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泄是青春的哭泣

松婀鸝

你和媽媽一起盼望著新年。

除夕前兩天，眼睛閃閃亮的你，竟然從書包里掏出一個我的新年禮物，古董似的半導體收音機裝在一個紫色的小紙盒里，很是精致。你坐在一旁得意地欣賞著我打開時的表情：激動得熱淚盈眶，使勁地噙著淚，聽你講述滿城找這小物件的經過。

無意中，我曾和你提起電臺的一檔節目，還說總是捧著手機聽不太舒服，很懷念童年的“半導體”。你好奇地追著問我：“半導體收音機是什么樣子的？”給14歲的你解釋何謂“半導體”真是有些費勁，我比畫著它的形狀與大小，你的認知經驗卻讓你理解成MP4。我只好上網給你搜圖片，你這才似懂非懂地作了罷。

沒想到，細心的你用零用錢給我買了新年禮物。那兩天，我特別渴望遇到熟人，向他們炫耀我是一個多么幸福的媽媽！

可是除夕那天，你卻鬧得我淚水漣漣。午飯后，家里的一個燈泡憋了，爸爸催促正在游戲里鏖戰的你下樓一趟，你不情愿地出了門，還嘟嘟囔囔地說“給你買10個”。

真是個言而有信的孩子，一兜子燈泡扔在桌上，不多不少整10個。權威遭到挑戰的爸爸越說越氣，你也不甘示弱地還了嘴，怒火上升，爸爸順嘴罵了句極難聽的話：“滾！”你再次“遵從”了父命，只穿著一件小絨衣，沖出門外，將媽媽遞過的棉服扔在地上。門被使勁地摔上之后，又被重重地砸得山響，我的心也被捶得生疼……

淚眼中的春聯被我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爸爸又氣又急地把燈泡扔在了一邊。在這寒冬臘月的北方，你分明是利用體罰自己的方式來懲罰父母。

難道你要選在大年三十這天離家出走嗎？

我后悔沒拼盡全力留下你。爸爸躺到床上去裝睡，還不忘推卸責任地說：“這就是你教育出來的好孩子！”

我擔心沖動的年紀，會讓你在氣頭上做出格的事情，然而卻無法與你對上話。憶起歡聲笑語盼新年的樣子，眼淚又涌出一波。紙巾在腳下成了堆，你在哪兒？

我給你發去短信。不知道穿著單薄衣衫的你在哪里？一定很冷吧？耳邊回響著你笑嘻嘻地喊我“小肥娘”的聲音。上蒼啊！祈禱您讓我的孩子回憶起家里的溫暖，早些消氣，趕快打開手機，看到媽媽呼喚的信息吧。我堅信，一個這樣有心送媽媽新年禮物的孩子一定是個好孩子。

那一刻世界上最悅耳的聲音，就是我手機短信的鈴聲。果真是你！“媽媽我不回家他讓我滾”，你的短信沒有標點，稱爸爸為他，說明你仍在氣頭上，但肯回話給媽媽，讓我松了一口氣。

“媽媽，不用擔心我，我不冷。”第二條短信接著發了過來。于是，媽媽得寸進尺地撥通了電話。你終于答應買些喜歡的鞭炮就回來，并向媽媽保證一定凍不到自己。在掛斷你電話的第一時間，假寐的那廝及時地搭話：“兒子在哪兒？”

在你的成長日記里，記錄著很多標志性事件：第一次喊“mama”，第一次蹣跚行走，第一次獨立吃飯……但媽媽卻找不到，從哪一天起，你不再哭泣。找不到界限的歲月里，你長大了。

“是不是我放的鞭炮最響亮？”我開心著你的開心，快樂著你的快樂！新年終于過得喜氣洋洋。

凌晨時，恍惚覺得你去了趟衛生間。后來，你叫醒我說你發燒了，已經吐過兩次……你病得有些怪怪的，不咳嗽，不流鼻涕，頭痛、渾身關節痛。吃了藥暫時退熱，半小時后又重新發燒。你乖順地依偎在我懷里，媽媽恍惚地覺得這時光好似從前。這兩年里，你像只小刺猬，一次次粗魯地推開媽媽。你倔強地成長著，胳膊變得粗壯結實，發絲也變得又粗又硬。我這才看見你的右手背，砸門時擊成了烏紫色。驀然我悟到，那時的你想哭泣，卻只能采用發泄的方式來表達你的憤怒，或者你已經在心里哭泣了……不愿讓人看到你的淚水，你隱蔽的哭泣方式讓我們認為你在叛逆、你在挑戰，不了解你的我們，回應的做法一次次讓問題升級，矛盾激化。

原來發泄是你哭泣的方式！是青春成長的密碼！你這個頑皮的孩子，依然喜歡捉迷藏，把懂事、感恩的心包裝成叛逆、焦躁與不可理喻的倔強，騙得我們與你沖突。

于是，我和爸爸認真地溝通，我們該給你更多些包容，接納你這個成人感與半成熟狀態的矛盾統一體，不再招惹你做出沖動的事情。我們相信，在你不會嗚咽的青春里，我們無條件地愛你、接納你，等到過幾年你的心理真正成熟時，你也會倍加疼愛到了更年期的這對老女人和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