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今日的眼光看,書信小說無疑令人厭煩。情感永遠過度,細節永遠夸張,可笑的自我中心,連篇累牘的心理宣泄,滿紙散發著18世紀女人裝束般繁冗而酸腐的味道。
可文學偏偏起源于書信。
小說從書信起家并不奇怪,號稱是自己意外得到人物親筆書信的《帕梅拉》自然比《色梅拉》賣得好,少年維特的故事比浮士德傳奇更深入人心,《小團圓》比《傳奇》暢銷,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比純屬虛構的片子更讓人唏噓,當我們說故事“是真的”的時候,讀者們渴求八卦的眼睛紛紛被點亮。
在沙龍文化風靡的法國,書信是一種公共文體和公共話語,它在法國小說中被無數次地大聲朗誦,書信體改編的公共讀物讓法國人習以為常。孟德斯鳩的《波斯人信札》、盧梭的《新愛洛伊絲》以及拉克洛的《危險的關系》,這三部書信體小說皆誕生于18世紀的法國,其中,《危險的關系》最好地利用了書信這種文體大做文章——175封信,13個寫信人,主人公之間關系混亂如勞蛛綴網。這種靠共時的書信網絡推動情節,靠寫信人或無恥或真誠的自爆塑造人物的小說有著驚心動魄的吸引力,恰是因了信這種封閉的信息傳遞方式的外泄,賦予了讀者偷窺的快感與高高在上的榮耀。
一紙書簡,帶著墨水味香水味或淚漬或汗臭,紙張,字體,筆觸,封箋方式無不進行著劇透,難怪福爾摩斯愛在信上做文章。只是,BBC版的劇集里愛寫信的福爾摩斯變成了短信狂與匿名電子郵件愛好者了。
自小說外的我們開始打電話和發短信,小說里的人物寫信的幾率也越來越小。因為即時,因為可達,因為,延宕與被截獲的可能性降低了,這是個準確的有效率的時代。信的時代消泯了,已經很久,只是當我們偶然翻開一部小說,發現它竟以書信開篇,才被喚起淡淡的鄉愁。(鯉newri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