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梅
摘要:女性主義翻譯理論起源于女權運動,產生于翻譯研究的文化轉向,其目的在于在翻譯研究和翻譯實踐中植入性別概念,主張譯本和原文文本的平等地位,倡導發揮女性主義譯者的創造性和主體性,通過提倡以女性主義的名義操控原文文本,建議采用女性主義的翻譯策略,挑戰了傳統譯論中譯者需隱身的觀念,實現了譯者的顯身。
關鍵詞:女性主義翻譯理論;譯者主體性;顯身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7836(2015)03-0103-03
引言
女性主義起源于19世紀和20世紀女權運動,對學術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產生于女權運動當中的女性主義視角更是為很多學術領域包括文學、歷史、哲學和語言學等等領域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20世紀80年代翻譯研究經歷了“文化轉向”,翻譯研究開始關注包括譯者生活背景、經歷、政治信仰、社會影響等在內的很多會影響翻譯結果的外在因素。由此,女性主義的翻譯理論應運而生,同時也延伸了翻譯研究的外沿。
女性主義翻譯理論的代表人物有:翻譯理論家西蒙(S.Simon)和弗洛圖(L.Flotow),斯皮瓦克(G.Spivak),錢伯倫(L.Chamberlain),戈達爾德(B.Godard)及阿伍德(S.Lot-biniere-Harwood)。女性主義的翻譯研究主要聚焦于以下幾個層面的探討,(1)將性別意識植入翻譯的理念之中,強調女性譯者的歷史和現代作用;(2)在語言層面上對原文本進行解構,弱化并逐漸解除男性和原文文本的中心地位,批判傳統譯論中將女性和譯者置于社會權力系統和翻譯過程研究底層的隱喻,強調譯文與原文的平等;(3)分析翻譯作品中不同性別譯者對語言的處理及其意識形態;(4)質疑傳統譯論“忠實于原文”的翻譯標準,提倡女性主義的翻譯標準,以獨特的翻譯策略實現翻譯的創造性叛逆,并強調譯者的主體性作用。因此女性主義翻譯理論為譯者的主體性研究開辟了全新且可行的研究視角。
一、傳統譯論中的譯者主體性
查明建和田雨將譯者主體性定義為:“翻譯主體的譯者在尊重翻譯對象的前提下,為實現翻譯目的而在翻譯活動中表現出的主觀能動性,其基本特征是翻譯主體自覺的文化意識、人文品格和文化、審美創造性。”
在傳統譯論中,譯者的主體性一直被放在翻譯研究的最底層,其在翻譯的過程中所體現出來的創造性及貢獻均被限制。20世紀50年代末至20世紀60年代,在二元對立哲學和結構語言學的作用下,翻譯被認為是從一種語言到另一種語言的機械轉換。這種對譯者的態度賦予了原作與作者至高無上的權威地位。“理想的譯文應該像一塊玻璃,透明得讓人感覺不到它的存在。”許多諸如“復制”“派生”“仿擬”之詞便用來貶低譯者的工作,譯者的形象亦遭到貶毀。17世紀時,英國著名翻譯理論家德萊頓(J.Dryden)將譯者比喻為“奴隸”;戈達爾德用“仆人”來形容譯者的語言機械工作。在中國,譯者則被喻為“寄生蟲、鸚鵡、翻譯機器、舌人”等。
二、女性主義翻譯理論中的譯者
隨著20世紀80年代翻譯研究出現了文化轉向,翻譯研究從以往靜態的語言層面的研究過渡到動態的、功能的、交際的視角進行,譯者的作用逐漸得到重視。譚載喜曾贊揚過“對譯者地位有提升作用的翻譯理論主要有西方的闡釋翻譯理論、操縱派翻譯理論、解構主義翻譯理論、女性主義翻譯理論等等”。譯者從此從幕后走到臺前,譯者的主體性和創造性也逐漸進入到譯論研究的范疇。
女性主義翻譯理論對傳統翻譯觀中譯者的“隱身”提出了質疑,重新界定翻譯行為的主體,為了張揚譯者的主體意識,提出“翻譯是寫作的高級形式”。戈達爾德(Godard)更聲稱:“在女性主義理論的話語中,翻譯是生產,不是再生產。”女性主義譯者把“女性駕馭”(womanhandling)作為獨特的創造,突出自己對文本的操縱。女性主義翻譯理論否定原文至上論和作者中心論的傳統觀點,主張譯者與作者的平等對話關系;主張從女性主義的角度重新闡釋“忠實”這一傳統的翻譯原則,認為譯者應該忠實“寫作方案”而非作者或讀者。故女性主義提倡“重寫”(rewriting)的翻譯策略,要求對翻譯文本進行以女性主義為價值取向的干預和改寫。在女性主義的翻譯觀中,譯者不再是“隱身”的,相反漸漸“顯身”。
正如錢伯倫所說,女性主義翻譯理論旨在研究“女性”和“翻譯”這件構成的隱喻。西蒙也認為,女性與翻譯同處于其各自的權利體系中的劣勢,翻譯者是作者的仆人,而女性則在地位上低于男性。為了改變這種看法,女性主義的翻譯者認為原著與譯著應該占有同樣的地位并試圖消除翻譯理論研究中對女性譯者的偏見。他們通過質疑傳統的翻譯標準“忠于原著”,提出“忠實于寫作方案”的理念,在實踐上通過有意識的選材,采用新的翻譯策略,女性主義翻譯理論跨越了傳統“譯者隱形”的界限。
三、女性主義譯者的翻譯實踐
弗洛圖曾指出20世紀70年代的女性主義寫作和思考大多是實驗性的,試圖以此挑戰以男性為主導的權威語言。西蒙曾指出女性主義寫作和翻譯相同,都極想在意義生產中突出女性的主體性。實驗性的女性主義寫作必然催生實驗性的女性主義翻譯。女性主義翻譯理論對譯者主體性的彰顯主要體現在翻譯的過程中實驗性地以女性意識駕馭原文。在翻譯策略的選擇上,女性主義譯者主張翻譯就是一種“重寫”,以女性主義的名義重寫,公開操控原文文本。女性主義翻譯理論家弗洛圖總結出幾種常用的翻譯策略,加寫前言和腳注(prefacing and footnoting),增補(supplementing),劫持(hijacking)。
The Color Purple是美國黑人女作家愛麗絲沃克(Alice Walker)的一部作品,在1983年獲得普利策小說獎及美國國家圖書獎,它通過講述一位黑人女性從忍受、認同男權社會文化到最終走向獨立的故事,不僅打破了黑人文學的禁忌,向世人展示了黑人社會內部的性別歧視與壓迫,而且還沖破了西方父權文化中的寫作禁忌,大膽地展現了黑人女性的身體隱私及其身心體驗,張揚了黑人女性主體意識。現在這部作品的中譯本主要有陶潔的《紫顏色》,魯書江的《紫色——寫給上帝的信》,楊仁敬的《紫色》和張建英的《紫色》。現選取由女性譯者陶潔完成的譯本,從中管窺女性主義譯者在文學翻譯中如何通過操控文本彰顯其主體性。
陶潔是美國婦女文學研究的專家,北京大學西方語言與文學系教授,北京大學中外婦女問題研究中心副主任。陶潔在譯者序中指出,沃克雖然揭露了種族壓迫和種族歧視,但“著力描寫的是黑人婦女問題”,可見她是持女性主義翻譯觀的譯者。在陶潔的譯本中,她很自如地運用了女性主義翻譯理論中提倡的寫前言,腳注、增補和劫持等翻譯策略來凸顯其在翻譯過程中的主體性。
1 前言腳注中體現譯者主體性
在譯本中添加前言和腳注是女性主義翻譯者的慣常做法,譯者往往會介入原文,解釋其翻譯初衷及意圖,讓讀者了解其翻譯的過程包括其有意選擇的女性主義翻譯策略,顯示其女性主義譯者的身份。
在《紫顏色》的譯者序中,陶潔首先介紹了原作者愛麗絲沃克,尤其強調她對女性主義文學的巨大貢獻,并從其作品中分析她對解放女性身份提高女性社會地位的影響。陶潔高度贊揚了原作采用中世紀男性的權威寫作方式——書信集,由此來挑戰男性在文學甚至是社會上的權威地位,并詳細分析了《紫顏色》中造成主人公坎坷人生的主要原因是男性對女性的奴役和壓迫,并對比分析了原作中幾個主要女性角色的特點,意在引導讀者從女性主義的角度去解讀原作及譯作。而在腳注中,譯者通過對原作中一些代詞、專有名詞、隱喻及社會文化背景的介紹,凸顯了其主體性。
例1:He say he thought something was funny bout his mama(my mama)cause she and big daddy was so old and strict and set in they ways.
陶譯:他說,他一直覺得他的媽媽(我的媽媽)有點怪,因為她和大個子爸爸真老,真嚴肅,而且一舉一動都有一定的規矩。
腳注:由于莎格的孩子一直由她母親撫養,所以孩子管姥姥叫“媽媽”。
正如例1所示,陶潔通過添加適當腳注告知譯本讀者,莎格的情況和普通黑人女性的生活不同,莎格可以從帶孩子等生活瑣事中脫離出來通過自己的事業和愛好去建構自己的社會身份和地位,由此反射出主人公西麗被丈夫奴役壓迫在生活瑣事里,無力反抗權威的男性主導地位,也由此反射出女性社會地位的低下。
2 具體的實驗性翻譯彰顯譯者創造性
女性作家通過寫作進入文學界進而走上社會交往的舞臺,翻譯亦是女性凸顯其地位的重要手段,實驗性的寫作啟發了實驗性的翻譯。陶潔在《紫顏色》的翻譯中,在女性角色名、女性身體部位名和“情色”情景的翻譯上大膽地進行了嘗試,并成功地使譯者顯身。
例2:Celie,Nettie,Shug Avery,Sophia,and Squeak
陶譯:西麗,耐蒂,莎格,索菲亞,吱吱叫。
The Color Purple中一共有五個主要的女性角色:Celie,Nettie,Shug Avery,Sophia,and Squeak。陶潔的譯本中,采用“麗”“蒂”“莎”“菲”等在傳統中國女性名中常用的字眼。主人公的名字Nettie的翻譯是“耐蒂”,“耐”雖不是中國百家姓中常見的字眼,但不可否認的是“耐”字更好地體現了主人公的忍耐,是她的忍耐和堅持幫助她走出了悲慘的生活最終和兒女團聚,這個字的選擇幫助讀者更好地體會到女主人公的不幸和堅忍。譯者也從一個人名的翻譯上體現了其用心良苦。
例3:Then I feels something real soft and wet on my breast,feel like one of my little lost babies mouth.Way after while.I act like a little lost baby too.
陶譯:我覺得我的奶頭又軟又濕,好像我失去的小娃娃的小嘴在吮吸。過了一會兒,我也變得像一個迷路的小娃娃了。
這一段是主人公在引導下感知并且由性麻木走向性覺醒的過程,在對女性身體部位描寫的翻譯上選擇更敏感的“奶頭”而不是籠統模糊的“胸脯”,都是讓讀者更能感主人公之所感,并且譯者使用增補補充出“吮吸”的動作,能讓譯文讀者更好地聯想到主人公被迫失去兩個孩子并沒有哺乳孩子的痛苦。
例4:He beat me for dressing trampy but he do it to me anyway.
陶譯:他揍我,因為我穿的像個蕩婦,可他還是對我干了那種事。
這句話中譯者采用了劫持的翻譯策略,摒棄了trampy“像叫花子一樣、邋遢的”的本意,而是根據原文的需求將其譯成“像個蕩婦”,更好地體現了男主人公對待女主人公的態度是嫌棄的,也更好地遵循了女性主義翻譯觀對“忠實”的解讀;將do it to me譯成“對我干了那種事”也更符合中國人含蓄內向的風格,也更好地表示了女主人公的厭惡。
從以上三個例子中不難看出,女性主義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千方百計地在選詞和構句上嘗試,通過采用不同于傳統譯論提倡的翻譯策略挑戰傳統譯論對“忠實”這一翻譯原則的重視,加寫前言和腳注、增補、劫持等翻譯手法更是能夠清楚地展示女性主義譯者忠于寫作方案而非原文作者,體現其主體性和創造性的翻譯理念。
結語
女性主義翻譯理論產生于翻譯研究的文化轉向,為翻譯研究尤其是譯者主體性研究提供了全新的視角。女性主義翻譯觀提倡以女性的意識來操控原文,打破了原文至高無上的權威地位;女性主義翻譯觀提倡忠實于寫作方案而不是忠實于原文作者,挑戰了傳統譯論的“忠實”原則;女性主義翻譯觀忠實譯者在翻譯項目中的主體性和創造性,打破了傳統譯論中譯者需盡量隱身的言論。由此,女性主義譯者實現了在譯作的顯身。
(責任編輯:劉東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