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博

“一個連外國人都不用的簡寫概念最近卻在中國火了。”北京新影聯總經理周鐵東感到好氣又好笑。
這個簡寫就是“IP”(Intellectual Property),直譯為“知識產權”。
周鐵東告訴《瞭望東方周刊》,由文學改編為電影是好萊塢“玩剩下的”,現在卻被莫名其妙地炒熱了。
好萊塢制片公司Bliss Media CEO韓薇來中國呆了幾年后,對此也已慢慢適應。她告訴本刊記者,中國電影市場太熱了,每年都會出現熱詞。
“一個有市場接受度的文化產品才能稱之為IP,但現在被濫用了。”她說。
好萊塢故事的三大來源
韓薇發現,身邊所有的人都在談論IP。但她很疑惑,還沒有做出產品來怎么能稱得上IP?
她認為,IP一定是有價值的東西,比如哈利·波特、星球大戰。
她對很多網絡小說改編持懷疑態度,因為那些作品真實的受眾群體并不明顯,是“無聊的時候才會看的”。
但是當影視行業迅速升溫,需要內容提供商開發出更多的作品,基于被熟知的內容而改編,自然成為最穩妥、最保險的方式,因而受到資本青睞。
周鐵東認為這是行業普遍現象,“IP改編與原創能力低并沒有直接關系”,在一個成熟的商業環境里,這是常見的事情。
周鐵東介紹,好萊塢的故事來源有三個方面,第一是根據名著、暢銷小說改編,包括《指環王》《哈利·波特》《納尼亞傳奇》等。第二個源頭就是某個制片人或者導演,心里有一個創意,去找編劇,或者自己寫一個梗概。第三個源頭才是原創劇本,也叫“投機劇本”。投機劇本是指作者寫完之后,放入市場待價而沽,這樣的劇本要真正被做成電影項目,幾率并不高,靠的是天時地利人和。
根據美國知名編劇羅伯特·麥基統計,美國作家協會每年登記的劇本是35萬個,再加上漂在協會體制外的劇本,總量約有120萬個,可每年電影產量才600多部。
《娛樂產業經濟學》里披露過一個數據,美國電影產業每年浪費在選定劇本上的錢超過5億美元。由此可以想見劇本的成活率。
電影產業專家史蒂芬·弗勒斯對每年好萊塢票房前100名電影的研究顯示,2004年至2013年的10年間,有8年改編劇本電影的數量超過原創劇本電影。
不過,單就數量而言,美國電影的主體還是由原創劇本支撐,但因其小眾本質,市場回報僅占市場份額的5%,非原創的、開發定制的大眾劇本則占市場份額的95%。
作家為什么轉型做編劇
韓薇的朋友購買了著名詩人海子的一首詩,準備用“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做電影的片名,韓薇問:“劇本呢?”
回答是:“先不管劇本,這個名字就足夠有人看。”
這幾乎顛覆了韓薇對于電影的認知,“版權與編劇是兩回事,不是說買了版權就能拍電影的。”
她最新制作的電影《日月人魚》也是由文學作品改編而成,取材自美國星云獎同名獲獎作品。
“電影人最忌諱的一點就是讓作者做編劇。”韓薇強調,她絕對不會讓小說作者參與劇本創作,在她看來這完全是兩個行當。
“作者變成編劇的感覺就好像是一部游戲改編自一部小說,但是小說作者去做游戲去了。”韓薇相信,應該由專業的人去做專業的事。
《日月人魚》合同簽訂完成,意味著作者把改編權交給了制作方,“我具體怎么做不會跟作者有任何溝通,當然作者也不會說什么。”
總之,她不希望作者參與,因為這樣會對編劇有影響。但是,在接觸中國編劇之后,韓薇就理解了小說作家紛紛轉型為編劇的原因,“中國編劇沒有生產出足夠讓人信服的作品。”
韓薇說,“編劇能力沒有讓一個作品更進一步。”“更進一步”在她看來就是真正的編劇能力,能夠給作品賦予新的意義。
沒有說服力的后果就是更多文字行業的人進入編劇領域。當然,這可能再一次稀釋了整體水準。
“中國編劇的劇本更注重文學性,而美國編劇的劇本是實用性。”韓薇舉例,比如女孩想男朋友的場景,中國編劇會寫在車里女孩想起了她的男朋友,美國編劇會寫在車里女孩看看身邊的副駕駛,趴在了方向盤上。
“太多內心戲,就沒法拍了,要有表現動作。”韓薇說。
炒作只是一種掩飾
編劇問題可能只是制作能力不足的表現之一。
韓薇介紹說,在好萊塢拍戲,一天只需要拿著幾頁紙的劇本,每一頁時長一分鐘。每個工種看到劇本之后,就會基本明白具體的走位。
她認為,最核心的問題在于人才積淀不夠,“新產業爆炸式增長,但產業中的人大多還沒有經驗。”
中國的現實是,當大量新的影視公司進入行業時發現,老牌電影公司的實力并不比自己強多少,何不干脆自己做呢?
事實上,影視公司的項目多數外包給制作團隊,徐克可以給博納拍,也可以給樂視拍。新興公司就會想:徐克也可以給我們拍。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兵就是人才,人最重要。”韓薇感覺,現在的中國電影市場正處在一個諸侯紛爭的時期,“內容有很大的議價能力,有時候一個項目就可以成就一個公司。”
當然,正如周鐵東所言,這是原始積累期不得不經歷的過程。從某種程度上講,炒作IP只是一種掩飾。
在好萊塢,電影細分類型明顯,動作片導演、劇情片導演劃分細致,分工往往意味著專業化程度高。
但韓薇在中國的感受是,這些環節并不健全,中國電影還遠未稱得上“工業化”。
“IP再好,劇本是爛的,制作是爛的,有什么用呢?”但她也明白,“如果能把IP開發好,那將是不得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