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泳思 (湖北美術學院油畫系 430000)
展場,作為一種另類空間,一種盡管與其他場所有著某種聯系,但又疏異于其他場所,背離日常生活的空間。這個空間作為一種催化劑,對那些在日常環境中冷漠甚至麻木的精神發生作用:它拉動、擴張日常的意識,并成為其劇烈反應或體驗的條件。
回顧當代藝術展覽現場的變化,可以看到的是:當代藝術日益突破了傳統的單向度模式,致力于創建一種多向交流與傳遞的框架。展場逐漸從意欲展示作品的“展覽空間”演化為一個展示行為、裝置、多媒體等新型媒介而準備的“關系展示空間”。這就超越了以往博物館或正規美術館的展覽形式。藝術工作室、餐廳乃至酒吧都可承擔今日藝術的展覽場所,這種模式因此具有了實驗室、俱樂部以及節日空間的狀貌。這類在日常生活空間中展示當代藝術的例子很多,第一個這種展覽的范例應該說是根特當代藝術博物館的楊·豪特策劃的“1986 chambres d’amis”展覽。該展把參展藝術家的裝置一視同仁地置于館內和城市周圍的54處寓所里,試圖在作品與現實生活場所間產生交流和對話。
藝術作品的存在與觀眾的參與、創作過程的偶發性因素與觀眾的主動性,成就了現場的強大沖擊力。進入20世紀90年代后半期,那種觀眾參與的藝術作品很大程度上已發展為某種娛樂化的樣式。展覽已然類似于櫥窗。現場空間開始充滿了玩具、音樂、游戲設備等東西,電影院、聚會沙龍或露天游樂場作為展場遍布于當代社會的每處角落。無論展所的變相擴展是為了引入更具特色的藝術作品,還是為了招徠更多的觀眾,這一趨勢時至今日無疑仍在廣泛地滲透。與此同時,許多藝術家視娛樂性為引發交流的有效手段,更進一步使場所的呈現脫離了傳統展示空間的那種陳舊關系。那將意味著多種空間的共存,彼此觀照而又相互獨立,各自無法替代。這樣的混合空間一經形成,必然促使人們從固有的藝術觀念中解脫出來,并重新審視對展覽的認識。
一個完整意義上的藝術“現場”,可以說包含了三方面的內容:藝術家的場所、藝術作品的場所、觀眾的場所。這種對場所的認知體現了從以往的空間論向場景關系論的轉化。當代藝術所關注的是如何在特定有限的空間內,借助媒介的敘事力量來營造一個新的場景關系,在空間場景與時間語境中來展現它的語言構架和表現深度。藝術家們以各自的方式,在感性直覺的層面上深入到日常與非日常的現場氛圍中,體驗來自場景內部的聲音和呼吸。作品,甚至包括現場本身,都已然成為一個可供讀寫的文本。在這種無窮鏈接狀態下的現場語言中,對世界與生活的構建和編寫始終是可能的,這就是現場的認識基礎與行為風格。
由是觀之,“現場”是一個與時代、社會等語境相關聯的動態節律在藝術作品中的反映,同時,它也包含著藝術家在作品語言層面上的表述方式和視聽效果上的經營創造。在這里,藝術家、作品、觀眾互動形成了全新的對話場景,打開了一條通向知覺創造的思考途徑,從中得以領略到比追問藝術本身的定義更有價值的現場語言力量。
進入21世紀,信息技術與數字化媒體的發展使數字技術成為人類生活的日益重要的組成和交流方式,不僅革新了文化形態,也不斷改變著人們的審美方式。在此基礎上,藝術展示空間的數字化實現也順勢而生。
例如,對以美術館為代表的實體展場的數字化建設,通過互聯網的信息傳播,使傳統的美術館變為了移動的美術館。在此過程中,瀏覽者可查詢展覽的各種信息,還能對作品、展覽或藝術家進行評論或與世界各地的藝術愛好者進行溝通交流,向包括館方或策展人在內的主辦方提出觀展需求和合理化建議,實現美術館與公眾的對話與互動。此外,通過手機、平板電腦等智能化的移動終端,公眾還可以利用全球定位系統,獲取其所處位置周邊的美術館的全面信息。
如今,各大國際藝術展館相繼實現數字化建設,推出網絡虛擬展。只需登錄網站,藝術愛好者便可盡情瀏覽包括美國大都會博物館等17家知名展館收藏的頂級藝術品。
例如,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網絡互動項目“來Met參觀,看多元文化”,展覽包含500多件藏品的高清圖片,并為每張圖片配以11種語言注釋。觀眾可以點擊圖片,創建屬于自己的藝術品配對,還可將此僅屬己有的獨特專題分享到社交平臺上。
阿姆斯特丹的荷蘭國家博物館則為觀眾提供更深入更豐富的互動方式。目前該館已有超過15萬高清圖片向公眾開放,功能包括收藏圖片、創建專題,甚至還被允許乃至鼓勵將圖片下載,進行再創作。博物館為此還專門設立了一個名為“荷蘭國家博物館工作坊獎”的獎項,獎勵來自觀眾的優秀創意。首屆獲獎者來自于埃因霍溫設計學院,他們研究了荷蘭國家博物館館藏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由此開發出一套化妝品。
2010年以來,美國Cleveland Museum of Art耗費巨資改建,在一樓展廳安裝了可互動的觸摸屏,觀眾通過觸摸屏這種新方式來欣賞作品。此互動墻是美國最大的多點觸控屏幕,收藏多達4100件藝術品。當觀眾觸摸一個圖片時,該圖像就會放大,同時顯示展品在博物館的位置,其他類似藏品自動出現在周圍。在館內,不僅可以把圖像傳送至自己的iPad,還可通過iPad來學習藏品中的信息;同時策劃自己的參觀路線,與他人共享并為之命名,這樣別的觀眾可以通過博物館的網絡找到它并順著您的路線一起參觀。
最近,意大利烏菲齊博物館在上海美術館舉辦的虛擬畫展,首次以虛擬形式展示全部展品。展出圖像的分辨率極高,觀者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將圖片任意進行放大,從而發現一些以往難以察覺的細節。例如,在欣賞達·芬奇的《圣母領報》時,通過放大的畫面,作為背景的海灣中有一座隱約浮現的城池,城市鐘樓上還畫了一筆彎月,這一全然不屬于意大利文化背景的元素暗含了畫家對于東方城市伊斯坦布爾的向往。
相對于傳統的實體藝術場所,數字時代的藝術展示具有渠道豐富化、傳播多樣化、瀏覽自主化、推廣智能化等優勢,它給人們帶來的視聽感受和認知與人們從實體美術館中獲取的親身體驗,無疑存在著很大的差異。從這個意義上說,無論何種形式的虛擬空間始終都無法完全取代實體空間的存在和體驗——除了展示功能,實體現場展示還提供給人一種“離線”的從現實壓力中得到釋放的可能。事實上,所謂數字藝術空間的一切活動,都必然以實體為依托,同時又反過來作用于實體藝術空間。
縱觀已有的當代藝術展示的數字化現狀,相較傳統的實體性展覽,數字化展覽顯然更具有自由化、自主化和自助化的特點。當下以微博、微信為代表的社交媒體對信息的裂變式傳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信息的傳播者和接受者的角色不斷改變,傳播模式也從傳統的單向度跨越而成 “多對多”的關系。
此外,藝術展示的數字化建設還可以最為高效和快捷的方式,開啟藝術的遠程教育。藝術愛好者隨時獲取藝術空間舉辦的導覽、講座、演出等相關活動,甚至跨越美術館,在互聯網更大的范圍內學習藝術公開課程,形成以“受眾”為核心的藝術教育普及體系。
數字化藝術展示的建立對于收藏、研究與展覽也有很大的益處。首先,作品與文獻資料的數字化,一方面可以節約空間,有效地解決了實體存儲空間的不足,另一方面,在反復使用藏品信息的同時也不至損害作品本身,盡可能地實現對藏品的保護與利用。更重要的是,全球所有美術館和相關藝術機構的文獻、圖片、復制品等研究資料都可以通過數字實現系統化和量化,從而形成一個互聯的虛擬平臺,實現研究資料和研究成果的開放性共享。
而且,互聯網所衍生的龐大數據分析系統,還能通過包括社交媒體里的發言、電子商務網站上的交易記錄等等,為受眾打上諸如性別、年齡、行業、收入、興趣等身份標簽,再通過用戶曾經瀏覽、點擊的網頁數據信息統計,智能化地分析出用戶的瀏覽關注度、喜好度、廣泛度等一系列指標,量身打造并主動推送相關的展訊、展期信息和學術前沿動態。數據分析技術的不斷發展和完善,極大地推動了個性化、智能化藝術共享平臺的最終形成。
此外,從展覽策劃的角度來看,數字3G技術還可以在設計布展方案時,利用三維建模的技術,在電腦中呈現未來展覽的效果:策展人可以自由安排虛擬展館的任何一件藏品的排放方式和位置,并且對虛擬展廳內顏色、布局、燈光任意更換,全方位地把握和實驗展覽現場氛圍的塑造,從而達到最佳的展示效果,更加廣泛的跨界與融合也得以實現。由此可以說,數字技術讓策展方也成為“現場”的參與者和創造者。
在當代藝術向所有領域開放的今天,其展示空間也隨之突破傳統的實體場所自由延伸,日益變得難以明確定義和歸類,它從藝術作品的空間載體進而衍變至作品不可割舍的物理存在和精神內涵的本身。從歷史悠久、名聲赫赫的博物館美術館,到更為前沿和敏感的畫廊,再至街頭巷尾隨處可見的酒店、咖啡館或書店附設的藝術空間,及至如今無處不在的互聯網,藝術作品及其展示空間的數字化,甚至我們的閱讀和觀看,無一不是這整個紛繁多元的藝術“現場”的一部分。
總之,藝術展示的數字化建設是一項綜合科學與人文的系統工程,需要相關部門和管理者與時俱進的觀念和認知,以及大量的資金設備的投入,并配備以高素質的管理和維護人才隊伍。把握好這一契機,拓展藝術作品與展示空間的創作方式、展示交流、教育傳播等功能,就能使藝術資源發揮更大的社會效益。
[1]陳剛.《數字博物館概念、特征及其發展模式探析》.《中國博物館》,2007(3).
[2]馬書林.《對中國美術館數字化建設的思考》.《中國美術館》,2005(6).
[3][英]約翰·伯格,戴行鉞譯.《觀看之道》.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1.
[4]劉英.《數字博物館的生命和2007年北京數字博物館研究》[M].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