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明星成為天使投資人

周瑤

“Star VC 創始人”——在今年3月舉行的亞洲博鰲論壇上，演員任泉的名牌換了新稱謂。他出席了青年領袖圓桌會議，還與董明珠、周鴻掉聊起了跨界。這是博鰲論壇上第一次出現明星投資人。

去年7月，任泉與演員黃曉明、李冰冰共同出資組建明星風險投資機構Star VC，上演了現實版“中國合伙人”。剛一宣布，Star VC就受到創業者的熱捧，項目紛至沓來。

在北京一家咖啡館，任泉剛坐下，老板就贈送了一盤即將上市的松餅。任泉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我現在已經全職做投資人了，但我很感謝演員這個職業帶給我的一切。”

事實上，明星跨界做風投早已不是新鮮事。

任泉。圖/受訪者提供

歌手胡海泉曾投資移動互聯網和可穿戴設備領域的科技公司。去年，他曾以投資人的身份入選《財富》雜志“中國40位40歲以下的商界精英”。演員鄧超、導演俞白眉也在去年加盟了周鴻祎及徐小平的創業計劃，擔任創業導師，負責為風投推薦項目。

在國外，明星投資人也頗受追捧。美國演員阿什頓·庫徹（Ashton Kutcher）是好萊塢和硅谷共同的紅人。他投資了社交應用twitter和path，也投資過網絡電話skype和住宿預訂應用airnbn，其成功案例一直為投資圈津津樂道。

明星們紛紛以新的身份進軍資本市場，有投資人調侃，自己只好去演戲了。

中投顧問文化行業研究員蔡靈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明星紛紛跨界做投資人背后，是近年投資市場的活躍。明星個人影響力較大，而且有一定資金實力，在一些新興市場迅速發展之時，自然加入投資大軍，以攫取經濟發展紅利。

從開餐館、做品牌、炒股，到持有原始股、投資房地產，再到轉戰風投，明星們持續著自己的商業進化之道。他們有著天然的號召力與影響力。然而在高風險的投資行業，明星的光環也可能成為一把雙刃劍。

“感性派”

明星進軍資本市場早已不鮮見，然而跨界做投資人，卻是近幾年才開始出現。和許多專業投資人一樣，他們也有著自己的投資邏輯與風格。

羽泉組合的胡海泉就是其中之一。在位于北京的巨匠文化辦公室，胡海泉看起來比想象中瘦削，此前幾天他一直忙著開會、錄制節目，在各地飛來飛去。歌手、老板、投資人，擁有著多重身份的他已經忙到連健身的時間都沒有了。

從2005年開始，胡海泉就已經開始思考作為一個明星如何擁抱互聯網。最開始，他對于互聯網的認知并不深，只不過音樂行業存在的盜版問題，倒逼著他想要做出一些改變與嘗試。

在2014年底的羽泉新專輯發布會現場，胡海泉儼然一位產品經理，他們的新專輯《敢愛》變成了一個個方形的二維碼，印制在充電寶、藍牙音箱、紅酒、褚橙等數十種硬件產品上。只要購買硬件，掃描硬件上的專屬二維碼，就可以通過流媒體服務聽到他們新專輯中的歌。事實上，從2013年開始，他們就不再使用以往的光碟，取而代之的是u盤。從那時起，他們的新專輯發布會儼然成為了一場場科技產品的發布會。

在與互聯網打交道的過程中，胡海泉逐漸發掘出自己對于投資的興趣。過去七年間，他累計投了十多個項目，涉及手游、可穿戴設備、智能硬件等領域，大都集中在科技圈。

在胡海泉看來，不同行業的思路或生存方式，并不是一條條只能在某一點才能交匯的鐵道。“我覺得是可以隨時交匯和跳轉的。”他說，這個跳轉也是自然發生的，假如投資的項目與自己原來的職業相關，那么他會義無反顧地參與或支持，另一些則是基于自己對現狀的理解，以及未來改變的趨勢的研判。

“并非所有人都能輕松跨界。”胡海泉說，他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每天都睡不夠，有時連續幾天睡不到四個小時，別人坐飛機時看電影，他卻在看項目。

他常與前輩徐小平和李開復來往。在他看來，兩人的投資風格不太相同。對于徐小平來說，即使一個毫無創業概念的年輕人，在公司門口等了三天，他也會愿意與其見面、聊天。李開復則有自己的體系，他對一個項目成熟度，包括產品的技術產量都會有要求，也會協同他的顧問、經理們一起去做。

但有一點是共同的，作為一個天使投資人，“更應該有人文氣質和關懷。”胡海泉說，“天使投資的目的不僅僅是關于成長和退出，對于創業者的培養、呵護和給予的幫助甚至鞭策，會更重要。”

李開復曾鼓勵他成為中國的阿什頓·庫徹。庫徹在2013年曾為宣傳《喬布斯傳》來到北京，胡海泉正好在外地，“很可惜，沒見著”。然而，從卡牌游戲《龍之召喚》，到智能環保獨輪車納博恩，再到智能硬件土曼手表，胡海泉已經頗有幾分庫徹的影子了。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目前自己的項目來源很多，有的來自比較大的創業項目匯集平臺，有的就是朋友的介紹或是身邊朋友的創業。

“早期投資其實沒有辦法用理性去梳理哪個是更對、更好的。”胡海泉坦言，自己的投資風格相對而言更傾向于跟著感覺走，“你有了那種直覺或是靈感，完全不需要跟他談一兩個小時，反過來如果反復談了幾個小時卻還沒有找到感覺，那就別投了。”盡管如此，他還是希望自己多回歸理性。

任泉也有相似的感受，“有一些東西是沒有理由的，我就覺得這個項目很棒，那就想方設法去做這個事情。當然我也會讓團隊趕緊把數據做出來，常常數據顯示是不錯的，但是仍然看不清方向，那我就會說，往前沖。”他把這種“靈感”歸因于多年做演員，演人，讀的劇本里也寫人，所以自己也似乎更懂得看人。

“許多人都說投資是需要理性的，我不否認，但我覺得理性只占60%，得有30%的感性，還有10%的沖動。有的時候這個項目就是要能讓你興奮起來才行。”

AB面

明星投資人有著得天獨厚的一面，也有著小心翼翼的另一面。

無疑，明星的品牌是巨大的無形資產。在牽手鄧超與俞白眉時，周鴻祎就曾表示，“娛樂圈和科技圈應該跨界和融合，俞白眉、鄧超都是娛樂界的專家，他們能帶來一些娛樂的精神，讓公司的產品、宣傳推廣娛樂化。”周鴻祎信心滿滿，至少“鄧超的一張臉”就可以讓他拿到更多的商業計劃書。

然而，胡海泉則清醒地意識到，“優勢是一個特別表象的事情”。他認為，明星的隱患在于，如果項目不成功、團隊不靠譜，甚至是巨額投資失敗，那么投資人的形象也在一定程度受到影響。

土曼智能手表曾一時風光無限，并獲得胡海泉投資。在一次很成功的微信營銷中，這款手表僅通過十幾條微信的轉發就帶來1萬多塊的預購。但因為低估了智能硬件的生產難度與周期，出現幾次延遲發貨或無貨，引發了一部分消費者的不滿。這對于海泉來說是一次深刻的體驗。

一次不良的社會事件，甚至是一個股權極小的產品，一旦出現了一點事故，明星投資人就會被推到最前方。“這就是必須付出的代價。”胡海泉說，“你要是想得到某個東西，就必須承受相應的風險。”在他看來，明星的名譽最有含金量，也最脆弱，因此“明星來做風投，風險是最大的。”

一個投資人尚且如此，一個明星合伙團隊則要面臨更多的問題。

去年7月，Star VC借由羅輯思維平臺正式宣布成立，李冰冰、黃曉明、任泉三位投資人還宣布找了專業的律師、會計師及投資管理團隊，幫助其正常運作。公布后20天，Star VC的郵箱就接到了約1500到2000個項目，團隊成員們加班加點仍然處理不過來。

在大的格局與決策上，三人會共同決定。任泉此前已經做了四年投資人，自己也開了17年的餐館、創過業，因此平時相對更多地負責Star VC的相關事宜。

盡管項目如此之多，團隊在敲定項目時仍然慎之又慎。Star VC的股權比例為李冰冰、黃曉明和任泉各占30%，剩下的專業團隊占10%，每人都有一票否決權。

這也意味著，Star VC沒有真正的大股東和決策人。三個明星，加上各自三個不同的經紀團隊，這決定了他們任何一個投資決策都是在考慮動態的“平衡”之下做出的，溝通成本高昂。

“每個人對于事情的認知程度是不一樣的，這需要我在中間不停地協調，不停地拿一些案例和我的合作伙伴們去探討分析，甚至去告訴他們我們未來要做什么。”任泉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他們倆確實沒有更多精力花在上面。我就是在找平衡，很難有一個十分順利的狀態。這是一個非常艱苦的過程。”

在這種反反復復的拉鋸戰中，任泉甚至考慮過分別成立三支子基金，例如曉明VC，冰冰VC，任泉VC，這樣三個子基金既不會互相沖突又能互相獨立。但很顯然，這并不是他們三個一起創業的初衷。

任泉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如果三人發生分歧，很多情況下都得學會放棄。“假如這個產品效益真的很好，但和任何一個人的代言產生了沖突或者可能有違約風險，那就不做了。”

“沒有什么事情是絕對的，其實我們仨從來不會爭執，我會去感覺他們的情緒，我會問他們是否覺得不太有興趣或者不想做。如果他們還在猶豫的話，那我會說，不用想了，這個項目可以不用做了。”

任泉也坦言，這就是目前處理三人分歧的辦法，很多人都想整合明星各種各樣的資源，但真的很難。“對于Star VC而言，更重要的是三個人在一起的凝聚力，而不是某個項目帶來的價值。我們項目很多。”

如果三人一旦達成一致，接下來的事情就會很順利，其中不乏獲得高回報的項目。在數以千計的項目中，有一份來自電商韓都衣舍。9月，韓都衣舍成為Star VC宣布投的第一個項目。

韓都衣舍創始人兼CEO趙迎光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當看到Star VC發出投資計劃書后，就第一時間與他們取得了聯系。雙方見面后，感覺非常好，很快就簽約了。據趙迎光介紹，韓都衣舍在2014年4月就簽約了韓國明星全智賢做形象代言人，效果出乎意料地好，因此，當看到這支國內目前唯一由明星組成的投資基金，趙迎光認為雙方的契合度非常高。

胡海泉。圖/受訪者提供

在他看來，“Star VC的組合很不錯”。任泉從演員轉到幕后，有著多年商業經驗，因此，他們有對商業的理解力，溝通起來會很順暢;李冰冰，黃曉明是國內的一線明星，因此又有對消費者的影響力。“他們以投資人的身份給品牌背書，效果其實比簡單的形象代言人，更能增加消費者對品牌的好感和信任。”

任泉則向《中國新聞周刊》回憶，自己最開始對互聯網電商的模式不是很了解，但感覺韓都衣舍非常有前途，所以極力促成了這次合作。

事實也證明，雙方都選對了。據趙迎光介紹，最直接的表現是，在兩個月后的天貓“雙十一”購物節，韓都衣舍以比優衣庫超出80%的優勢獲得了服裝類冠軍，遠超銷售預期。

中投顧問文化行業研究員蔡靈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明星跨界來做VC的優勢主要是，個人影響力較大，在宣傳、吸引用戶方面有一定優勢。劣勢則主要在于對投資缺乏專業性，決策力與專業VC存在一定差距。“其實明星做VC到底合不合適與個人情況有較大關系，如果明星能夠投資一些與自身契合度較大的項目，投資收益較為樂觀。”

玩票還是誠意？?

明星們在資本市場長袖善舞，從最早期的理財性投資，如炒股，進入到股權投資，如趙薇、黃曉明等認購公司股票;如今又多了一種新的方式，華麗變身投資人。

中投顧問文化行業研究員蔡靈認為，明星們在投資領域的涉足已經越來越深，目前勢頭直逼專業風投。明星投資風格的變化其實與市場環境的變化有關，以前明星的投資一般較為謹慎，現在隨著融資環境變得較為寬松，市場投資變得活躍，明星介入的投資領域也愈來愈深。

然而爭議也一直如影隨形。“明星做投資，是靠刷臉來進投資圈，靠美麗掙錢？”風投女王、今日資本創始人徐新曾這樣對媒體表示。高風險的投資行業的確在某種程度上對于明星投資人的專業性提出了質疑。

梅花天使創投創始合伙人吳世春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投資是相對專業的事情，需要創始人有一定的資源，這些資源不僅是指粉絲的知名度，也指融資的資源、業界合作的人脈資源，以及對于產品方向的把握等，然而明星投資人在這方面可能會相對欠缺。

他也表示，明星VC背后需要有專業人士進行搭檔。此外，對于明星VC們來說，文創類的項目投資成功率會高一些，明星們在這一塊為產品背書也會更有說服力。

明星們自己也不是不知道這一點。早在成立之初，Star VC就曾強調，“我們不是新入投資行業。我們是華誼第一批明星股東，之后也投過餐飲、娛樂等行業。我們不是三個人在戰斗。我們擁有專業律師、會計師及投資管理團隊，為項目做護航。我們將按專業的風險投資基金方式運作。”

任泉看來對于質疑已經很習慣了，“我不否認別人的質疑，我相信在看項目、在判斷專業的項目上，我一定不是最專業、不是最優秀的，但我有一個優點，會用人，會看人。”另外，他還堅持自己的態度，“專業的事情那我們就用專業的態度、聽專業人士的意見，但是可以聽他們七成甚至六成的意見，有三四成還得有自己的判斷。”

據任泉透露，Star VC今年將打破“不投影視公司”的規則，投資兩部電影。原本他們不希望一上來就將優勢占盡，現在他們意識到這仍然是自己最熟悉與擅長的領域。

胡海泉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個體做天使投資人力量很有限，未來可能更多地參與機構或自己去做基金，“還是應該有一個不錯的管理機制”。他也認為不是任何明星都適合來做投資人。

在蔡靈看來，明星其實是一個特殊投資群體，他們具備資金實力，以及市場影響力，但是投資經驗相對缺乏，然而不能對他們的投資存有偏見。明星之間在個人投資能力、資源、人脈等方面其實存在較大差異，再加上投資方向的差異，明星投資能否成功因人而異。

對于明星來說，平衡演藝事業與風投工作也是一大挑戰。魚與熊掌不可得兼，在談到自己多年創業和投資的經驗時，任泉想了幾秒，最后說，“別讓自己做得太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