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倔強

不知有多少人跟我一樣，回想起小時候的經歷，發現我們原來一直沒變過。在成長過程中，人們受了環境刺激難免會變世故，習慣也慢慢增多，價值觀會逐漸明確，但要說起“性格”，那真是一如既往。

在祖父母的寵愛之下，我成了一個驕縱的孩子。所謂驕縱，并不是指那種大小姐般的頤指氣使，不是上天下地的欺負人，而是不愿意做的事情，誰也勉強不了我。也就是一般說的倔強、雷打不動的拗脾氣吧。

小時候，我身體不太好，祖母希望我每天睡前都能喝牛奶。我超級討厭喝牛奶，幾次抗爭無果后，再說不出道理，只好勉強遵照辦理。每晚祖母提醒我后，我走進飯廳，磨蹭一下，然后大叫著“我喝完啦”。祖母會說：“怎么可能那么快？沒有臟杯子！你怎么可能喝完還把杯子洗了？肯定沒喝。”

此后，除了招數照用，我開始細心地把奶粉蘸點兒水，敷在杯子的邊緣，像在做電影道具，再把稀釋后的少許牛奶在杯中晃蕩，最后發展成餐桌上也得撒點兒粉末，這算是高級陳設技巧了，拍特寫都沒問題。

大功告成，我自覺非常滿意地回房。過20分鐘后，祖母的剪影如鐘馗般立在門口，語調迫人：“我是逼你喝毒藥嗎？你有費這番心機的工夫，早把牛奶喝了不就得了？”

為了我的倔，這類“諜對諜”的較勁還不少。

在美國的姑姑知道我身體虛，又不愿好好吃飯，于是寄來印有小烏龜、小兔子、小狗小貓的彩色兒童維他命。維他命肯定是需每日服用的，我依老規矩，先是沒碰瓶子就叫喊著“我吃啦。”結果，弄得祖母每天把整罐的維他命倒出來數數，看看有沒有少一粒？為了讓物證俱在，我每天都讓罐子少一顆。但是那么珍貴的維他命我又舍不得丟，于是每天搬運一顆到我房間的抽屜，一直到有一天我放學回家，看見上百顆的“小貓小狗”鋪散在我的書桌上面——東窗事發！

還有一例。高中時要上早自習，班上其他同學聊得開心，老師突然走了進來，扯著嗓門說：“劉若英，別說話了。”我當時傻了：“我沒說話啊！”老師竟一個巴掌打過來：“你做錯事還狡辯！”全場頓時鴉雀無聲。坐旁邊的兩個女生怯怯懦懦地發出不平之鳴：“老師，劉若英真的沒說話！”老師依然不顧事實要我出去罰站！我沉默著走到走廊，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之后，我整個學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就連老師問問題，我都只點頭或者搖頭，一直到新學期換了老師。

這種損己不利人的倔，估計讓我吃了不少虧。牛奶不喝、維他命不吃、用虐待自己的方式來抗議冤屈……既不是好事，也不是聰明事。人們都說性格不好要改，但怎么改呢，能改嗎？我沒有答案，也不相信有答案。

倒是這些雞零狗碎的成長片段，讓我又能看見自己，看得很立體，那個固執但又無傷害性的小女孩。我知道自己的不足，同時我接受自己，能原諒自己。也許我永遠不了解這個世界，也理解不了他人，但我應該看到自己。

看到自己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