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退失據的新聞化春晚

北京

徐曉軍

進退失據的新聞化春晚

北京

徐曉軍

網友找槽點、專家論歧視、官媒贊反腐、“乒乓球”、廣場舞、搖一搖、抄襲門，等等，今年的央視春晚盡管收視率創下新低，但過后熱鬧的程度依舊不減。當然這個熱鬧只能屬于春晚的周邊新聞事件，很難說是春晚自身留下什么經典節目令人回味無窮或不斷傳唱。

依舊看央視春晚的人有不少也只是出于習慣、懷舊。而在微時代、大數據時代還出現了一批新的“半職業性”觀眾群體：找槽點的段子手、寫評論的學者教授。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使央視春晚的收視最低點在數據上沒有更加難堪。但不管怎樣，央視春晚保持了近幾年來一貫的水準：出于懷舊想看點節目的看不到好節目，為了書寫看節目的則看不到節目的好。

看不到好節目，是晚會自身的問題。民間段子手大大提高了觀眾的日常笑點，地方電視臺不斷豐富的綜藝節目以及網絡上同步可見的美國大型娛樂節目（超級碗、奧斯卡、格萊美）更是大大提升了人們對歌舞類節目的欣賞訴求。炒冷飯的語言類節目提不起人們的興致，反倒是吐槽比節目本身更有水準。歌舞節目大多束手束腳不好看不好聽不新潮，以至于被段子手和評論家同時遺棄。主持人僵化的臺風、程式化兼儀式化的串詞，更是讓主持人出現的時刻成了“尿點”和放煙花爆竹的時間。

看不到節目的好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沒有好的節目，但如果說春晚所有的節目都一無是處，那也的確冤枉央視春晚了。比如雜技《青花瓷》，你可以說不新鮮，但不能說沒功夫，更不能對之冷嘲熱諷。一句“拒絕乒乓球”都引來乒乓球國手們的反彈，要是對有真功夫的雜技吐個槽，恐怕引來的就不只是雜技界的反彈，還得遭致全體國民的唾棄了。當然更主要的是要說出類似《青花瓷》這類節目的好處，沒有點當行水準恐怕是不行的。相對而言，吐槽語言類節目就要容易得多，而且吐槽和分析節目中的道德和價值取向不僅風險低而且顯得自己高瞻遠矚。況且，新媒體的崛起、傳統的節目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轉變，也讓吐槽、批判更易博取公眾的眼球。

當然媒介的不斷發展、豐富和更新，更為重要的是讓電視在大眾的日常生活中扮演的角色發生了重大的變更。在改革開放初期，電視作為奢侈品初入尋常百姓家，直接讓百姓的家庭生活發生了重大變化。茶余飯后，自己家沒有電視也不妨礙人們走親串友圍聚一堂看電視，品頭論足，可謂其樂融融，這幾乎成為一時風潮。對受了十數年娛樂禁忌的老百姓而言，央視春晚也伴隨著電視進入千家萬戶，更是讓老百姓眼前一亮，看春晚也成為年夜飯之后家家戶戶的不二選擇。但隨著電腦、手機、平板等新媒介的普及，電視在百姓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不斷被這些新興的媒介分擔，其重要性也就不斷退化。地方電視臺也在這些年中不斷興起，尋常百姓的日常娛樂休閑的方式也不斷豐富，央視春晚借助當初一家獨大的壟斷獲取的地位自然也就不斷被動搖，以至于不僅成為吐槽的對象，甚至還得借助吐槽（網播平臺啟用彈幕、主持人插播網友吐槽）來自我拯救。這不失為央視春晚的一種進步，但也是一種無奈的選擇。

這種無奈的選擇，恰恰表明了央視春晚自身地位的困境。春晚說到底是為了豐富老百姓除夕晚上的娛樂休閑生活，增加節日的喜氣。這從第一屆央視春晚由王景愚（喜劇演員）、劉曉慶（電影演員）、姜昆和馬季（二人同為相聲演員）充當主持不難看出。但隨著央視春晚影響力的擴大，它被附加了越來越多的東西，其儀式化意涵也越來越明顯。主持人不僅職業化了，還征用了《新聞聯播》的主持人康輝，這也可見現在央視春晚不再只是一場視聽娛樂盛宴，它還在某種程度上擔當起了新聞的職責。反腐作為國家政治層面的問題，其成為2015年的央視春晚核心主題也不失為央視春晚新聞化的一個證明。

央視春晚的這種自我時事化和新聞化，自然也就令小品、相聲脫離了娛樂的形態，幾乎成了公安部門、民政部門的匯報展演，受眾笑不出來，對其不滿也就在所難免。不僅如此，央視春晚的這一選擇，也讓受其熏染的受眾在日久天長中慢慢形成了相似的欣賞習慣。歌舞類節目不僅精品越來越少，成了語言類節目之間的過場，也慢慢退出了受眾的欣賞視野，更不要說進入網絡評論的法眼了。因此，春晚的新聞化，也就讓道德、價值成了評論春晚的主要標尺，藝術自身的問題自然也就退而居其次。反過來，這些評論在某種程度上又進一步誤導著春晚在道德價值上努力調眾口，而漸漸脫離了一臺傳統節日慶典晚會應有的品質追求，春晚的漸趨衰敗、受眾群體的流失也就在所難免。因為，在根本上，我們需要的是過一個快樂幸福的除夕，而不是在這個合家團圓的夜晚一起坐在電視機前以文藝之名接受一場政治道德教化的洗禮。

作 者：徐曉軍，北京師范大學2013級在讀博士研究生，西北師范大學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