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早年文學創作成就
極具詩情才華的王陽明,是文化風氣的“受益者”,更是時代潮流的“預流者”。
張新民
著名儒家學者,貴州大學教授,中國史學會理事,中國歷史文獻研究會常務理事,國際儒學聯合會理事,中華儒學會副會長。
王陽明早在少年時代,便已表現出卓越的詩歌才能。他極善于憑借自己敏銳觀察的眼光,捕捉各種自然和生活的“美”,然后用高度凝練傳神和形象生動的語言將其展現出來。我們不妨試看他的《雨霽游龍山次五松韻》二首:
晴日須登獨秀臺,碧山重疊畫圖開;閑心自與澄江老,逸興誰還白發來?潮入海門舟亂發,風臨松頂鶴雙回;夜憑虛閣窺星漢,殊覺諸峰近斗魁。
嚴光亭子勝云臺,雨后高憑遠目開;鄉里正須吾輩在,湖山不負此公來。江邊秋思丹楓盡,霜外緘書白雁回;幽朔會傳戈甲散,已聞南檄授渠魁。
以上兩首七律,均為陽明25歲第二次會試落第后,返歸余姚故里,與友人結成龍泉詩社,相互唱和,大得山水之樂,興感而發之作。詩人心中充滿了豪氣,詩中景物也一派生機,無怪乎一向以雄才自放的老輩詩人學者魏瀚,看到他“對弈聯詩”時總是以佳句先人一著,也謙退地連聲稱謝說:“老夫當退數舍。”可見他的詩歌創作才華,的確是折服了當時的詩壇。
其實,陽明的文學創作才華,早在22歲第一次會試下第后,便已為京城身居文壇高位的名宿所稱道。時陽明仍在京師侍奉父親,不少官員和社會名流知道他科考失敗后,都相約前來安慰勸諭。當時的宰輔李夢陽半開玩笑地對他說:“你今歲不第,來科必定考中狀元,不妨為大家試作來科狀元賦。”陽明聽完他的話,立刻懸筆揮毫,頃刻之間就撰成了一篇佳文。四座官員名流無不連聲驚詫地說:“天才,天才!”
但是,盡管陽明的文學天賦很高,以致很早就顯露出驚人的創作才能,卻并非就意味著他只是一味炫華耀才,毫無刻苦用功的人生經歷。《年譜》曾載他19歲在家鄉余姚苦讀的情況:
是年龍山公以外艱歸姚,命從弟冕、階、宮及妹婿牧,相與(陽明)先生講析經義。先生日則隨眾課業,夜則搜取諸經子史讀之,多至夜分。四子見其文字日進,嘗愧不及,后知之曰:“彼已游心舉業外矣,吾何及也!”先生接人故和易善謔,一日悔之,遂端坐省言。四子未信,先生正色曰:“吾昔放逸,今知過矣。”自后四子亦漸斂容。
由此可見,他除了“隨眾課業”之外,還經常一人深夜孜孜苦讀,而所讀雖主要為“諸經子史”,但長期浸潤在古代經典的世界中,則不僅極大地提高了他的文學素養,培養了隨時以詩歌的方式吟誦發抒內在心志的能力,而且也擴大了個人的胸襟器識,奇跡般地改變了生命存在的氣質。
青年陽明具有超拔卓絕的文學天賦,再加上他一貫保持的勤奮努力,所以很早就嶄露出文學創作才華,受到不少文壇巨擘的器重。例如前面提到的李夢陽,不僅在官僚系統中高居上位,而且在文人群體中也堪稱領袖,其地位之高和聲名之大,或許只有同樣是內閣首輔而又享有文學盛名的楊士奇可與其一比高下,故時人每以他與楊士奇并置共稱。陽明的文學才華既引起了他的關注,必然會以“延譽”的方式擴大其聲望和影響。更重要的是,李夢陽還與何景明同為文壇領袖,以他們兩人為首,再加上徐禎卿、邊貢、康海、王九思、王廷相等,時人合稱其為“明代七子”。陽明與他們或多或少都有交往,如果不是后來主動放棄辭章而專心求道,他在有明一代文學史地位,或許不亞于上述七人。
當然,從整體上看,陽明生活的時代,正是文人創作活動步入高峰的時代,不僅詩文創作成績引人注目,即小說戲曲成就也令人刮目相看。陽明恰好與李夢陽、何景明等人為代表的明代七子先后同時考中進士,任職京師后,更“與太原喬宇,廣信汪俊,河南李夢陽、何景明,姑蘇顧璘、徐禎卿,山東邊貢諸公以才名爭馳騁,學古詩文”。這是一批科舉仕途已有了進士功名,頗負氣節,以才相高,敢于針砭朝政時弊,文學創作又活躍一時,能夠以復古樹新幟的士大夫群體。青年王陽明能與他們在京城相互交往,在“才”、“名”兩方面一試高下,適足以說明他的文學成就已不可低估。而他一生的文學創作生涯,顯然也以考中進士為一大時間坐標,以與李夢陽、何景明等文壇巨匠的交往為象征性標志,進入了一個極為重要的高峰期。易言之,無論就政治或文學活動而言,考中進士都意味著人生發展前途的巨大改變,盡管他在科考場上并非一帆風順,但在文學事業上卻春風得意,不僅詩情才華很早就引起了文壇核心人物的重視,即聲名氣度亦在京城內外產生了巨大的震動,不能不是文化風氣的“受益者”,當然更是時代潮流的“預流者”。(責任編輯/王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