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傘撐起的天空

吳衛

我有一把“天堂”傘，是學生欣揚送給我的。

初見欣揚，眼前一亮，好一個漂亮的小男孩，烏黑濃密的頭發，一雙眼睛黑亮黑亮，薄薄的嘴唇緊緊抿著。和別的孩子不一樣，這孩子臉上透出一股和他年齡不相符的冷淡、倔強，拿現在時尚的話來說，這個孩子蠻“酷”的。“你叫欣揚啊，真是個小帥哥，希望我們能成為好朋友！”我熱情地向他伸出了雙手，他卻“嗯”了一句，頭也不回地走了。欣揚的媽媽很尷尬地看著我，不停地解釋。“沒事的，他還是個孩子，你千萬別責怪他。”我笑了。

真沒想到，新學期的第一天，我這個班主任沒有在學生面前宣告我的“威嚴”，卻讓他來了個“下馬威”，令我在眾家長面前“顏面掃地”。這一年，和這個“小刺猬”斗智斗勇成了我最平常的工作。

開學不久，欣揚媽媽找我說了欣揚的情況。欣揚以前是個懂事、開朗的好孩子，幾年前，父母離異，欣揚性情大變。這學期轉學到我班上，是想換個環境。臨走時，欣揚媽媽告訴我，她就要到外地去了，希望我好好照顧欣揚。欣揚媽媽的囑托讓我的心里沉甸甸的。

家庭的破裂，母親的離開，讓這個本是花季里的孩子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來自親人的傷害給他幼小稚嫩的心靈蒙上了陰影，所以他不停地制造事端，宣泄心中的不滿。

于是，我把更多的目光、更細的心思投注到欣揚身上。盡管我傾心傾力，但每天到我面前告狀的老師、同學還是很多。打架、搗亂是常事，在數學課上，他竟然對著老師拍桌子。我每天馬不停蹄地周旋于欣揚和老師、同學之間。雖然疲憊，可我不想放棄。我知道，欣揚是善良的，家里發生那么多的事，他就像只迷失在林中的小鹿，那樣無助、孤獨。他把自己偽裝成小刺猬，豎起尖尖的刺，在刺傷別人的同時，也深深地傷害著自己，終有一天，他會找回自己的。

他依然小錯不斷，同學們都不敢靠近他。

那一天，一上課，我就看見欣揚的位置空蕩蕩的。我立刻撥打欣揚家的電話，這才知道欣揚和爸爸在上學前吵了一架。糟糕，這孩子不知到哪去了！我安排好課務，匆匆跑出學校尋找，但走遍大街小巷，就是不見欣揚的影兒。這孩子性情倔強，該不會做出什么傻事吧？

他還真能躲，一直到夜幕降臨，才把他找到。欣揚爸爸一見他，就揚起巴掌。我連忙拉過他，笑著說：“沒事就好，欣揚，你都到哪去了？”也許是我的真誠打動了他，他終于開口了：“我一直在小公園里，爸爸罵我，媽媽也不要我了……”“欣揚，你知道嗎？每個人都是愛你的。今天，你讓大家都很擔心呀！”“老師，你怎么不批評我？”“不批評，老師還要表揚你。”“表揚我？” “是啊，你看，今天你逃學了，但你沒做傷害自己的傻事，沒去危險的地方，說明你會思考，會判斷。”“老師，你不是說過，生命是最美好的，誰都沒有權利去毀壞她，任何時候，都要學著保護自己，好好珍惜生命嗎？”我樂了，這孩子在傷心時，還能記住老師的話。我蹲下來，鄭重地對他說：“那老師更要夸你，老師教你做人的道理你都牢牢地記在心里。”欣揚低下頭，輕聲說：“老師，我錯了，我不該任性，害得大家為我擔心。”我摸摸他的頭，告訴他：“欣揚，你會慢慢發現其實你并不孤單。”

校園的喇叭花越開越旺盛，“小刺猬”身上的尖刺也在一點一點柔軟。欣揚臉上還是沒有其他孩子那種燦爛的笑容，但他身邊多了幾個身影，我仿佛聆聽到了花開的聲音，輕微地顫抖著，卻那樣清晰、悅耳。

欣揚越來越受到大家的歡迎。這孩子真能干，能寫善畫，學習優秀，體育也棒。雖然還不愛笑，但臉上的神情柔和了許多。

一天放學后，一場暴雨突如其來，其他孩子陸續被家長接走，教室里只剩欣揚了。我撐著傘，摟著欣揚一起走進了風雨中。

那一天，我和欣揚談了許多。臨別時，我把傘留給了他，希望這把傘能在以后的風雨中溫暖他。

一年后，欣揚轉學了。不久欣揚寄來一個包裹，里面是一把好看的傘、一張照片、一封信。展開信箋，里面寫滿了他對我們的想念。最令我欣慰的是信里說：“老師，真的希望永遠當您的學生。但是我知道，媽媽需要我。你送我的那把傘一直在我身邊，風雨中，您曾經為我撐起一片天空。老師，我長大了，如今的我，也成了媽媽的一把傘。現寄來一把新的傘送給您，希望能給您帶來快樂。”

欣揚，是你讓我知道了，當班主任光有愛是不夠的，愛還需要智慧，愛還需要藝術。只有涵養著智慧、流淌著藝術的愛，才能讓我和孩子們心靈相通。（作者單位：江西省會昌縣希望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