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梟雄的皇皇文治

毛佩琦

中國有一句老話，馬上能夠得天下，馬上不能夠治天下。什么叫馬上得天下呢？就是奪取政權(quán)要靠武力；而治理國家，不能夠單純地靠武力，要憑文治。也就是說，在一個政權(quán)建立以后，它需要從“打天下”向“治理天下”轉(zhuǎn)移。朱元璋是明代奪取天下的一代帝王，朱允炆作為明代第二位帝王，他應(yīng)該從打天下向治理天下轉(zhuǎn)變，這種轉(zhuǎn)變叫作“文治”。但是，歷史沒有給他機遇，他本來想轉(zhuǎn)變，而且做了很多事情要轉(zhuǎn)變，但是他被朱棣推翻了。朱棣登基以后，仍然面臨著這樣一個問題，怎樣治理天下，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朱棣登上皇位的方式跟別人是不一樣的。建文帝朱允炆的皇位是從他的祖父朱元璋那兒合法繼承來的，政權(quán)屬于平穩(wěn)過渡。而朱棣的皇位卻是靠使用武力，從他的侄子朱允炆手中奪過來的，人心不穩(wěn)。如果朱棣光是靠使用武力，靠殘暴殺戮等手段，顯然無法治理好整個國家。那么，雄心勃勃想大干一番的朱棣會選擇什么地方來作為突破口，從而開始進行從武功到文治的轉(zhuǎn)變呢？

朱元璋的謚號是“高皇帝”。明成祖，也就是最早廟號叫“明太宗”的這位皇帝，他的謚號叫作“文皇帝”。為什么是“文皇帝”呢？實際上，這里就隱含了明成祖所處時代的特點，也就是從武功—奪取天下，到文治—治理天下的一個轉(zhuǎn)折，所以明成祖既是以武力奪取天下的一位君主，也是以文治來治國的一位著名帝王。

明成祖的文治功績可以說非常顯赫，他的文治都做了哪些事情呢？第一件事情，就是對文官制度的進一步完善。從隋唐以來開始逐漸形成的文官制度，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寶貴遺產(chǎn)。它是中國古代國家政治法律制度的重要內(nèi)容，也是關(guān)系王朝盛衰的主要因素之一。自隋唐以來，雖然朝代更替難以避免，但從政治穩(wěn)定的角度來說卻比以前有了很大改善，而且國家統(tǒng)一真正成了歷史發(fā)展的主旋律。這種格局的出現(xiàn)與逐漸趨于完善的文官制度關(guān)系密不可分。

朱元璋建國以后，大體上繼承了元朝的制度，但是又有所改變。朱元璋在洪武十三年（1380年）發(fā)動了一次“胡惟庸之獄”，對明朝的制度做了一次大的改變，中國實行了很長時間的丞相制度被廢除了，由皇帝直接來統(tǒng)率六部。皇帝統(tǒng)率六部，事無巨細都要親自處理，公務(wù)繁忙，怎么辦？朱元璋曾經(jīng)設(shè)立春、夏、秋、冬四輔官幫助他處理日常事務(wù)。但是這四輔官并沒有進行決策的權(quán)力，他們不過是幫助皇帝處理一些日常公務(wù)、公文。朱允炆繼位以后，對朱元璋的制度有所調(diào)整。他嫌文臣的地位太低，把文臣的地位從正三品提高到正二品。所以在“靖難之役”中，明成祖的謀士就寫有一通檄文，說，祖宗不許立丞相，你們現(xiàn)在不是一個丞相，反倒有六個丞相了。為什么呢？六個部的尚書都登了二品了，都和丞相差不多，你們不是在敗壞祖宗的制度嗎？

朱棣登基后同樣沒有足夠的精力親自處理六部的繁忙工作，于是他設(shè)立了殿閣大學士，當時叫作“備顧問”，幫他起草文書，處理皇帝交辦的一些事情。這些殿閣大學士沒有辦公的衙門，也沒有下邊的屬員，就是在皇帝身邊辦事。這些官員就是后來內(nèi)閣的雛形。所以，內(nèi)閣在明成祖時期初具規(guī)模。內(nèi)閣制度的出現(xiàn)，是中國歷史上文官制度的一大完善。這個制度被明朝沿用了200多年，后被清朝繼承下來。內(nèi)閣制度的完善，是明成祖推進中國政治制度向前發(fā)展的一大建樹。

朱棣重視文官制度的建設(shè)和完善，接下來他就開始進行人才的選拔了。明成祖的文治采取的第二個措施，就是完善科舉制度，廣泛招攬人才。

洪武時期，全國各地都已建有學校，學校在府、州、縣，包括中央都建立得很完備。朱元璋開國之初有一句話叫“首重農(nóng)桑學校”，要發(fā)展農(nóng)業(yè)，要重視教育，一個是經(jīng)濟，一個是精神。朱棣繼承了朱元璋的事業(yè)，同樣重視學校的建設(shè)。永樂四年（1406年）三月初一，朱棣親自來到孔廟參加祭祀儀式。他在親自撰寫的碑文中說：“朕惟帝王之興，首舉學校之政，以崇道德，弘教化，正人心，成天下之才。”古代不把能力的教育作為唯一的教育，而是把道德教育、教化放在首位，其次才是能力。目的就是“致天下之治”，也就是達到天下的治理和太平要靠學校。他說“孔子不可一日無”，因為孔子之道是至高無上的、最大的道。

洪武年間實行科舉，在很長時期內(nèi)并沒有形成完備的制度，到了洪武十八年（1385年）之后，明朝的科舉制度才完善起來。朱棣重視科舉，把科舉制度制度化、完善化。從永樂年間開始，三年一次鄉(xiāng)試、會試從未間斷。朱棣認為，從舉人當中選拔這些進士，數(shù)量遠遠不夠，也有些舉人沒有考上進士怎么辦呢？他就選了一些人繼續(xù)在太學當中進行培養(yǎng)，類似現(xiàn)在的復讀生。這些復讀的舉人確實出了很多人才，當時有些大學士就出身于這些落第舉人。

朱棣不拘一格用人才。在朱棣的朝廷里面，不僅有在靖難之役當中幫他奪取天下的人，還有以前建文帝朝臣中歸順過來的人，這些人都受到其信任。有些未參加科舉考試的人他也加以重用，比如內(nèi)閣大學士楊士齊，就沒有經(jīng)過科舉，最后楊士齊不僅做了大學士，而且擔任了《太祖實錄》的總裁官。

明成祖還有一個特點：用人不疑。所以在明成祖在位期間，有很多官員均為久任。比如上文提及的楊士齊，他作為內(nèi)閣大學士先后在朝43年，歷經(jīng)永樂、洪熙、宣德、正統(tǒng)四朝；金幼孜，內(nèi)閣大學士，在朝30年；楊榮，在朝37年，也是內(nèi)閣大學士。六卿，即所謂六部尚書也都是久任，如吏部尚書蹇義，在朝34年；戶部尚書夏嚴及，在朝29年；禮部尚書胡濙，在朝32年。這說明明成祖能夠推誠待人，善于識別人才，一旦認可某人就不懷疑，給他權(quán)力，讓他做事情，這反映出成祖的非凡胸襟和知人之明。

經(jīng)成祖之手完善起來的文官制度，成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個亮點，與西方同時期的官員選拔制度比較，也有其獨特的進步意義。我們不妨來看一下，17世紀初的西方人當時是如何看待中國的文官制度與中國文化的。

1621年，英國出版了一本書叫《憂郁癥的解剖》，書中有30多處提到中國，書中對中國人的勤勞、彬彬有禮大加贊揚，尤其贊賞中國良好的政府和考核選拔人才的科舉制度。作者說：“他們從哲學家和博士當中挑選官員，他們政治上的顯貴是從德行上的顯貴中提拔上來的，顯貴來自事業(yè)上的成就，而不是出身的顯赫。”科舉制度在近百年來遭到了很多的抨擊、批判，因為它有諸多弊病，但是其最利的一點，就是能夠平等地選拔人才。中國有一句老話，“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人無論貴賤，在考試上面是平等的。這和西方完全依據(jù)家庭、血統(tǒng)、出身來選拔官員的方式相比較，是十分優(yōu)秀的。西方人十分看重中國的文官制度，文官制度和中國儒學的人文精神對西方啟蒙運動有一定的影響，西方的資產(chǎn)階級革命前期，也受到了中國文化的影響。

永樂年間的文治成就還有一件非常值得稱道的事，就是《永樂大典》的編纂。朱棣這個人，說好聽了叫心胸大、氣魄大，說不好聽就叫作好大喜功。他編書也貪大，想編成一部全世界最大的書，計劃把全天下所有的書都收羅進來，這部書就是后來的《永樂大典》。他對手下的人說，老百姓有了錢便會買書收藏，國家為什么不能夠把天下的書都收羅起來呢？于是永樂元年（1403年），即位不到一個月的朱棣命翰林侍讀學士解縉等人廣采天下書籍，分類編輯成書。這部書大到什么程度呢？自從有文字以來，“經(jīng)史子集百家之書，至于天文、地理、陰陽、醫(yī)卜、僧道、技藝之言，備輯為一書，無厭浩繁”。第二年，這部書就編成了，朱棣為之命名《文獻大成》。但他仍嫌此書簡略，又命姚廣孝等人重修，永樂五年（1407年），書成，朱棣賜名《永樂大典》。這是一部規(guī)模空前的大型類書。全書22937卷，其中僅目錄就有16卷，共11095冊，總計約3.7億字。自先秦至明初，所引書達七八千種之多，保存了明代以前大量的哲學、歷史、地理、語言、文學、藝術(shù)、宗教、科學技術(shù)等方面的文獻資料，是非常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永樂大典》裝幀考究，全書采用上等白宣紙，印有朱絲欄，統(tǒng)一使用端正的楷書抄寫，古色古香。原書高50.02厘米、寬29.8厘米，黃絹硬面、包背裝。名物器什、山川地形，均以白描手法繪制圖形，形態(tài)逼真，精致典雅。

編纂《永樂大典》一共動用了3000多人，花了3年多時間。自《永樂大典》成書之日起，其巨大的文化價值一直被世人重視，它不僅收羅宏富，堪稱空前，而且從編纂體例看，《永樂大典》凡所抄原書，均直錄原文，或整段移錄，甚至整部書移錄，不曾刪削片語。這一做法，保存了所抄文獻的完整性。而且既有事目又按韻檢索，改變了類書單純分類、不易檢索的弊端，是對傳統(tǒng)類書編纂方法的一個突破。所抄原書的書名、作者標示也非常醒目，便于查考。

永樂朝《永樂大典》只有一部正本，存放在南京的文淵閣，后于永樂十九年（1421年）運到北京，深藏在故宮內(nèi)的文樓（即文昭閣）里。朱棣曾經(jīng)打算將《永樂大典》付印，只是在當時的條件下，實在是艱難之至，不得已放棄了。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皇宮三大殿失火，幸運的是由于搶救及時，《永樂大典》竟然奇跡般地幸免于難。有了這樣的教訓，世宗意識到光有一部正本太危險了，遂命108個書生抄寫大典。這些人每日每人抄3頁，歷時6年之久，才抄成一部副本，藏于皇史宬。

只可惜正本在明末不知去向，多半是毀于兵火。副本到了乾隆時期只有9000余冊，少了數(shù)千冊。后來又被儒臣們私自盜去了不少，剩下的在清末時不是被燒了就是被掠往國外，以致今日只能在一些拍賣會上偶爾得見《永樂大典》的蹤影。據(jù)估計，存世的《永樂大典》約800冊，不足原來的十分之一。新中國成立以后，中華書局曾將《永樂大典》存世殘本影印出版。

從1912年第一批《永樂大典》入藏到現(xiàn)在，中國國家圖書館已擁有221冊，居各處收藏的首位。這些珍藏是由許多重視文化遺產(chǎn)、支持文化事業(yè)的有識之士捐贈私藏匯聚而成，其中有周叔弢先生、趙元方先生捐贈的私家珍藏各1冊，商務(wù)印書館所屬東方圖書館收藏的21冊，北京大學移送的6冊，以及由蘇聯(lián)及東歐國家送回的67冊。抗日戰(zhàn)爭期間，為躲避日軍戰(zhàn)火，國家圖書館館藏60冊《永樂大典》由上海運往美國保存，后被運至臺灣。

《永樂大典》今雖不全，但因為是類書，各門類相對獨立，現(xiàn)存于世的各個分冊，其史料價值并未受影響。盡可能完整地影印出版《永樂大典》是學界的夙愿。除零星影印外，上世紀60至80年代中期海峽兩岸的出版機構(gòu)中華書局和世界書局幾度影印出版《永樂大典》殘卷，但是由于當時技術(shù)的限制，各版本都有不少遺憾之處，例如采用縮印方式，難以保存原書的全部信息，根據(jù)縮微膠卷或影本復制，使文字漫漶不清。

重視人才、完善文官制度、修《永樂大典》，這就是為什么明成祖死后，他的繼任者予其的謚號叫作“文”，“文皇帝”的原因。他確實在文治上有非常多的建樹，他實現(xiàn)了從武力開國到文化、文教治國的一個轉(zhuǎn)變。

朱元璋是奪取天下的一代帝王，朱允炆作為明代第二位帝王，他應(yīng)該從打天下向治理天下轉(zhuǎn)變，這種轉(zhuǎn)變叫作“文治”。但是，歷史沒有給他機遇，他本來想轉(zhuǎn)變，而且做了很多事情要轉(zhuǎn)變，但是他被朱棣推翻了。朱棣登基以后，他仍然面臨著這樣一個問題，怎樣治理天下，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明蜀莊王朱悅燫陵

蜀莊王陵是目前已發(fā)現(xiàn)的四川明代墓葬中最大的一座—其墓室宏大、建造考究、裝飾華麗，規(guī)制比之同時代親王的陵寢更為奢華。此陵墓本為蜀獻王朱椿的陵寢，但世子朱悅燫早他而逝，便以己之墓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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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閣制度的出現(xiàn)，是中國歷史上文官制度的一大完善。這個制度被明朝沿用了200多年，后被清朝繼承下來。內(nèi)閣制度的完善，是明成祖推進中國政治制度向前發(fā)展的一大建樹。

/宦官傭

高32cm

蜀莊王朱悅燫墓出土

四川省博物館藏

隨葬車模

高70cm

蜀莊王朱悅燫墓出土

四川省博物館藏

金鳳簪

長24cm、重95g 梁莊王朱瞻垍墓出土 湖北省博物館藏

此金鳳簪為一對，除鳳頭用金片外，全身都采用累絲法制成。梁莊王墓是朱瞻垍與王妃魏氏的合葬墓，位于今湖北省鐘祥市。墓內(nèi)隨葬品十分豐富，出土有金、銀、玉、寶石、瓷器等共計5100余件，其中金、銀、玉器有1400余件，僅金器的重量就達10余千克。這些器物制作精美，保存完好，至今仍璀璨生輝、雍容華貴，令人驚嘆不已。

1621年，英國出版了一本書叫《憂郁癥的解剖》，書中有30多處提到中國，書中對中國人的勤勞、彬彬有禮大加贊揚，尤其贊賞中國良好的政府和考核選拔人才的科舉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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