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作人



《阿蒂拉》算是一部“冷門”歌劇,作為威爾第較早的作品(1845年首演),它目前在世界歌劇舞臺上亮相不多。然而,《阿蒂拉》又是一部很有影響的歌劇,它所包含的愛國主義精神尤為可貴,其音樂激憤昂揚、蕩氣回腸,被評論家譽為“走進意大利觀眾心中”的歌劇。
上海歌劇院、上海大劇院與匈牙利布達佩斯大藝術宮聯合制作的《阿蒂拉》,于去年11月在上海大劇院首演,當時是為了紀念威爾第誕辰200周年。今年11月,該劇參加了第二屆中國歌劇節,11月3、4日于武漢洪山禮堂連演兩場。除文化部和地區領導,本屆歌劇節評委及評論員外,武漢當地的歌劇工作者和歌劇愛好者亦欣然前往。大家一致對這部歌劇的演出效果表示了肯定和滿意。
我觀《阿蒂拉》。感到它極符合威爾第早期作品的創作思想和音樂風格。一般來講,威爾第的創作分為三個時期,第一時期的作品內容多為愛國主義題材,第二時期多為愛情與道德題材,第三時期多為心理刻畫的復雜情感題材。《阿蒂拉》創作于1845年,屬于威爾第的早期作品,故愛國主義思想和內涵十分強烈。而在音樂上,此時的作曲家已經顯露出抒情與戲劇相結合的創作風格。
威爾第的歌劇是世界歌劇史上最重要的文獻,他的創作代表著歌劇藝術發展的重要階段,其意義是任何一個作曲家的作品都無法比擬的。如同交響樂藝術中的貝多芬,威爾第是世界歌劇藝術中一個里程碑式的重要人物。
《阿蒂拉》是一部表現愛國主義斗爭的歌劇,劇中人物的情感糾結和復雜變化,反映出一種強烈的民族精神和民族立場。匈奴王阿蒂拉侵略成性,濫殺無辜,激起了異國人民及將士們的強烈復仇愿望。由于他為被俘的意大利美女歐達貝拉的執著精神和絕世美貌所迷惑(應允還給她寶劍并娶她為皇后),中了她暗存殺機的韜晦之計。后來,逃犯弗雷斯托(歐達貝拉的情人)聯合歐達貝拉及羅馬將軍艾齊歐設計懲處阿蒂拉,阿蒂拉發現時已為時已晚,最終,他被為父報仇心切的歐達貝拉用寶劍刺透胸膛而死。
這部歌劇的劇本是由威爾第的老搭檔,著名劇作家索雷拉而作。以往索雷拉創作的歌劇劇本非常精彩,戲劇性強,人物刻畫深刻,還帶有著流暢的音樂特點。然而就《阿蒂拉》來說。卻并沒有表現出明顯深刻的戲劇性沖突,人物的過分簡單也使得劇情變得“單薄”和“突兀”。但是,威爾第卻以他過人的天才獲得了成功,他沒有受劇本“生硬”的影響,巧妙地用音樂將歌劇情節和戲劇性發展連接并烘托出來,從而展現出了他極強的歌劇感悟力、掌控力和駕馭力。
《阿蒂拉》是徹頭徹尾的大歌劇形式,其中混聲合唱、獨唱、重唱、對唱的形式運用得十分自如,管弦樂團部分亦很豐富流暢。劇中的幾首著名詠嘆調“你可以擁有寰宇,但把意大利留給我”,“哦!在飄浮而去的白云中”,“從永遠的榮耀巔峰”等,顯示出了嫻熟的旋律及戲劇處理技巧,而二重唱、四重唱段落及合唱段落,亦給人們帶來了性格突出和氣氛熱烈的效果。
威爾第是一個為歌劇而生的人,他頭腦中思考的歌劇模式完全是一個集多方面因素為一點的“放大體”。以其他作曲家的作品來對比。威爾第的歌劇都是在統一的思維框架中,按照心中的成熟模式銜接而成的,并非“七零八落”的散架形式。其實,真正的整體交響性歌劇,就是在威爾第的手下成型的,《阿蒂拉》即是這種整體交響性結構在威爾第早期歌劇中出現的雛形。
威爾第歌劇中的樂隊部分相當重要,有人曾說威爾第是真正的交響樂大師,這話非常正確。盡管他沒有寫過套曲形式的交響樂,但其歌劇中的序曲、間奏曲以及穿插段落,都是極具交響性、動力感的音樂。以現今的審視角度來看,歷史上還沒有哪一位作曲家的歌劇配器能夠趕得上威爾第。《阿蒂拉》在這方面就是一個很好的典范,它的配器均衡勻稱,聲樂與樂隊配合融洽,層次與色彩清晰分明而又水乳交融。整體交響性烘托著戲劇性的發展,給人們帶來了強烈的震撼效果。
上海歌劇院、上海大劇院與匈牙利布達佩斯大藝術宮聯合制作上演的《阿蒂拉》,是一次帶有新鮮亮點的演出。首先,兩國藝術家的合作達成了相當的默契,他們以共同的付出和出色的表現取得了歌劇演出的成功。
導演卡爾·喬巴的執導清晰簡潔,對人物的情感交織刻畫細膩,歌劇的“場面化”布置得很開闊,很均衡。此外,喬巴的執導還最大限度地照顧了演唱,無論在什么情況下,他都能夠使歌唱家盡力發揮出演唱技巧,這是歐洲典型的歌劇導演手法。
歌劇的舞美設計大氣壯觀,陰森且帶有“透視感”的布景道具,給人們心理上造成了不小的“恐懼”韻味和緊張度,然而這種心理卻恰好地配合了劇情內容與音樂效果的展開。
張國勇是我國優秀的交響樂及歌劇指揮家,《阿蒂拉》在他的指揮下,音樂始終穩重地向前發展,沒有突兀的現象出現。這說明張國勇具備很好的掌控力和平衡力。歌劇演出的成功,他作為指揮家是功不可沒的。
此次《阿蒂拉》的演員是“國產”陣容。女高音孫秀葦是我所熟悉的歌唱家,她是中國少有的戲劇女高音,近年來無論演唱還是表演都愈加成熟。孫秀葦有著很強的歌唱能力,她的先天條件和技術都十分出眾,演唱時的聲音張力和表現幅度很大,令人聽后頓感震撼。歌劇中她飾演女主角歐達貝拉,這個人物的戲很重,幾段大的詠嘆調具有相當難度,然而孫秀葦卻駕馭自如,演唱和表演都近乎完美。二幕一場,歐達貝拉獨自思念情人弗雷斯托時演唱的詠嘆調“哦!在飄浮而去的白云中”是一段分量頗重的詠嘆調,孫秀葦的演唱顯得很“富裕”,高音光彩亮澤,聲音富有穿透力和持久力,給人們留下了深刻印象。如果說讓我對她的演唱提些意見,那就是希望她能在演唱中再“控制”一些,避免“開”太大而“撐”太猛,聲音上更加自然清麗些為好。
男中音楊小勇是一位很有造詣的歌唱家。歌劇中他飾演主要人物艾齊歐。楊小勇雖是男中音,但聲音具有男高音般的金屬“磁性”,亦有著伸展舒暢的松弛感,其特色非常突出。近年來,楊小勇在歌劇藝術實踐中取得了累累碩果,先后參演過30余部歌劇,積累了相當豐富的演唱及表演經驗。人們在劇中看到,楊小勇唱演俱佳,他對角色的音樂處理和戲劇表現,都達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今后,希望他在唱、演方面都再自然舒展一些,有時多些調侃性的“放松”感,并特別注意與其他角色在合作時的“幫襯”作用。
男高音韓蓬是上海歌劇院的年輕歌唱家,目前是上海歌劇院重點培養的年輕骨干,此次擔任《阿蒂拉》的主要角色弗雷斯托,是他歌劇藝術實踐中的一個重要機遇。我在現場聽到,韓蓬的聲音非常高亢,有著極好的先天條件,歌唱技巧和能力亦達到了一定程度,因此演唱和表演都有著很好的發揮。《阿蒂拉》盡管不是一部以男高音為主的戲,但其中的某些唱段卻極富唱功,韓蓬當晚的發揮非常出色,高質量的高音很有“氣勢”,弗雷斯托的性格與內心世界被他很好地表現出來。對于這位青年演員,我認為最重要的是要加強實踐的積累。現在他的唱演經驗都不夠“老到”,舞臺上多少有些盲從感,這是需要今后進一步磨練和完善的。
飾演阿蒂拉的青年男低音歌唱家余楊很不容易。據我所知,他在前幾場演出中一直飾演教皇,此次“臨危受命”,實為精神和勇氣的“雙佳”表現。完成阿蒂拉的演唱,對于余楊本身來說是一個非凡的成績。然實事求是地說,他在整體上還存在著聲樂上和表演上的許多問題。這些問題有技術上的,也有經驗上的,例如聲音厚度不夠、穿透力欠缺、表演“過溫”等等。
飾演教皇的張慶新聲音宏亮而寬厚。全劇中唱段不多,但卻給人們留下了深刻印象。其實以他的能力,今后還可飾演更多的角色,“大用”一詞對于他來說是十分恰當的。
上海歌劇院合唱團換了不少新人,他們陣容齊整,水平均衡,在歌劇中發揮了很好的烘托作用。《阿蒂拉》的合唱段落不少,一開始便是難度不小的開幕合唱,中間和結尾亦有多段合唱。上海歌劇院合唱團的歌唱家們演唱入情,表演入戲,為整部歌劇的演出成功增添了色彩。
上海歌劇院交響樂團的演奏比以前更加細化了。在歌劇演出中,樂團的整體聲音很見“功力”,弦樂與管樂的融合比較自然,聲部的層次亦顯得很清晰。應該說,這是一個富有實力和經驗的歌劇樂團。
《阿蒂拉》能夠在中國上演,本身是一件不易之事,上海歌劇院與匈牙利布達佩斯大藝術宮的聯合制作演出,為這一“冷門”的世界經典歌劇在中國“落戶”立下了汗馬功勞。《阿蒂拉》使我們進一步了解了威爾第的早期創作,對他一生的創作脈絡及藝術風格演變加強了印象和認識。這是一件十分有益和必要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