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姍姍
內容摘要:瑪麗·雪萊的作品充斥著瘋狂、陰謀、復仇等浪漫主義文學主題,也含有作者對于政治、社會、哲學的種種思考。這些思考都是以她對于人性的態度為基礎的。本文將從政治哲學的角度探討瑪麗·雪萊的人性論,圍繞著人性具有天然的弱點、人的理性是情感的奴隸、人性無法達到至善三個方面來認定瑪麗雪萊的悲觀主義人性觀。
關鍵詞:人性 弱點 感性 理性 至善
1.引言
瑪麗·雪萊是19世紀英國著名的小說家,18歲時便出版了詭異怪譎的小說《弗蘭肯斯坦》,被譽為“科幻小說之母”。國內對于《弗蘭肯斯坦》小說的研究可謂汗牛充棟,卻少有評論關注作家的思想。瑪麗·雪萊成長于英國浪漫主義文學的鼎盛時期,她的小說充滿著黑暗、陰謀、復仇的哥特式主題,也帶著作者對于人性、科學、政治、烏托邦、社會的種種思考。瑪麗·雪萊的小說即是當時浪漫主義時期社會動蕩的寫照,也表達了作家對于人性和社會的悲觀態度。要更深層次得了解作家的創作意圖,就不得不考察瑪麗·雪萊的人性論。
人性是文學永恒的主題,也是哲學研究的命題。西方思想家受到基督教影響,自奧古斯丁以來多持人性惡論。到了啟蒙時代,哲學家將其哲學基礎建立在個人主義的基礎上,對于人性的認識也趨于平和中庸,對于人性愈發寬容。他們的人性思想肯定了人的自由、平等和權力是先天的、不證自明的本原性存在。但另一方面,啟蒙思想家從霍布斯都到洛克、休謨也同樣認識到人的知性和德性具有諸多缺陷。本文將從政治哲學的角度探討瑪麗·雪萊的根本人性論,圍繞著人性善惡、人性的弱點、人性的情感和理性,以及人性是否可達至善這幾個方面來考量瑪麗·雪萊的人性觀,最終認定瑪麗雪萊的人性論的傾向。
2.人性具有天然缺陷
對于人性的善惡問題。18世紀啟蒙時代主要分為兩派,以盧梭為首的激進的性善論和以休謨為首的傳統的性惡論。盧梭是法國啟蒙思想家的重要代表,他堅信人性本善。人有兩種先天存在的自然情感,即自愛心和憐憫心。另一方面,休謨則在《人性論》中系統論證了人性的兩大缺陷,即短視和偏私。短視,即人類總是為了眼前利益而忽視長遠利益,人類總是舍遠圖近。偏私,即人類總是只看到自己的利益,無視他人的利益,因此無法實現與他人的和平共處[1]。
瑪麗·雪萊十分熟悉啟蒙思想家的哲學著作,她所在的雪萊圈子經常討論這些哲學觀點。波西·雪萊對于人性較為寬容。但瑪麗·雪萊則認為人性先天是具有缺陷的。她對于人性的天然缺陷的觀點反映在她的小說中。在小說《弗蘭肯斯坦》中,瑪麗·雪萊諷刺了人性的自私與貪婪。小說《弗蘭肯斯坦》中,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希望通過科學“賦予無生命的物體以生命”并“將已經腐朽的尸體復活”[2],事實上是要重新賦予人類生命,并使人類獲得永生,成為被新一代種族所敬仰的“普羅米修斯”。這種想要通過消除死亡,來賦予人類神性(deity)的做法,與英國兩代浪漫主義詩人和思想家對于人性的樂觀態度是一致的[3]70。但他的實驗最終卻失敗了,他制造出了一個體型龐大的怪物,并將其遺棄。這時,弗蘭肯斯坦不承擔起照顧怪物的義務,而選擇逃避,是一種極其自私自利的做法。這種不負責任的做法導致了可怕的后果。怪物在遭受到人類社會的驅逐后,在原始的憤怒與嫉妒的驅動下,暴力殺害了許多無辜者。
在瑪麗看來,偏私和短視是人類的本質和天性,自私與人性是不可分離的。正如休謨所說, “人性因為天性是自私的,或者說只賦有一種有限的慷慨,所以人們不容易被誘導了去為陌生人的利益作出任何行為,除非他們想要得到某種交互的利益”[1]538。由于人類的自私和短視,導致了人類社會的混亂,前者構成長遠與當下的沖突,后者則構成群體與個人的沖突[1]538。瑪麗·雪萊通過小說揭露了人性天然存在的缺陷,表達了對人性缺陷的無奈。
3.人的理性是情感的奴隸
從認知的層面來看,人性的自然性反應在兩個方面—感性和理性。啟蒙思想家將人類理性看作是萬能的神性,是先驗的。在康德看來,理性高于感性。理性則展現著人性,具有神性和超越性,是一種完全純粹的自由。人類是通過理性來獲得對于客觀世界的認識[4]。保守主義者則批評啟蒙思想家夸大人類的理性和控制力,英國經驗主義哲學家洛克、休謨都否認理性萬能,警告過多地依賴理性,用理智領悟的抽象概念構建成的“理式世界”是十分危險的。洛克否認理性是認識的來源,他提出了經典的“白紙說”。他認為“觀念和原則以及人類的一切知識,都來源于人的經驗”[1]284。由此,洛克將理性至于經驗之下,否認理性的可靠性。近代保守主義先驅大衛·休謨否認理性的作用,休謨將理性至于情感的束縛之下,認為理性與人類的其他感情無異,都是有限的,應該把理性與情感、本能聯結起來考慮。
瑪麗·雪萊曾經寫道“情感是人性最獨特的要素”。瑪麗·雪萊身處英國浪漫主義詩人圈,深受浪漫主義思潮影響,推崇情感的作用,贊頌人類的內心激情和想象力,大膽追求身體和精神的解放。毫無疑問,《弗蘭肯斯坦》小說中的人物不斷經歷著激烈的情感動蕩,弗蘭肯斯坦訴諸理性創造出了新人類,但卻無法從感情上接受他的怪物,無法愛他,對他負起責任,才導致了悲劇的發生。因此,“理性本身并不是萬能的,理性本身并不指揮行為方式,理性乃是而且應當只是情感的奴隸,除了為情感服務并且服從于情感之外,理性決不能冒稱任何其他的功能”[1]542。
另外瑪麗·雪萊個人在經歷了家庭的變故之后,“因為察覺到了抽象的理想主義的危險性,瑪麗·雪萊的一生中嘗盡了最親近的兒女、丈夫、父母先后離她而去的痛苦,因此她將家庭幸福和朋友情誼看得比其他都要重要,這也不足為奇。她中庸和平和的志向在《最后一人》中表達得最為清楚。書中有著作者影子的Verny說到‘我想,這就是力量!力量不是強壯的四肢、堅定的內心和思想,兇猛或勇敢,而是和善、仁慈和柔軟”[5]。因此,瑪麗·雪萊作為一名女性作家,她自然地更加服從感性的驅使,更容易憑借感情、直覺和經驗來理解和觀察事物,她更加容易將情感和想象付諸紙上,而不全部依賴理性去解構現實世界。
4.人性無法到達至善
人性具有缺陷這點是顯而易見的。然而在人性能夠達到至善方面則存在著分歧。主張人性可以到達至善的哲學家往往是較為激進的一派,而主張不能到達至善的則是較為保守的一派。威廉·葛堅信人性是可以改善的。在《政治正義論》中,他試圖描述一種能讓人類趨于至善的社會。波西·雪萊也覺得人是可塑的,他們能成功做到完善自己與征服一切[6]165。然而,休謨卻并不認為人性可以發展變化,他認為人性必須依賴政治制度和道德才能加以約束。
瑪麗·雪萊同樣認為人性是無法改善的。通過《弗蘭肯斯坦》,瑪麗·雪萊告訴我們科學和理性無法改善人性,引領人性到達至善。弗蘭肯斯坦進行創造新人類的初衷就是要改善人性,使人擺脫生、老、病、死等生理上的束縛的同時,得到道德上和精神上的提升和發展。然而新人類的人性非但沒有變得更好,反而變得更為極端。瑪麗·雪萊認為人性是無法達到至善的,人性永遠不會變。在中篇小說《永生者》中,瑪麗假設有人誤服了長后不老藥之后得到了永生,但伴隨著青春的消逝和心愛的人的離世,他的生命停滯在了老年階段,被疾病、蒼老、疼痛、苦難折磨著,永生不是人人渴望不可及的至善,永生變成了煉獄。在瑪麗看來,永生、至善、極樂都是天方夜譚,即使客服了身體的缺陷,也無法客服心靈和精神上的空虛。人類天生便是脆弱的,無法擺脫死亡和痛苦,人性最終無法達到至善,想要消滅人性缺陷的事業是注定要失敗的。
5.結語
瑪麗·雪萊身處哲學圈,她對于人性的悲觀主義觀點影響了她小說的創作,而她充斥著哥特黑暗因素的小說也證實了她悲觀主義的人性觀。瑪麗·雪萊認為人性具有一些天然的缺陷,如自私、短視。人性的這些弱點會使人類做出許多錯誤的決定,情感會蒙蔽理性。人類的理性是有限的,是受到人的經驗和情感影響的,理性無法超越這些限制影響認知。瑪麗·雪萊認定人性的這些弱點無法通過教育和社會制度而得到改善,這些弱點將伴隨著人類始終。因此,人性無法到達至善,社會也無法到達至善。瑪麗·雪萊的人性論較為悲觀,這與其保守主義的政治觀點是一脈相承的。研究瑪麗·雪萊的人性觀為我們更深層次的了解瑪麗·雪萊的政治觀點和哲學思想具有基礎性含義。
參考文獻
[1]高建.《西方政治思想史(第三卷)》[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6.
[2]瑪麗·雪萊.《弗蘭肯斯坦》[M].劉新民,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
[3]Mellor,Anne Kostelanetz. Mary Shelley:Her Life,Her Fiction, Her Monster[M]. London:Routledge, 1988.
[4]李秋零.康德論人性根本惡及人的改惡向善[J].《哲學研究》1997(1).
[5]Levine,George,U.C.The Endurance of “Frankenstein”: Essays on Mary Shelleys Novels[M].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lifornia Press, 1979.
[6]多蘿西·胡布勒.怪物:《瑪麗·雪萊與弗蘭肯斯坦的詛咒》鄧金明,譯[M].上海:上海任命出版社,2008.
本篇文章受到河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瑪麗?雪萊的政治哲學思想研究》的資助(項目編號為2014-qn-430)。
(作者單位:河南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