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文學(xué)形象對《紅樓夢》的影響

席紅霞

摘 要：本文首先分析了《莊子》寓言中的人物形象，對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進行分類和歸納；接著闡述《紅樓夢》中所蘊含的道家思想，找出《莊子》和《紅樓夢》的相通之處；最后重點分析《莊子》文學(xué)形象下催生的《紅樓夢》人物形象。

關(guān)鍵詞：《紅樓夢》 《莊子》 賈寶玉

前言

《莊子》一書是由我國先秦時期偉大的道家代表人物莊周（或稱老莊）所創(chuàng)作。在這本書中，作者創(chuàng)作了約200多個寓言故事，通過這些寓言故事向大眾和讀者傳遞作者的“逍遙無為”思想。莊子所塑造的文學(xué)形象并不是單一的，而是多種多樣，反映形形色色的社會人物的文學(xué)形象，具有較高的文學(xué)價值和社會價值。莊子所創(chuàng)作的人物形象以及寓言反映的主旨都蘊含著“看破富貴權(quán)勢、功名利祿，追求一無掛礙、自由自在‘逍遙”精神境界的韻味。也正是基于此，后世眾多的文學(xué)作品在其創(chuàng)作中都融入了莊子之道，尤其是我國封建社會的代表小說《紅樓夢》更是在其整個故事中貫穿著《莊子》一書的影響。

眾所周知，《紅樓夢》是我國文學(xué)史上十分重要的文學(xué)作品，它以“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的興衰為背景，以青年男女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的愛情為線索，為讀者揭示了封建社會的生活百態(tài)，故有“封建社會百科全書”之稱。《紅樓夢》是我國文學(xué)藝術(shù)的最高峰，是一部古典文學(xué)專著，不僅是中國文學(xué)的奇跡，而且是人類文化的瑰寶，受到世界人民的喜愛。《紅樓夢》的作者有兩個，前作者曹雪芹由于貧窮和疾病的困擾，在創(chuàng)作完成全書前八十回便因病去世了，故后四十回是由高鶚在曹雪芹作品的基礎(chǔ)之上所編。由于《紅樓夢》本身的價值所在，同時由于全書前后兩種思想的巨大差異，使得一批批的專家們投入到《紅樓夢》以及曹雪芹思想的研究當(dāng)中，在文化界形成了“紅學(xué)”。

研究《莊子》和《紅樓夢》的關(guān)系歷來都是紅學(xué)界研究的重點之一，但是研究的重點大多集中在對《紅樓夢》書中所蘊含的道家思想的研究，真正從《莊子》文學(xué)形象的角度進行的《紅樓夢》研究還較少，因此本文的研究有其創(chuàng)新之處。本文首先分析了《莊子》寓言中的人物形象，對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進行分類和歸納；接著闡述《紅樓夢》中所蘊含的道家思想，找出《莊子》和《紅樓夢》的相通之處；最后重點分析《莊子》文學(xué)形象下催生的《紅樓夢》人物形象。

一、《莊子》寓言中的人物形象分析

在《莊子》一書中的近二百多個寓言故事中，莊周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各種各樣，形態(tài)不一。總體來說這些人物形象可以被歸納為六個類型，分別是傳說中的古代圣賢、歷史上確實存在的人物、虛構(gòu)的得道之人、孔子和他的學(xué)生、有技藝的人、莊子和惠子。下面我們就來對《莊子》寓言中的人物形象進行詳細的分析和介紹。

其一，傳說中的圣賢之士。這些存在于上古傳說中的圣賢們是《莊子》寓言故事里的常客。例如皇帝、伏羲氏、高堯、虞舜、夏禹等等。有代表性的寓言故事包括《逍遙游·越俎代庖》《大宗師·鼻黥補劓》《齊物論·堯問舜》《天地·象罔得珠》《天地·華封三祝》《徐無鬼·出游迷途》等。在莊周的觀念里，上古的先賢并不是完全正確的，他們的某些決定也存在不足之處，因此在《莊子》一書中莊周便有對這些古代先賢們的諷刺和指責(zé)。這些先賢之中，虞舜和許由是莊周大力贊揚的人，而剩下的一些先賢例如堯舜、大禹等都是優(yōu)缺點共有之的。

其二，歷史上確實存在的人物。莊周所生活的年代已經(jīng)步入到我國的戰(zhàn)國時代，夏商周三代早已過去，戰(zhàn)國的烽煙和戰(zhàn)火四處彌漫。在《莊子》一書中所提到的歷史上確實存在或者和莊周同一個時代的人物有接輿、老聃、列子、齊桓公、文惠君、魏武侯、魯哀公、衛(wèi)靈公、子產(chǎn)等等，代表性的作品有《人間世·畫地而趨》《應(yīng)帝王·涉海鑿河》《天運·孔子問道》《列御寇·虛而遨游》等等。這些歷史上存在的人物在《莊子》一書中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很多虛構(gòu)的事情被寫在《莊子》之中，老莊這樣寫的原因不外乎是為了能夠進一步拉近和讀者的距離，并且使得整個故事有理有據(jù)，增加讀者的信服程度。

其三，虛構(gòu)的得道之人。既然存在著歷史上確實存在的人物，自然在《莊子》一書中也存在著虛構(gòu)的一些人物，這些人物大多都是一些得道之士，反映了莊子的“道”的觀念。這些人物有長梧子、秦失、子來、子桑、無名氏、壺子等人，這些虛構(gòu)的得道之人在《莊子》一書中出現(xiàn)的情況是不一樣的，有的是作為道法的宣講人的角色，有的是得道之人中的楷模，有的是踐行道法之士等等，無論這些人的特點如何，都是道法傳授的重要之士。代表性的作品有《養(yǎng)生主·秦失吊老聃》《徐無鬼·心若死灰》《應(yīng)帝王·虛與委蛇》《德充符·魯哀公問仲尼》等等。

其四，孔子和他的學(xué)生。本文的作者之所以沒有將孔子列入第二個分類“歷史上確實存在的人物”之中，主要是基于孔子在我國思想界的地位以及其對后世的深遠影響，此外還是由于孔子是《莊子》一書中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的人物之一。除了孔子之外，孔子的學(xué)生顏回、子路、子張、子貢、曾子、冉求等也都是莊子青睞有加的代表人物。代表性的作品有《人世間·葉公使齊》《大宗師·子桑戶死》《大宗師·坐忘》《知北游·冉求問仲尼》《達生·呂梁丈夫》等等。在《莊子》這些寓言故事中，孔子和他的學(xué)生們不再代表儒家思想，而是由儒家思想轉(zhuǎn)入到了道家認識之中，在學(xué)生的提問以及老師的回答之中都蘊含了深深的道家情懷。

其五，有技藝的人。這些有技藝的人形形色色，種類繁多，例如殺牛的庖丁、擅長操作舟船的渡人、佝僂丈人、呂梁丈人等等。這些有技藝的人在《莊子》寓言故事中大多數(shù)是被描述為得道、問道、尋道的正面形象。但是也有一部分人是受到批判的一類。正面的形象如殺牛的庖丁，庖丁解牛是在“因其天理、固乎自然”的原則之下，順著天理自然進行殺牛的工作，從而做出令人敬佩的工作成果。反面的教材如東野稷駕車的故事，這位車夫技術(shù)高超，車技嫻熟，但是由于貪圖外在的名譽而獲得“敗而反”的結(jié)果。

其六，莊子。作為本書的作者，同其辯友惠子也在《莊子》寓言之中出現(xiàn)若干次，這應(yīng)當(dāng)是和先秦時期的文學(xué)作品記錄作者的言行這一習(xí)慣有關(guān)。關(guān)于莊子的幾篇寓言例如，“子非魚焉知魚之樂”“莊周與蝶”“莊周和河伯”等都是《莊子》中極富寓言意義的作品。

通過對《莊子》中的文學(xué)形象進行分析，不難發(fā)現(xiàn)“道”是莊周思想的重要組成元素。在這種思想影響下的曹雪芹所創(chuàng)作《紅樓夢》也受到很大的影響。

二、《紅樓夢》中蘊含的道學(xué)思想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紅樓夢》是在曹雪芹經(jīng)歷了家族由興到衰的過程之后的頓悟，同時也是曹雪芹勘破塵世的真實思想反映。在《紅樓夢》的第一章之中，曹雪芹先生便將《紅樓夢》的總綱提了出來，這便是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所唱的《好了歌》。眾所周知，在人生哲學(xué)方面的追求中，莊子所追求的核心思想便是對精神的自由與絕對自由的不斷尋求。而在《好了歌》之中，曹雪芹便將世間人們所看重的那些俗世塵物（例如功名利祿、金銀財寶、嬌妻美妾、兒孫后代等）進行了全面的批判。“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從這首《好了歌》里便可以看到曹雪芹將世人渴望的這些虛名和虛物進行了批判，得出只有得道才是人們獲得解脫的最終之路。縱觀整個《紅樓夢》，其小說的主旨便是在“勸勉世人擺脫功名、財富、情感等方面的束縛，而逍遙人世”①。在不少讀者的認識中，《紅樓夢》都被認為是一本談情的小說，賈寶玉動不動就是情真情假、林黛玉動不動便是拈酸吃醋等等，但是從《紅樓夢》的本質(zhì)上來說，曹雪芹先生是將功名、財富、情感這三樣人們難以拋棄的東西集中在情之上，這是由于在功名、財富和情感之中人們往往最難舍棄的便是情感。雖然情感是《紅樓夢》著墨最多的部分，但是在其他兩個方面曹雪芹先生仍舊有所涉及，例如賈雨村、賈赦、賈政、賈璉、王熙鳳等等。

道家思想對《紅樓夢》成書的影響還可以表現(xiàn)在《紅樓夢》中隨處可見的道法詞句。例如“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沒緣法，轉(zhuǎn)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登高必跌重”“否極泰來。榮辱自古周而復(fù)始，豈人力能可保常的”等等，這些隨手便可以拈來的語句都是道家思想的展現(xiàn)，是《紅樓夢》深受道家思想影響的表現(xiàn)。在道家里有一句話便是“夫物蕓蕓，各復(fù)歸其根”，也就是說大千世界，蕓蕓眾生，都將是從來處來到來處去，沒有哪個生物是可以逃離開這個命運的輪回軌跡的。而在《紅樓夢》中這種回到來處的思想也得到全面的展現(xiàn)，例如青埂峰上的大石頭在人世間輪回一場，最終仍舊是回到了青埂峰上；還淚的絳珠仙草在淚流盡的時候重回了太虛幻境；來自于太虛幻境之中的一眾癡男怨女最終也是一一重新回到了太虛幻境，完成了人世間的一個輪回。這樣的結(jié)局，在《紅樓夢》的第五章便借由紅樓夢十二曲的收尾《飛鳥各投林》“為官的家業(yè)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里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yīng)。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冤冤相報實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幸。看破的遁入空門，癡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得到了提前的預(yù)示。

三、《莊子》文學(xué)形象催生下的《紅樓夢》人物形象

在《紅樓夢》中深受《莊子》和道家思想影響的人物形象主要有兩個，分別是賈寶玉、賈雨村，下面我們就來進行詳細的介紹。

作為《紅樓夢》中的男主人公，曹雪芹將賈寶玉塑造成了封建社會的一個異類，在第二章《冷子興演說寧榮府》里，便借由冷子興的口將一個成天混跡于女孩圈中、不熱衷于功名利祿的賈寶玉展現(xiàn)了出來。到了寶黛初相見這一章節(jié)中，又借由林黛玉的視覺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劣跡斑斑”的賈寶玉，“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潦倒不通世務(wù)，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這幾句話便將賈寶玉身上那種任情縱性、蔑視官場的情態(tài)展現(xiàn)了出來。對于官場賈寶玉厭惡至極，例如薛寶釵規(guī)勸了他幾句用心科考的話，賈寶玉便將薛寶釵頂?shù)臎]有話說，說道“林妹妹從不說這種混賬話”；對于富貴賈寶玉也充滿蔑視，這從他所說的“可恨我為什么生在這侯門公府之家？富貴二字真真把人荼毒了！”以及他平日對于錢財?shù)牟恢匾暢潭缺憧梢钥闯鰜怼Ｔ谫Z寶玉身上真正讓其念念不忘的是“情”，他和園中女兒的純真感情，但是這種情也并沒有阻止住賈寶玉看破塵世的腳步，等到大觀園落敗、園中女兒的一一喪生，賈寶玉終于頓悟，跟著渺渺真人和茫茫道士遠走他鄉(xiāng)，擺脫了塵世的束縛，得道頓悟。

賈雨村雖然在《紅樓夢》中著墨不多，但是賈雨村卻是《紅樓夢》中被權(quán)勢和功名利祿纏住雙眼的代表性人物之一。“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是賈雨村命運的偈語。賈雨村本來只是一個依靠賣文作字為生的窮困書生，幸而得到家庭富裕的甄士隱所助而有了飛黃騰達的機會，然而任上的賈雨村面對錢財利祿的誘惑并沒有控制住，最終因貪贓枉法被罷官。后來賈雨村又得到了林如海的幫助，認識了寧榮二府的賈家，獲得了晉升的機會。在《葫蘆僧判葫蘆案》這一章節(jié)中，賈雨村遇到一起有關(guān)當(dāng)年甄士隱家的案子，甄士隱的女兒英蓮被拐子拐走，后來因為賣主問題而命在旦夕，面對恩人的女兒，賈雨村本來應(yīng)當(dāng)盡力營救，但是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并且獲得晉升的機會，賈雨村昧著良心徇私枉法，將英蓮?fù)迫肓嘶鹂印４撕蟮馁Z雨村，為了自己的功名利祿不擇手段地往上爬，并最終將賈府推進了抄家的境地之中，例如“怕人說他回護一家，他便狠狠的踢了一腳，所以兩府里才到底抄了”。最后的甄士隱應(yīng)了《紅樓夢》中那句極富道家以為的話“爬得越高跌得越痛”，最終因為事跡敗露，獲得“鎖枷扛”的結(jié)局。

結(jié)語

由于生活的境地發(fā)生了巨大變化，曹雪芹對人世間的人情冷暖有了新的認識，富貴權(quán)勢終是一場空談，只有自身的自由無礙才是生活的真諦。因此在《紅樓夢》一書之中便充斥著《莊子》的這種道家觀念，甚至連《紅樓夢》的主人公賈寶玉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也蘊含著深深的道家觀點。在《紅樓夢》中，老莊所代表的的道家思想隨處可見，由此可以了解，老莊思想在很多方面都對《紅樓夢》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紅樓夢》的總綱《好了歌》、《紅樓夢》人物的命運、《紅樓夢》行文中隨處可見的道家影子，以及《紅樓夢》所塑造的人物形象賈寶玉和賈雨村則更是體現(xiàn)了曹雪芹深受老莊思想影響的

結(jié)果。

① 張艷萍：《試論老莊思想對〈紅樓夢〉的影響》，《北京科技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5年第1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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