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意象圖示的角度解讀汪國真的愛情詩

孫秀杉

【摘 要】本文共選取了汪國真的48首愛情詩，從意象圖示的角度進行分析，發現汪國真頻繁使用的幾種意象圖示。并通過詩人慣用的意象來加深讀者對意象圖示的理解。作者通過這些意象找到它們對應的相對固定的意象圖示。我們借助這些意象可以發現意象圖示是如何在我們的理解中起作用，探究意象和意象圖示之間的緊密關系。同時希望本文的研究成果能為現代詩歌鑒賞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

【關鍵詞】愛情詩 意象圖示 意象 詩歌鑒賞

中圖分類號：G4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672-0407.2015.07.219

一、引言

Johnson[1]認為意象圖示是感知互動及感覺運動活動中的不斷再現的動態結構，這種結構給我們的經驗以連貫和結構。意象圖示建立在豐富具體意象之上，歸納了眾多不同目標、狀態、行為事件的普遍特點，幫助我們理解抽象的概念并指導推理，形成有形體的想象式理解。詩歌中蘊含豐富的意象，用意象圖示進行分析，為我們進行詩歌鑒賞開辟了新的道路。西方語言學家已經將意象圖示運用于文學作品分析和詩歌研究。例如，Freeman[2]就運用意象圖示理論對比分析了Dickinson 和 Frost的詩歌作品。本文共選取汪國真的愛情詩中的48首（以下簡稱“汪詩”）加以分析，試圖運用意象圖示理論進行探究，希望為現代詩歌的鑒賞提供一種新的思路。

二、意象和意象圖示

《辭海》對意象的一種定義是：“中國古代文論術語，指主觀情意和外在物象相融合的心象。”簡單地說，意象就是 寓“意”之“象”，就是用來寄托主觀情思的客觀物象。意象圖示建立在豐富具體意象之上；通過意象，讀者要能感受到不同的意象圖示。Evans 和 Green[3]指出抽象的意象圖示概念映射出更加具體的詞匯概念，比如，句中出現“（在）……里”和“出來”這樣的字眼都可以認定跟容器圖示有關；像英語中的情態動詞“must”， “can”及“may”都體現了力圖示。

李福印[4]整理總結出“意象圖示總匯”表，他認為核心的意象圖示包括：容器圖示、路徑圖示、連接圖示、連接圖示、部分—整體圖示、中心—邊緣圖示、平衡圖示以及力圖示（包括ENABLEMENT， BLOCKAGE， COUNTERFORCE， ATTRACTION， COMPULSION， ATTRACTION， COMPULSION， RESTRAINT， REMOVAL， and DIVERSION）。Johnson[1] 還提出了其他一些意象圖示：接觸，標量，遠—近，表面，滿—空，過程，循環，反復，合并，匹配，分離，目標，收集，整體—個體，疊印（CONTACT， SCALE， NEAR-FAR， SURFACE， FULL-EMPTY， PROCESS， CYCLE， ITERATION， MERGING， MACHING， SPLITTING， OBJECT， COLLECTION， MASS-COUNT， SUPERIMPOSTION）。Evans and Green[3]認為上—下、前—后、前—后、接觸及中心—邊緣等表達了空間方向和關系。

三、從意象圖示的角度解讀汪國真的愛情詩

（一）汪詩中常見的意象圖示

本文選取了48首汪國真的愛情詩。通過分析發現汪詩中頻繁出現的幾個意象圖示，按照出現次數的高低排列如下：力圖示（28），標量圖示（22），容器圖示（21），遠—近圖示（18），上—下圖示（16），路徑圖示（13），目標圖示（12），分離圖示（9），連接圖示（9），合并圖示（5）（注：同一種意象圖示在一首詩中出現多次也記為一次）。下面本文將通過幾首詩說明這幾種意象圖示是如何體現的。

偶感

讀你的信/仿佛在讀一顆玻璃的心/你對我說/不是愛得不深/不是愛得不真/是愛得太遙遠呵/一聲喟嘆/足以把道路摧斷/令落英繽紛/讓我怎么回答你呢/千古一道題/困擾往往來來多少人/我想 這便是一種憂傷的浪漫吧/如果心相通/隔著千里也握手/只要志相投/一生無緣夢也真在詩中

詩人把“信”比作“玻璃的心”，對方的心事都在信中。但這顆心是像玻璃一樣，是脆弱的，一摔就碎。通過目標圖示，“心”就被形象化了，我們明白了寫信人的心，我們也就能大概猜出信的內容。可見主人公在經營感情時是多么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是愛得不深…是愛得太遙遠呵”這里，詩人用標量圖示和遠—近圖示說明原因。不是因為自己的愛不像大海般深闊，而是兩人距離實在是太遠了。那這個距離到底是空間上的距離還是新的距離呢？后文詩人就寫到“如果心相通/隔著千里也握手”，通過連接圖示給我們揭示了答案。“一聲喟嘆/足以把道路摧斷/令落英繽紛”暗含了作者對戀人遠去的低落心境。我們通過詩句中的“摧斷”和“繽紛”兩個動詞可以窺視到詩人當時的心情是何等的低落。這同時也是力圖示在詩中所顯示的表現力，即能帶給讀者更為真切的感受。同時詩中用了很多表示數量的詞。“一顆”、“一聲”、“一道”、“一種”和“繽紛”“千古”、“多少人”、“千里”、“一生”形成鮮明反差。雖然我在為自己的感情倍受煎熬，但是在這個世上，甚至在這千百年里的人都是一樣的。不管身處何時何地，同樣的情感糾葛在不斷地上演。

有你的日子總是有雨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有你的日子總是有雨/有雨的日子我沒有帶傘/雨水淋在臉上濕在心里/一生中有許多相遇/最快樂的相遇是認識了你/一生中有許多錯誤/最痛心的過錯就是失去了你/我不想讓心哭泣/可又怎么面對這傷心的故事/為什么 為什么/憂傷總是期待的結局

“雨”在詩中經常表達的是孤獨愁苦、哀怨和惆悵之意。冰冷的雨不僅淋在臉上更淋在心里。心雖然有身體的軀殼保護著也沒能幸免于“難”。通過容器圖示，我們可以看出雨帶給人地感覺如此之愁苦，它穿透軀體刺進人的心中。下面一個詩節詩人采用合并和分離圖示向讀者展示了主人公得到愛情的無限喜悅和失去愛情的無盡悲傷。正是這一合一分才讓人更憔悴。真不知這種合是詩人之幸還是詩人之命。

詩人也采用了很多路徑圖示，如在《手帕飄成了云彩》中“綠草如茵/巨松如蓋/在通往寺廟的山路上/我們停下來/蜻蜓在陽光下逡巡/樹葉在微風中搖擺”，詩人為我們描繪出游行路上安寧靜謐的美好風光；在《黃昏的小路》這首詩中就有這樣的詩句“我們總是在黃昏放慢了腳步/踏上了小路/小路好長好長/仿佛永遠沒有結尾/只有序幕”，在這個路徑圖示中，沒有“目標”，熱戀中的男女就任由這條路沒有盡頭，他們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希望沿著這條路就一直走下去。上—下圖示在很多詩中體現，如在《自愛》中“你沒有理由沮喪/為了你是秋日/彷徨/你沒有理由驕矜/為了你是春天/把頭仰”，表面上， “春天”為“上”，“秋日”為“下”，但實際上，“春天”因為驕傲自恃反而成了“下”，而“秋日”不再因“不如春光美”而為“下”。詩人巧妙地用“春天”和“秋日”作比擬，通過上—下圖示，闡明了該詩的主旨“自愛”。

（二）汪詩中的意象與意象圖示

通過分析發現汪國真傾向于用一些固定的意象來表述愛情。在這些詩中比較常見的意象如下圖：

我們在前文已提到意象能讓人們自動形成某種意象圖示，對事物進行理解詮釋。所以本文將利用意象來解釋為什么上述幾種意象圖示在汪詩中被頻繁地使用。

“心”是人體的重要組成部分，一提到“心”這個意象，我們就會自動地想到容器圖示。而且它不僅可以被人理解為在我們身體這個大容器內，它本身就可以是個容器，例如詩句“從今后這心中的天哪還有個晴”。我們每天都和外界在打交道，但我們的心中自有一番天地。在汪詩中 除了“心”能參與到容器圖示的理解外，意象“眼”和“影”也能參與容器圖示。例如詩句“在我眼里/那些五顏六色的飲料/沒有一種能散發永遠的芳香”，“今日的眼眸里/依然閃爍著/作業湖水的波光”，“在古塔濃重的陰影里/留下一個/閃著金色光澤的童話”，“愛在蓊郁樹影”。

“流水”或“江河”多表達人生苦短，命運無常之意。水汩汩地流著，你不知它從哪來，也不知它將流向何方。這是路徑圖示帶給讀者的深奧哲理。我們可以在汪詩中找到很多例子，“愛在潺潺溪流/…有時真想遠離愛情/因為孤獨也是一種意境”，“得不到 總是最好的/太多了 又怎得消受/少是愁多也是憂/秋天的江水汩汩地流”，“我們中間有一條/無名的小河/默默的流著”。凡是有“流水”出現的地方，無不給人帶來蒼涼孤寂之感。越是美好的東西，人們越想留住，愛情更是如此。詩人只是希望愛情不要像江河般那樣流逝。除“水”之外，意象“路”更能使讀者想到路徑圖示，如前文中提到的《黃昏的小路》中的詩句“我們總是在黃昏/放慢了腳步/踏上了小路/小路好長好長……”，《手帕飄成了云彩》中的“在通往寺廟的山路上”。

在詩歌中，“風”可以表達不同的意思，如春風可以表示美好、舒暢、歡愉；西風則有落寂、惆悵和衰敗之意。不管怎樣，風都是“力圖示”的一種表現。和煦的風帶給人們溫暖的感覺；狂風帶給人們的是災難。“給我一個微笑就夠了/如薄酒一杯像柔風一縷”，“一個眼神/便足以讓心海 掠過颶風”。不同力度的風給人不同的感受，就像愛情，甜蜜之暖風讓人沉醉其中，爭吵之狂風使人心煩氣躁。

“云”和“月”都遙遙地掛在空中，我們可望而不可及。這是上—下圖示和遠—近圖示讓人們產生的感覺。有時陷入愛情的雙方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呢？“藍天上白云輕盈飄過/那里有我深深地寄托”，“天上的云不散/可我的神已亂”，“你不說/我也不說/任憑思念的白云/從河面上/悄然飄過”，兩人彼此間的思念只能通過天上的白云來傳達了。“月光下躑躅/睡夢里徘徊/感情上的事情/常常 說不明白”，“當月亮升起的時候/我才明白/原來那是一份思念/很濃很濃”，“月”在詩中多傳達離愁別恨、寂寞思歸情緒。在詩人心中的戀人有時也許就像高高在上的“云”和“月”一樣，時時浮上腦海，惹起相思之苦。“雨”和“花”在汪詩中出現的頻率也很高，其同樣也參與了上—下圖示的理解，如“想拉住你的手卻不能夠/流淚的心不知不覺已是煙雨蒙蒙”，雨是“下”，而“下”總是讓人沮喪。這就是為什么悲傷的心能和下雨聯系起來了；“一聲喟嘆/足以把道路摧斷/令落英繽紛”，“月在窗影上走 花在石階上殘”，古人也有詩句“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似燕歸來”，飄零的花兒總是惹起一片傷心。

本文通過以上闡述也說明了意象與其對應意象圖示之間的緊密關系，但并不是說對應的意象圖示是唯一的或是限定的。我們只能說，相關意象出現，其對應意象圖示出現的可能性比其他意象圖示出現的可能性大一些。例如，意象“心”一般情況下通過容器圖示進行理解，但它也可出現在力圖示中：“說不出口讓我的心受折磨”，“地上的水在流 可我的心已斷”。

四、 結論

通過以上分析，作者發現了汪國真愛情詩中頻繁出現的幾個意象圖示，如容器圖示、力圖示、標量圖示、遠—近圖示等。通過具體的詩句進行分析鑒賞，揭示出意象圖示是如何在表情達意上發揮作用的。詩歌中蘊含大量豐富具體的意象。汪國真傾向于用一些固定的意象來表述愛情，如“水”、“心”、“月”、“雨”等，作者通過這些意象找到它們對應的相對固定的意象圖示，如“心”一般對應的是容器圖示，但是這種對應關系不具有限定作用。

同時，我們可以借助這些意象看出意象圖示在我們對詩歌的理解中是如何起作用的，我們也可看出意象和意象圖示之間的緊密關系，即意象圖示可以幫助我們更深刻地理解詩歌中意象的內涵，而詩歌中的意象是意象圖示的載體。

參考文獻

[1] Johnson， M. The Body in the Mind： The bodily Basis of Meaning， Imagination and Reason[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7： xiv.

[2] Freeman， M. H. Momentary stays， exploding forces： A cognitive linguistic approach to the poetics of Emily Dickinson and Robert Frost[J]. Journal of English Linguistics，2002，30：73-90.

[3] Vyvyan Evans & Melanie Green. Cognitive Linguistics-An Introduction[M]. Edinburgh：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Ltd，2006.

[4] 李福印. 《認知語言學概論》[M].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191-192.

[5] 汪國真.《汪國真經典詩文》[M].中國畫報出版社，2010.

[6] 夏征農和陳至立.《辭海》[M].上海辭書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