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希
多年前,我在一家殘疾兒童實驗小學任代課老師,剛剛失戀的我,遇上枯燥無味的工作,再加上一群身體缺陷、還喜歡捉弄人的殘疾孩子,我的世界里除了悲哀,更多的是對未來的絕望與無助。
這群殘疾兒童接受能力很差,學習很不好。也許是他們破罐子破摔的原因,上課時不是小聲講話就是東張西望,有些男生還特愛搗亂,喜歡將蚯蚓、毛毛蟲放進女生的抽屜里,課堂上時不時傳來尖叫聲和哭喊聲,無關的學生則沒心沒肺地幸災樂禍。
我很頭疼,三年級新學期該學寫作文了,我教了整整一個月,也沒有學生能寫出一篇讓我滿意的作文,更要命的是,我每次回老家和同學聚會,都不敢將自己的真實處境告訴他們。我不敢說,我一直引以為傲的職業,周圍圍著的卻是一群要么殘疾、要么智障的孩子。我只能隱忍地對自己說:快點熬過這兩年吧,合同到期了,就趕快遠離這個事非之地。
春天到了,外面一片生機盎然,是郊游的大好時光。校長給我下了命令,讓帶孩子們出去走一走,讓他們親近大自然,陶冶他們的情操。這群孩子還能陶冶情操?我不敢奢望,但校長的話不得不聽,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點頭答應。
想來想去,決定去看海。這群孩子都是在海邊長大的,對海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喜愛。聽說要去看海,一個個興高采烈。班上有一名行走不便的學生,我勸他放棄這次郊游,結果有同學自告奮勇,說能背他,一堆人也跟著極力保證,會攙扶、會背他。就這樣,我們班一個不剩地到了海邊。
海,真美!望著陽光照射下輕輕晃動的水面,我對孩子們說:“這就是微波蕩漾。”停了一會,一個小男孩大聲地回應我:“老師,你錯了,這不是微波蕩漾,是風撫摸了水。”一時間,我呆住了,激動得無法言語,眼睛有些濕潤。我反復回味那句話:是風撫摸了水。風,輕輕地對著水撫摸,溫柔而且愛憐。再沒有什么比這更加貼切、更加完美的修飾了。我望著這個有眼疾、馬上就要動手術、期待我答復的小男孩,對他,也對所有學生肯定地說:“不錯,是風撫摸了水。”
是風撫摸了水。一個有眼疾的孩子,尚且知道體會愛,看什么都美,我們這些健全的身體,怎能不讓愛充盈心間呢?從那以后,我認真地對待每一個孩子,常常微笑于心。
后來我發現,殘疾兒童更懂得感恩。當我心情不好時,會有學生帶頭為我唱歌,或者做出其他舉動來安慰我。一天,我收到一名患小兒麻痹癥的學生的畫,她在畫上畫了很多花,菊花、君子蘭、海棠、桃花……,上面寫著:“每朵花都有春天。”
說得真好,每朵花都有春天,每朵花都會開放,只要耐心等待,總會聽到花開的聲音。
編輯:馬德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