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君
直到今天,我對自己的定義都是三個字——“女糙漢”。所以當高考過后,有初中同學告訴我,說我成績好,性格好,受同學歡迎,被老師喜歡,一直是他心目中的女神時,我第一反應就是受寵若驚,不過緊接著想到的,卻是很早以前的以為早就被歷史洪流沖刷干凈的事情。
那件事發生在我的“黑歷史”時期——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小時候我不大懂,為什么成為少先隊員、戴紅領巾也要分批次,然而當我意識到我沒能人班主任的法眼,成為光榮的第一批少先隊員時,周圍被欽點的小伙伴們已經三三兩兩地手拉手上臺了。
他們逆著光,仰著稚嫩的臉龐,神情卻是自豪而榮耀的。
當然,“第一批”肯定是鳳毛麟角,留在操場上,像我一樣目露欽羨與渴望的人更多。然而,我把那一刻記得太清楚,清楚到至今可以說出“第一批”中大部分人的名字,清楚到仍然記得那時看到臺上的人戴著紅領巾回來,自己心中強烈的不甘。
更可笑的是,放學時爸爸來接我回家,我怕他看到別人有紅領巾而我沒有,幾次想要從班級隊伍里逃脫出去,在爸爸察覺前拉他離開。但是,失敗了。
那天晚上,媽媽一邊給我洗腳,一邊問我學校的情況。我說著說著眼淚滾了下來,一發不可收拾。
從很小開始,我就有種偏執的想法,我覺得自己和別人不同,我應該很優秀。在別的小朋友還要掰著手指算十以內加減,我卻能快速算百位數加減了,這種感覺第一次膨脹放大。你很聰明——老師數次在期末評語里這樣寫道。最終他們卻沒有選擇聰明的我。
真正的蛻變發生在小學三年級。我開始在班級穩居前五的位置,和原先那些覺得高不可攀的課代表、班千,成了朋友。甚至于,現在關系最好的小學同學,我對她最初的印象也是停留在二年級時作為“免試生”參加期末考試,考了全班第一名。
學生時代,成績好就如同游戲里的道具加成,在你的全身罩一層光圈,顯得神圣而偉大。
近期聚會,又聊到小學的事情,不知誰提起了A的名字,他從小學高年級后就成了班級里的害群之馬,上課搗亂紀律、不寫作業、成績差……有同學說他連專科線也沒有考上。我卻知道,他是“第一批”里的人。于是我裝作不經意地說出這件事,旁邊的人果然一副“你開玩笑吧”的樣子,并且說:“我記得當時第一批就只有你和班長,還有……”
那之中并沒有我。我在意了那么多年的事,在別人心中,大約也只殘存了一點模糊的印象,還可能隨著時光的流逝悄悄改變了。
我小學的學校,有直升的初中部,并且風評好到無數家長斥資無數要將孩子塞進來。可我放棄了初中部的錄取通知書,以及畢業考年級前十得來的學費減半的機會,選擇了一所外人看來十分臭名昭著的學校。
被很多人問過原因,如今再有人問起,我早已沒有當初的局促,笑容坦蕩地回答:“因為我媽媽在那個學校,可以給我很好的照顧啊。”是的。照顧到可以免去學雜費甚至書本費。而原來的學校是私立院校,中學部的費用更是高到令人咋舌。那時我家正處窘境,父親待業在家,只有母親一人支撐。
選擇不言而喻。接著給自己找遍了理由,重點初中壓力大,作業多,老師嚴厲,而且學校離家也遠……努力地說服自己心甘情愿地接受結果。
當時的我自信(或說自負)地對自己說:“就算在這所中學,我也要考上全市最好的高中,還要考進實驗班!”
我中考那年,全市最好的高中錄取線是728.1分,我考了7272分。0.9分的差距,我不知道是該說造化弄人,還是就此認命。幸而,最后我靠初中學校僅有的幾個推薦名額,上了那所高中,被分在五個實驗班外的普通班。
我想起了小學畢業時,和幾個朋友一起,從中學部的大門前走過,看見門口貼的紅色喜報,多少人考進了重點高中,哪些人考進了實驗班。景仰之余,約定好大家一起努力,也讓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上面。
得知中考成績后,我獨自轉了兩班公交車來到了久違的母校。半低著頭從中學部的門前走過,裝作若無其事地抬起頭,又若無其事地往喜報上掃了一眼。當年約定好的朋友,幾乎都實現了愿望。
也有人問我考得怎樣,我插科打諢一陣后,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回復他。對方發來一串省略號,然后“哈哈”兩聲,說:“也很厲害了。”
我能猜到他的潛臺詞——在那樣的中學,考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在高一的上半學期,我一直問自己,當初的選擇是不是錯了。沒有人能夠回答我。每每當我在校園里偶遇小學好友時,我的驕傲與自尊心總會讓我不自覺地避道而行。
再痛苦、再難過,熬到了高一結束,文理分科。我以高一年級前五十的成績,在高二分進了實驗班。在踏進新班級的那一天,我終于豁然開朗。
殊途同歸。
所有的結局,無論美好還是悲慘,都是你自己掙來的。
成績的意義,并不會是能讓你的外表增彩,而是在學生時代,讓你從心底認同自己,認同自己的努力與價值,從而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
未來,成績會被很多東西代替,但最重要的是,心中有光,腳下便是船。
你很好,只是可能比別人,遲一點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