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婷 何廣文 潘淑娟

摘要:成員結構異質是我國農民合作社發展的現實,融資難制約了其進一步發展,主要表現為外部從正規金融機構獲取貸款難,內部從成員處獲得融資也難的雙重約束。筆者和一些學者的調查研究表明,以獲取正規金融機構貸款作為當前我國農民合作社融資解決的途徑缺乏可行性通過田野調查和案例的分析,認為以“項目”為依托的利益共享機制的構建能夠較好地解決合作社內部成員缺乏融資積極性的問題,從而為異質性合作社解決融資困難提供一條可行性路徑。
關鍵詞:內部融資;利益共享;異質性
文章編號:1003-4625(2015)02-0001-06
中圖分類號:F832.39
文獻標志碼:A
一、問題的提出
農民合作社是重要的農村新型經營主體之一,在“小農戶”和“大市場”對接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隨著農業生產規模化、專業化、組織化,農村產業化、現代化建設的發展,農民合作社資本密集程度逐漸上升,資金缺乏和融資困難已成為影響其功能發揮、制約其可持續發展的瓶頸。筆者于2013年對內蒙占自治區15家農民合作社進行了實地調研,發現絕人多數農民合作社融資面臨著外部獲取正規金融機構貸款閑難、政府支持能力有限,內部留存積累匱乏、成員缺乏融資積極性的融資渠道雙約束。其他調查也得出了類似的結論,例如黃健(2011)對湖南省156家農合社融資的調查、劉偉建(2010)對安徽省農民合作社的融資調查、余麗燕(2011)對福建省農民合作社的抽樣調查、鄭丹(2011)對山東省青島市和青海省海東地區的問卷調查、馬丁丑(2011)對甘肅省示范性農民合作社的抽樣調查、李繼志(2013)對湖南省沅江市農民合作社的融資調查、程京京(2013)對河北省農民合作社融資渠道的調查、齊巍巍(2013)對安徽和河北兩省5個縣區農民合作社的調查、孫才仁(2014)對山西省農民合作社的調查等。
一些學者從合作社外部的政府們度提出了支持農民合作社發展的建議,包括對農民合作社資金支持的一些建議(苑鵬,2007;孔祥智,2007;王曙光,2008;鄧瑤,2010;徐旭初,2014)。但是這些建議大都是從宏規角度出發,缺乏具體可操作的解決路徑。更多學者著重關注合作社如何獲得正規金融機構融資(王春雨,2008;郭紅東,2011;趙凱,2011;程京京,2012;齊巍巍,2013;宋雅楠,2014等)。這些問題研究的背后隱含著這樣的假定,即解決合作社融資難的根本途徑在于獲得正規金融機構貸款。實踐中,農民合作社從J卜規金融機構獲得貨款相當困難。就筆者調研的15家農民合作社來說,所有樣本農民合作社均存在不同程度的資金需求,卻無一家獲得以合作社組織為承貸主體的正規金融機構貸款。一些學者的研究也證實了這一點,根據張龍耀(2012a)的推算,2010年全國農民專業合作社為承貸主體的貸款占涉農貸款的比例小于6.65%;張靜(2013)通過對浙汀省285家農民合作社進行抽樣調查結果顯示,只有47.47%的合作社從正規金融機構獲得部分貸款;資金需求獲得完全滿足的合作社只占3.88%,基本滿足的僅占48.54%。黃祖輝、俞寧(2010)也指出,浙江省約有59%的農民合作社存在銀行貸款上的困難。對于合作經濟和金融水平發展領先的浙江省來說尚且如此,更不用說發展水平不如浙江的其他地區。這說明,在我國大多數地區,農民合作社以獲得正規金融機構貸款解決資金需求是相當困難的。
另一些學者開始對合作社內部融資狀況進行調查研究,他們發現合作社內部的融資“似乎”與合作社成員結構存在一定關系:參與成員除發起人和核心社員外,其他社員主要以低收入勞動者為主,以現金入股的比例僅為38.34%(馬丁丑,2011);大部分普通社員沒有向合作社投資的熱情(張龍耀,2012),非核心成員“入社不入股”的現象普遍存在(張龍耀,2012)。成員的強異質性及普通社員實際獲得收益水平普遍較低的狀況導致普通社員對合作社進一步的資本供給障礙(崔寶玉,2008)。余麗燕(2011)通過對福建省農民合作社融資狀況的調查,發現理事會成員的個人資金是絕大多數農民合作社的主要資金來源之一。筆者也在對內蒙古地區農民合作社的調研中發現了成員結構異質與成員對合作社融資積極性存在相關關系:15家合作社都獲得了“重要”社員(理事長、發起人、理事會/監事會成員)的資金支持,卻只有兩家合作社獲得了“普通”社員(小農戶、兼業農戶)的資金支持。
從表面上看來,合作社內部融資約束主要在于合作社缺乏普通成員的融資支持,解決的途徑就是增加普通成員對合作社融資的積極性。但是如何增加普通成員融資的積極性?這首先需要尋求普通成員缺乏積極性的根源。本文認為,普通成員與核心成員之間利益日標的差異,阻礙了內部“利益共享機制”的構建,進而造成合作社內部融資的約束。
二、異質性合作社內部融資約束的現實分析
農民合作社是農戶基于共同利益而建立起來的以生產、經營為基礎的經濟組織。共同利益的實現是農民合作社存續并發展下去的關鍵,而實現共同利益需要農戶的共同參與和協作,包括生產、銷售、資金各方面的協作?然而基于要素投入的差別,異質性農民合作社成員間利益目標是存在較大差異的(林堅,2007;黃勝忠,2008;邵科,2008;崔寶玉,2008)。一些成員為合作社的發展貢獻了更多的要素資源,不僅投入了可計量的資金要素,而且投入了目前尚無法準確計量定價的社會資本和人力資本要素,在合作社扮演重要角色,是合作社的核心成員。大多數成員則僅投入了有限的自然資源要素和少量資金要素,更多只是一般參與者的角色,是合作社的普通成員。在投入懸殊的對比下,核心成員的利益目標遠大于普通成員。且基于投資的風險性,合作社的決策權和收益分配權必然由核心成員所掌握擁有(林堅,2007;孔祥智,2010;徐龍志,2012;于會娟,2013),且收益分配制度必然傾向于核心成員。因而可能存在核心成員和普通成員參與資金合作的積極性是不同的。
在調研中,筆者關注到:雖然只有兩家樣本合作社獲得普通成員的資金支持,但是卻有13家合作社均采取由普通成員借款給核心成員,核心成員將以個人名義獲得的借款用于合作社的生產發展,而非由普通成員直接給予合作社融資的操作辦法。這種做法的直接結果就是本該由合作社全體成員共同承擔的融資成本,轉嫁到核心成員身上。這充分表現出核心成員與普通成員對合作社融資的差異性,即核心成員融資積極性高、普通成員融資積極性低。同時,這表明上述現象的存在并非由于普通成員缺乏資金實力。經過對這些合作社的調查,筆者認為普通成員缺乏融資積極性的原因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基于信息不對稱所致使的普通成員不愿對合作社融資,二是基于對投入要素的收益保護致使核心成員排斥普通成員對合作社人股融資。
(一)合作社信息不對稱主要體現在合作社的產權界限和曰常的經營管理上
在調查的所有合作社中,86.67%的合作社資產是由人數占比少于20%的成員出資的,而出資成員人數占比小于5%的合作社達53.33%(見表1)。這種合作社建設發展資本要素投入絕大部分來自核心成員投入的現象,使得合作社的所有權實際上是歸這些少數的出資成員(也即核心成員)所有。并且,無論是合作社內部的普通成員,還是合作社外部的所有關系者,都只將合作社所有權視為核心成員所有,卻未曾將合作社所有權視作所有成員共有。同時,我們對合作社的普通成員進行了抽樣訪談,在受訪的47名普通成員中,無一成員能夠清楚表達其所在合作社的出資情況。盡管我們并未訪問全部合作社的普通成員,但足鑒于農村地區特有的地緣血緣關系,同一合作社內的普通成員獲取信息的渠道及獲取的信息大都一致。因此,我們基本可以推斷,現實中合作社的資產情況有很大叮能是除出資成員以外誰都無法辨別清楚的。
另一方面,現實中合作社的經營管理既沒有經典合作社的民主性,也沒有現代企業制度下的規范性(張曉山,2002)。在受訪的47名普通成員中,沒有成員可以清楚了解合作社的盈利水平,甚至是合作社產品的銷售價格。鑒于上述同樣的緣由,我們也推斷絕大多數合作社的普通成員都無從得知合作社的經營信息。在由核心成員掌控的合作社的現實中,我們必然能夠得出這樣的結論,即核心成員為r有效控制合作社、控制利益分配,往往是刻意控制經營信息外露的。
綜上所述,普通成員既無法弄清合作社的所屬權,也無法弄清合作社經營的好壞甚至盈虧,因此不愿給予合作社任何形式的融資。
(二)核心成員對其投入要素所獲收益的保護,起源于某些要素具有稀缺性卻又無法準確定價或量化的特征所造成
在市場經濟環境下,合作社的建設和發展同其他商業組織一樣需要經營管理,如內部成員的協調、生產的安排、銷售的管理、與外部有關部門的組織公關等。作為一種特殊的扎根農村的商業組織,社會資本在合作社處理這些關系時,比其他商業組織發揮了更加重要的作用。社會資本主要表現為個人的威望、信譽、人際關系、銷售網絡等。顯然,這些社會資本只有合作社的核心成員才擁有,并已投入到合作社的建設發展中去了。在調研中,我們了解到合作社最吸引普通成員入社的是保證其農產品的收購和收購產品時的部分價格優惠 這主要是因為傳統農區和欠發達地區,一般距離規模化、成熟的市場較遠,使得普通農戶更加缺乏對接市場的能力,而對成員保證產品銷路正是核心成員利用禮會資本要素優勢發揮產品對接市場能力的體現,也是絕大多數合作社普通成員最為看重的入社優勢。這些社會資小要素雖然難以準確衡量,但可以通過樣本合作社對成員提供的服務得到一定反映,如為社員提供了信息技術服務(占比93.330)、使用合作社品牌(注冊品牌、未注冊品牌都有)服務(占比53.33%),較多合作社對成員實現產品購銷價格優惠(占比60%)和保證收購產品數量(占比73.33%)。
然而這些社會資本在現有合作社管理技術下很難準確衡量,其往往是嵌入到其他要素(更多是嵌入到資金要素)中,與其他要素一起發揮作用,并強化其他要素的作用,卻難以將其從其他要素中剝離出來的。因此,合作社現有對社會資本要素收益的分配,往往是嵌含在資金要素的收益分配中的。
此外,人力資本要素所包含的個人的管能力、經驗和所耗費的精力,也是普通成員所缺乏的。在所有樣本合作社的理事會、監事會成員中,前十大出資人所占的比例超過70%以上,其中73.33%的合作社理事會、監事會成員與前十大出資人完全重合這一方面說明合作社的日常運營和管理都掌握在少數出資的核心成員手中,另一方面也表明了核心成員投入的人力資本要素貢獻。但是,由于許多合作社處于“互助益貧”的包裝,人力資本要素投入并未在收益分配中得以體現,核心成員必然要求其收益嵌含在可量化要素收益中。
為保障對合作社所有投入要素的收益,核心成員必須擁有對合作社的控制權,避免股權被稀釋,因而即使普通成員擁有資金要素也不被允許以股權方式為合作社融資。
正如上文的分析,信息不對稱造成普通成員的“不敢”融資、核心成員出于對自身投入的無形要素收益保護的“排斥”融資,是成員間非利益共同體關系的外在體現。這是成員對自己所承擔風險和既得利益的權衡選擇,也是異質性合作社面臨內部融資約束的根本原因。
三、合作社內部融資約束化解:基于利益共享機制構建案例的啟示
對于異質性合作社來說,共同利益同樣是合作社存在的基礎,但是核心成員的利益目標是超過與普通成員共同的部分的。由于核心成員是合作社發展中關鍵要素的貢獻者,合作社必須考慮在實現共同利益的基礎上,允許核心成員實現其個人的利益日標,才能夠實現可持續的發展。因此,異質性合作社的收益分配制度是不均等的,這也已經被大多數合作社的普通參與者所默認。但在實踐中,合作社收益分配不均等的“程度”大多由核心成員所主導,缺乏科學的、被共同認可的分配標準,普通成員只有用腳投票的權利,因而自然而然缺乏參與融資的積極性。
在調查中發現,構建了利益共享機制的合作社能夠解決合作社內部融資的約束。這是因為,如果異質性合作社能夠在實施新項目時,實現了項目收益的共享和風險的共擔,且這種收益和風險是一種增量收益和增量風險,則其雖然仍是非“利益共同體”的實質,但已建立起利益共享的機制。從實現組織目標來看,這種機制充分地調動了成員參與資金合作的積極性,進而能夠更大可能實現合作社全體成員共同利益與核心成員個人利益的雙贏。從組織可持續發展來看,它大大減少了核心成員對經營信息隱瞞的動機和普通成員對收益分配不滿的情緒,有利于形成相互間的信任關系。利益共享機制大大減輕了核心成員對普通成員參與合作社融資的“排斥”,以及普通成員對合作社融資的“不積極”。下面以案例說明。
(一)“項目”利益導向是合作社實現內部融資的核心因素,是異質性合作社利益共享機制構建的基礎
異質性合作社“非利益共同體”的現象源于成員利益目標存在的差異,這是既定的事實。但是當合作社構建的新“項目”是基于所有成員的利益時,合作社就具備了構建利益共享機制的基礎,如內蒙古某南瓜種植合作社于2013年初實施的南瓜儲藏加工基地建設項目。該合作社于2004年成立,是典型的成員異質合作社:(1)合作社由5名南瓜種植大戶領辦,他們是僅有的資金要素投入者,共出資50萬元,其余145名成員只以土地人社。(2)出資最多者是合作社理事長,5名領辦人是理事會和監事會的全部成員,他們負責合作社的管理、運營和產品銷售,貢獻了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要素。(3)合作社共同銷售產品,但實行非均等的收益分配制度,即按交易額二次返利(70%)+現金股(30%)進行分配。這顯然表明了該合作社內部是非“利益共同體”的狀態。
但是,該合作社實施的南瓜儲藏加工基地項目是具有共同利益導向的,即以全體成員共同利益為出發點而建的。這是由于農產品市場是最接近于完全競爭的市場,任何單獨的市場交易參與者都無法控制價格和產量。且作為農產品的南瓜天然地具有易腐性的特點,因此在南瓜上市的季節,該合作社將可能面臨或銷售收入過低造成入不敷出,或南瓜豐收,造成產品滯銷的兩難境地。南瓜儲藏加工基地的建立不僅可以有效地延長南瓜的保存期限,使得合作社能夠“從容”地擇市、擇時交易,而且有助于合作社產業鏈發展的延伸,增加了產品的附加值。
然而,南瓜儲藏加工基地建設項目的資金需求量較大,同時由于合作社缺少符合要求的抵押擔保物品,無法從正規金融機構獲得貸款,且合作社不留存收益,該合作社面臨較大的資金需求壓力。在該項目共同利益的導向下,合作社內部進行協商,項目所需資金的60%由核心成員出借,40%由普通成員出借,其中普通成員資金出借量與成員和合作社的交易額掛鉤,同時,所有成員的資金均享受銀行同期存款利率水平價格。截至2013年底,合作社已籌集成員資金70萬元,較大減輕了合作社的資金需求壓力。合作社成功地通過成員內部的融資解決了資金需求問題。
(二)“項目”利益的充分共享是合作社從內部獲得后續融資的關鍵
農民合作社是農戶參與市場交易的重要經濟組織形式,隨著農村市場經濟環境和市場需求的變化,其作用的充分發揮離不開持續的資金支持。合作社內部“利益共享”機制的構建調動了普通成員對合作社融資的積極性。但是如何保持普通成員的融資積極性,從而使內部融資真正能夠成為合作社獲得持續發展資金的可行渠道,才是利益共享機制構建的要義。四川成都某土地股份合作社利益共享機制的構建是一個較好的參考。該合作社是為解決大量農民外出務工造成土地被無暇顧及甚至撂荒而創立的,以股份制方式組建,所有516名成員均以土地計股入社。合作社聘任職業經理人經營管理合作社的一切大小事務,職.業經理人以貢獻的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要素獲得獨立的收益分成酬金。普通人社農戶投入的土地要素參與合作社收益分成,但其在合作社生產的勞動力投入不參與收益分成,僅以工作時長計酬,且這部分支付的勞動力報酬計入合作社的經營成本。在保障入社農戶每畝耕地獲得一個基本收益的情況下,合作社純收益按1:2:7分配,即10%留存合作社公積金,20%按農戶股份分紅,70%支付職業經理人雇傭金。顯然,這也是一個基于要素投入差異而形成的異質性合作社,職業經理人實質上是合作社的核心成員,所有土地入股的農戶是普通成員。由于所有普通成員均以土地要素入股,核心成員以人力和社會資本要素入股,合作社缺乏牛產所需的資金資本要素,面臨著較大的資金需求壓力。
由于農業生產所需的資金大都是季節性資金需求,具有需求期短、滿足及時性的特點。所以經過協商,合作社以債權形式向成員籌集資金。合作社根據乍產的資金需求量對入股土地按比例募集資金,社員按照入社土地的數量,大春每畝出資700元,小春每畝出資300元,同時強制性規定在社員出資不能滿足需要時由職業經理人出借資金,并對所有資金按月支付利息。待銷售完成,清算本息。據調查,合作社自2006年成立以來,每年都以這種方式籌集生產性資金。2014年合作社共籌集債權資金30.6萬元,其中成員出資28.6萬元,職業經理人出資2萬元,極大地緩解了流動性資金壓力。分析該合作社能夠持續內部融資成功的原因除了生產項目共同利益的導向以外,另一個關鍵的原因是所有成員基于投入都承擔了項目的風險,并以共同認可的收益分配方式充分共享了項目合作的收益。
(三)“項目”利益長遠性是形成穩定融資渠道的基礎,有利于合作社“利益共享”機制的穩定存續
“項目”利益的導向和充分共享構建了異質性合作社內部的“利益共享”機制。但是,與經典合作社強調的公平和平等不同,異質性合作社更加強調效率和資源互補,其發展更多的是以市場需求為導向,而怍以成員利益為導向。因此,隨市場需求變化而發展的異質性合作社存在內部“利益共享”機制再次瓦解的可能。只有“項目”帶來的利益是長遠性的,合作社構建的才是一個穩定的“利益共享”機制,進而內部融資也才能夠成為合作社穩定的融資渠道來源,真正為合作社可持續發展提供資金所需。如土地股份合作社農產品品種改良、初級加工、倉儲的基礎設備建設項目,采取內部股權式方式籌集資金。每位成員的融資額與其投入的土地股份掛鉤,并記為現金股份參與收益分成,2014年該合作社以股權式籌資200萬元,及時地充實了合作社基礎建設的投入。這種股權式吸納內部成員資金的融資方式,使成員能夠長期性地分享項H投資帶來的收益,同時也共擔了項目的長期風險。相對于南瓜種植合作社債權性融資所構建的利益共享機制,土地股份合作社的利益共享機制更加穩定。
四、完善利益共享機制,促進異質性合作社內部融資的建議
異質性合作社本質為非利益共同體,但是基于共同利益導向的“項目”融資使成員分享了合作社共有的增量收益,并承擔了相應的風險。從而,異質性合作社內部形成了利益共享的機制。但是,這種利益共享機制是建立在異質成員間的“合作”與“信任”基礎之上的。只有核心成員和普通成員都能夠通過合作社這種組織形式實現各自的利益目標時,異質成員間才能夠建立真正的“信任”關系,實現可持續的“合作”。如何實現異質成員的差異化利益目標?以下兩點是較為關鍵的。
(一)堅持以“二次返利”為基礎的收益分配制度
利益分配制度是合作社的重要制度,體現了合作社的經營觀念。“二次返利”的收益分配制度是傳統合作社的經典收益分配制度,也是合作社與其他經濟組織的重要區別,是合作社質的規定性要求但是傳統合作社“二次返利”的收益分配制度是建立在同質成員之間的。對于大多數異質性合作社來說,核心成員遠大于普通成員的投入,必然要求獲取與投入相應的回報,因此,完全純粹的“二次返利”收益分配是不現實的。異質性合作社可在充分考慮要素收益的前提下,采取以“二次返利”為基礎的收益分配制度,如南瓜種植合作社采取按“交易額二次返利(70%)+現金股(30%)”的收益分配制度;土地股份合作社“10%留存合作社公積金+20%按農戶股份分紅+70%支付職業經理人雇傭金”的收益分配制度等。這種分配制度既考慮了異質成員的差異化利益目標,也保持了合作社“合作”的本質,是一種有益的嘗試。
此外,堅持“二次返利”為基礎的收益分配制度也能部分減輕合作社的資金需求壓力。根據對內蒙古的調查,40%的合作社采取收購或買斷成員產品的銷售方式,這些合作社理事長均表示每年在產品收購季節,收購/買斷成員產品急需大量的短期流動資金,合作社的自有資金根本無法滿足資金的需求量,核心成員不儀不得不追加投資,甚至很多時候還不得不以個人名義借款來籌集所需資金。而“二次返利”的收益分配必然要求所有成員以合作社名義共同銷售產品,合作社無需籌集收購產品的資金,只要待產品售出后,扣除經營成本,按交易量分享收益(即“二次返利”),大大減輕合作社流動資金需求量。
“二次返利”的收益分配制度真正體現了“合作”的意義所在,是構建“利益共享”機制的前提之一。
(二)實行以各類要素投入獨立核計為主的收益分配制度
正如本文第二部分所分析的,無形要素的收益(社會資本、人力資本)嵌含在可量化要素(資金資本)的收益中,使得核心成員刻意隱瞞合作社經營信息、排斥普通成員融資。這種成員排斥和信息不對稱,形成了成員間的非信任關系,而這種非信任的關系又進一步惡化了異質性合作社的融資困境。因此,給予各類要素投入獨立的收益核算可能是一種從根源解決融資問題的辦法。只有核心成員所有的要素投入都獨立地參與合作社收益的分配,才能使其不再具有隱瞞信息的動機,不再排斥普通成員的融資 如此,普通成員和核心成員之間才能建立起相互信任的關系,這是合作社構建利益共享機制的另一前提。如土地股份合作社給予職業經理人(核心成員)投入的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要素參與分享70%合作社收益的比例,并且這種分配也得到所有成員的認可并接受。合作社較好地解決了內部信息不對稱的問題,成員間形成了相互信任的關系,從而,他們才能夠“齊心協力”,每年為合作社生產和發展共同融資。
值得關注的是,每類要素應獲得多少比例的收益分配才是合理的,已有的研究尚沒有統一的定論和標準。本文認為具體要素的收益分配比例應視要素的稀缺程度、合作社所從事行業、當地的經濟環境等進行綜合考慮,但所有的考慮都只圍繞著一個核心問題,即所有成員真正的認可并接受。
同時,本文嘗試從內部融資路徑角度為異質性農民合作社資金缺乏、融資困難提出可借鑒的思路,雖然通過內部融資緩解資金需求的路徑是建立在對個別案例研究的基礎上的,但是,鑒于我國農民合作社成員結構異質是個普遍現象(鄧衡山、王文爛,2014),而全國各地的政策環境亦是類似的,因此,這種解決的思路是具有可推廣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