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津

近期唐山博物館征集到一件偽滿時期的老支票,通過查閱它的歷史,發現它不僅見證了唐山樂亭一個家族的興衰,更是當年日本侵略者通過偽滿洲國掠奪東三省資源的見證。
支票為紙質,保存完好,長14.9厘米,寬10.6 厘米(圖一)。票面正中及左側騎縫處隱約可見“益發銀行”四字篆書行標。支票文字豎排,從左至右為:
支 票
國幣壹仟伍佰圓整」
右開金額務希與此支票交換」支付與持到人是荷」
康德11年1月9日」
發出地:哈爾濱」
哈爾濱市西傳家區南四道街三一號」永盛東監理王方來」
支付地:哈爾濱」
益發銀行」哈爾濱支店臺照
其中幣值“壹仟伍佰圓整”、時間“11”“1”“9”為黑色鋼筆手寫,發出地、支付地及落款支店等處所填內容用紫色戳印。
支票最右側豎排五個紫色小方框,除第二個方框外,內各有一枚印章,應該是經辦人名章。右上角印有支票編號“A 0080390”,編號下印有藍色數字“0507”和紫色數字“37”。右下端有“my 1.500.00”標明金額數,金額上方有手寫草書“王”字。“永盛東監理”處蓋有“濱江永盛東記”紅色橢圓大印章,其下蓋“王方來”圓形小印章。“康德”處印“入金”紅色圓形章。左側騎縫處橫印藍色騎縫章,現余三字,從右至左為“銀行廣……”。
支票背面空白,僅右側蓋“濱江永盛東記”橢圓大印章一枚。
由票面可知,這張支票是偽滿洲國“康德”十一年即1944年從益發銀行哈爾濱支店開出的(圖一)。
作為日本帝國主義扶持下的殖民政權,偽滿洲國在全面侵華戰爭和太平洋戰爭中向日本提供了大量的礦產資源、農產品和金錢,成為日本帝國主義的物資供應基地,而日本侵略者對偽滿洲國的瘋狂掠奪給中國東北人民帶來了巨大的災難。老支票上的益發銀行就是例證之一。
益發銀行是由河北樂亭縣汀流河鎮劉石各莊的劉家創辦經營的。劉家經商發軔于清代乾隆晚期,歷經百余年的經營發展,擁有“合”字號、“發”字號商鋪110多處,遍及京津、冀東、東北三省及青島、上海等地,與當時著名巨富山西豫家、吉林牛家、沈陽郎家合稱“中國北方四大家”,因富冠京東,故有“京東第一家”之稱[1]。
劉家的第一代拓荒人是劉新亭。他頭腦靈活,不怕吃苦,善于買賣余缺,逐漸有了些積蓄。當時,東北各地經濟落后,物資缺乏,又恰逢朝廷下令拓墾開荒,急需大量農具及生活用品,劉新亭抓住時機,將家鄉收購的鋤板子、土布、棉花等商品運往東北,運回當地特產關東煙、麻、蘭靛和大豆,再轉道京畿出售,苦心經營十多年,完成了最初的原始積累。其子劉如峨繼承父業,發展規模商業,成就了劉家富甲一方的局面。清末光緒年間,劉新亭的三個孫子分家,劉家商號一分為三:長房合德堂,二房合義堂,三房保合堂。1920年,由于與奉系軍閥張作霖結怨,劉家在東北的所有企業被查封。此后合德堂、保合堂迅速衰敗,只有合義堂獨存,并逐漸發展壯大起來。
“益發合”商號是合義堂在長春開設的一個企業,也是劉家最主要的產業,后來幾乎成了劉家的代名詞。它最早是清光緒十八年(1892)開的一個大車店,兼有貨棧的性質,主要業務是代購代銷,服務對象是各地客商。不久又增加了錢糧方面的經營,買賣逐漸做大,光緒三十年(1904)在長春西三道街開設益發錢莊,后來陸續外設3個分柜、6處分莊。其中在老家樂亭縣設立的分柜專門負責辦理在東北經商的樂亭人向家鄉的匯款業務,每年匯款累計數額可達幾百萬元。
益發錢莊的建立,是益發合企業自身發展的需要,也是長春金融市場發展的必然結果。長春地處東三省的中心,在日俄兩大勢力范圍的連接點上,因此既是外幣的交易市場,又是東三省內幣交易的中心,各種貨幣雜聚,貨幣兌換業非常繁榮。20世紀初,隨著東北地區金融體系的迅速發展,舊式錢莊開始經營新業務,同時涌現了許多新式銀行,益發錢莊瞄準市場,抓住機遇革新應變,1926年改為益發銀行,以存放款項與匯兌為主。
正當益發合興旺發達的時候,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一夜之間,東北變成了日本的殖民地,益發合也與東北人民一起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偽滿洲國的金融體系是在日本帝國主義扶植下建立的,目的是籌集軍費,為日本的侵略戰爭服務。1932年6月,偽滿洲國組建中央銀行,在關東軍的掌控下建立了符合日本長遠利益的貨幣制度[2]。在初步完成貨幣統一任務后,為了達到限制民族資本的目的,1933年,偽滿中央銀行開始整頓金融機構,“九·一八事變”前的數百家金融機構不斷被限制、解散、吞并,到1945年8月,全東北只剩下16家行莊,而民族資本的銀行只剩下益發銀行、功成玉銀行、惠華銀行等幾家[3]。
日本侵略者為了他們的殖民統治,是不允許中國的民族資本自由發展的。具體到益發銀行,首先是針對益發合商業、金融、產業資本三結合的特點,迫使益發銀行和益發合分家,實行經濟分立,單獨核算。分家之后,割斷了益發合商業資本、產業資本與金融資本的聯系,使益發合失去了大量流動資金的來源,而不得不依靠日偽銀行的貸款,同時益發銀行也失去了益發合的商業資本和產業資本的有力后盾,其流動資金大量減少,銀行本身的活動能力也逐步降低。第二,根據偽滿的法令,益發銀行在關內的眾多分行支號成了“國外”的分支機構,資金和商品來往都要按外匯處理。當時日偽又嚴格控制資本出“國”,不許益發銀行向關內分行大批匯款,致使關內各號運轉困難,營業受到限制,銀行的活動范圍逐步縮小。第三,益發銀行的業務歷來有三大支柱,即錢鈔投機、匯兌、存放款。由于統一了貨幣,取締了錢鈔交易所,益發銀行在偽滿初期的錢鈔投機化為烏有;由于加強了匯兌管理,向關內匯兌的業務也被偽中央銀行獨家經營,使益發銀行失去了巨大的營業額,切斷了其主要的利潤來源,使其業務范圍逐步萎縮[4]。1941年,偽滿政權發布“七·二五”停止令,全面實行配給制度,從此物價凍結,貨源斷絕,民族資本受到重創,益發銀行更是一步步走向衰落。至開出本文所見這張支票時,益發銀行已經深陷困境,舉步維艱了。
一張小小的支票,承載著十分重要的歷史信息,見證著益發銀行在偽滿時期所受到的壓榨和盤剝,講述著民族資本在日寇鐵蹄下的悲慘命運。
————————
[1][4]李榮亭:《 京東第一家》,載《 樂亭文史資料》第六輯,1996年。
[2]許斌:《 偽滿洲國的金融中樞》,《 銀行博物》2011年8期。
[3]付麗穎:《偽滿洲國的金融統治》,《外國問題研究》2010年3期。
〔責任編輯:成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