階段的王以敏雖官京抵,卻不諳官場之道,無所適志,于是縱情山水,肆力詩詞。與王以敏同年的進士王乃征在為其寫墓志銘中就言及王以敏“性嗜佳山水,生長齊魯,攀躋泰岱,歷秦隴,南登羅浮,皆見于詩?!?/p>
(2) 詩歌的主題內容。
1.山水詩。縱觀王以敏早期的這一千二百四十九首詩,無論哪個時期、哪種狀態的王以敏都喜將自己的情感寄于山川江河之中,通過不變的自然景物來表述自己萬變的愁緒。不論是《游皋蘭山》的借景抒感之作,還是《獨游天寧寺》的履步閑游之嘆,亦或是《白鶴泉》的由景觸情之唱,王以敏都將自己的所感所嘆依托于山水林寺之中。他游歷在名山大川之間,每到一處幾乎都詩興勃發,借自然之山水來蓄抒自我的心緒。如:《六盤山》、《游天平山》、《登岱絕頂放歌》、《露筋祠》、《游焦山》、《登崑山》、《蘇堤》、《紫云洞》、《大姑山》、《小姑山》等寫游歷的詩作比比皆是。
2.寄友詩。王以敏自小就有才名,英彥又樂與之交。雖然為人帶許清狂,但交游十分廣泛。《檗隖詩存》初集卷的序就是趙國華(菁衫)為他所寫,還有山陰陳錦、金壇馮煦、元和陸懋修、烏程施補華(均甫)等為他所作的題跋、題詩。細數王以敏在《檗隖詩存》初集中的寄友詩,他直接題及最多的便是自少與其齊名的龍陽易順鼎(易實甫),全集共有23首含“實甫”二字的詩題,共40首詩,還不包含詩文中提及易順鼎的詩歌;其次是寫與蔣師轍(紹由)的,共14首含“紹由”二字的詩題,21首詩。《晚晴簃詩匯》中就收錄了王以敏寫給易順鼎的《懷易五實甫賦寄都門》。還有《寄懷伯遴次韻》、《贈郯城令殳丈冬伯》、《懷菁衫先生》、《題徐受之明府壽茲佳處茆庵圖次韻》、《寄呈陳畫鄉年丈錦歷城》等等懷友寄情之作。
3.抒愁詩。過隙生曾在《明湖客影錄》中有詩云:“濟南泉水女兒喉,寫入浮蹤動九州。不有老殘工妙筆,何人識得夢湘愁!”這個“愁”字,絕非信手拈來。王以敏自言四歲知愁,多愁善感的性情是自幼而生的,自六歲喪父,剛鄉試中舉,撫養他的伯父就去世了,接著兄長以懃卒;到踏入官場,志愿難抒,不諳世事,妻子與兒子也相繼離開。王以敏一直遭受著生活、事業的雙重打擊。愁苦相伴,積郁于心。卷一《始存集》的第三首詩開始就有王以敏專門寫給兄長子能(王以懃)的詩,卷二的《別亡兄靈》(1880年),是其專門弔念兄長逝去的。但是,詩人并沒有長辭言觴的來表述自己失去親人的悲慟,全詩“幾年秋塚哭方千,獨雁飄零影益寒。今日香燈網塵里,可能重為勸加餐?!惫捕潭潭藗€字,隱喻出詩人的悲傷與緬懷之緒。再看卷十《出山集》的《許文仙屏河督振褘側室梁淑人挽詩 梁番禺人》,這是詩人寫給側室梁淑人的挽詩,其中第二闕的“心如蓮薏憂讒苦,力盡蠶絲續命難?!薄扒嗌酵ㄑ元q在,遲我西陵話夜寒?!眱删淝楦斜磉_的稍強烈些;這讓我不由聯想到詩人在詩存第一頁的簡介中就說到的“皆以‘高名、‘淸狂自負于世”,內斂與張揚而并存。
4.和陶詩。和陶卷置于《檗隖詩存》初集卷末,共收錄了王以敏自辛巳年(1881年)至乙酉年(1885年)間所作一百二十三首和陶詩。王以敏并非和陶詩的首創者,在他之前曾涌現過多次的和陶高潮,但是,作為“其中之一”,王以敏的和陶詩并沒有脫離他實際的生活境遇,只是在特定的境遇下借助陶淵明的酒盞來澆灌自我,在學習陶詩的過程中抒發自我的真實感受、融入自我的獨特風格。一句“誰遣天池鵾,困此坳堂杯。”(《乞食》)足以體現王以敏的“清狂”之態。再者“馮驩食無魚,起歌彈鋏辭?!币痪?,用“馮驩彈鋏”的典故來借喻詩人有志難抒的憂郁之感也是昭然若知的。雖然王以敏沒有和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但仍然可以從王以敏的和陶詩中隱隱感到他的“歸去”之心。陶淵明在《歸去來兮辭》中說到“富貴非吾愿,帝鄉不可期。”王以敏在和陶《擬古九首》其八尾句說到“無才日衰病,已矣非吾求?!彪m不同于陶淵明對官仕政途的灰心,但也表露出王以敏“才無所施”的失落。我想,正是王以敏這種直言的泰然之態,讓他更具自我的獨特魅力。
三、王以敏早期創作
也許是因自身性格和遭遇的影響,王以敏早期是詩歌創作幾乎都是出游和聚友題材,詩文基調也都含有絲絲憂狂之感,雖然詩人曾組織“湘煙閣詩鐘社”,與志同道合的好友一同把酒唱酬,但是卻仍舊難以撫慰詩人內心的清郁之緒。
1.郁狂的詩歌基調?!堕揠F詩存》初集《始存集》的第一首詩《趙北口晚渡》(1874年)的最后兩句是“驅馬寧不榮,吾生究何足。他年會有約,松下結茅屋。”難免讓人有所遐想;鄉試中舉才一年就發出如此感慨,又放在詩存的第一首,也隱約為整本詩存的情感定下了基調。再看后來的《別母》、《憂旱謠》、《蘭陵曲》等詩歌,風格題材各不相同,卻都蘊含一絲清愁??删腿纭短m陵曲》序中所言“李師師立傳以為身,雖淪歿,不可使佳人不傳”“珉賤玉者靡靡皆是”又怎能因他人之故,殫自我之憂。仔細品讀王以敏的詩歌,隱隱中都帶許憂郁,但仍可窺其清狂之態,內斂與張揚并合的矛盾體。他不會很強烈的表述自己的心緒,卻賦予借喻之物他的印記,讓人一看,就能讀出詩人的悲慨和不服,不屑和無奈。
2. “湘煙閣詩鐘社”。王以敏曾組織“湘煙閣詩鐘社”,與一些友人交游聚會,詩詞唱和;徐壽茲《湖橋春影圖題詞附》跋云:“丁亥(1887)春仲,與同里孫蘊苓承鑒、張采南頡輔同客濟上,得識湘南王夢湘以敏、浙江蔣子相其章、藍六屏慶翔、山左毛薌林慶澄、稚云承霖,尊酒倡酬,時有佳節。”便可見他與蔣其章等人在濟南詩酒唱酬活動之一斑;《檗隖詩存》初集中也收錄了其聚游時所作詩歌。如:卷七《前賦雜感絕句 受之、采南均有和作,再用舊韻答之 二十首 客節署珠泉行館作》(1887年)、《新秋十日,偕薩克達子蕃部郞招同趙菁衫觀察、李峻臣中翰、陳鷺洲司馬、蔣子相、吳康之、屠星若、陶廉洤明府、石礪齋、趙小魯孝廉、蕭紹庭上舍、張子瀾茂才集湖上舉行詩鐘秋社,未至者陳冠生殿撰、毛薌林部郎、潘仲年司馬、王鷺田別駕、王偉云明府、吳伯和參軍、朱亮卿孝廉、毛植蕓明經、嚴康甫金子繩上舍也,翌日得集禊帖詩四章,賦呈菁丈兼示諸子》(四首)等,詩中描述了其與趙國華、蔣其章等一批文人會集大明湖畔,舉行詩鐘秋社的情景。王以敏在《新秋十日……翌日得集禊帖詩四章,賦呈菁丈兼示諸子》中詠道:“寄跡幽蘭室,清觴亦快然?!保ㄆ湟唬?,“長年雖碌碌,此日足欣欣?!保ㄆ淙┯种^:“相期敘長日,此會盡清流”(其二), 他們效法魏晉林下之賢,自比清流,寄情于山水之間,抒寫自己的襟懷。
在《檗隖詩存》初集的千首詩中,寫景、詠物、敘事、抒情、懷古、寄友、記游等均不乏佳作。詩人縱然飽經仕途的阻遏及生活的憂患??啵耘f沒有舍棄自身的淸狂之質,其詩隱蘊深情,雋含憂郁,隸事精切,行云流水,絲毫不覺斧琢痕跡。王以敏的詩歌“俊逸”、“清遒”,造詣都較高。王乃征也說王以敏“為詩才思橫逸,天骨開張。其持論專主學杜,而極詆時人崇尚西江之弊。詞則規撫白石,務為清邈?!彼载摯蟛?,有著為國為家的大志,但屢屢受阻,卻又有著清狂的操行與矛盾性格,在困頓中堅持自我之理想信念, 坦然地直面慘淡的人生, 讓人不自覺被他的詩歌所吸引,進一步去解讀他詩歌作品中的獨特蘊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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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汪兆鏞.碑傳集三編.臺灣: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民國69年9月(王乃征.
《清詩人王夢湘墓志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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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紀念劉鶚逝世八十周年作.山東:山東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198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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