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繼民
節奏是一種音樂美,和諧的節奏必然產生美感。細讀大家的作品,發現他們造成的句子,不管是整句還是散句,長句還是短句,都很有節奏感,讀來“既甜蜜又酣暢……而獲得心靈的輕盈和潔凈”(作家鐵凝語),所以文章很有魅力。清劉大櫆說:“文章最要節奏,譬之管絲繁奏中,必有希聲窈渺處。”近代朱自清也說:“領悟文字的聲音節奏,是一件極有趣的事……我讀音調鏗鏘、節奏流暢的文章,周身筋骨仿佛作同樣有節奏的運動;緊張,或是舒緩,都產生出極愉快的感覺。”我們舉例品味幾種有節奏的句子。
整句的節奏。散文中多用整句,看散文家碧野《天山景物記》中的句子(句中表示節奏的斜線均為筆者加):“那長年積雪/高插云霄的/群峰,像/集體起舞時的/維吾爾族少女的/珠冠,/銀光閃閃;那富于色彩的/連綿不斷的/山巒,像/孔雀開屏,艷麗迷人。”這兩個長句子的節奏可理解為“群峰,像——珠冠,怎么樣(銀光閃閃);山巒,像——孔雀開屏,怎么樣(艷麗迷人)”每句中有節拍,兩句節拍一致。寫滿是高過馬頭的野花時,用了一個博喻:“像/綿延的/織錦/那么華麗,像/天邊的/彩霞/那么耀眼,像/高空的/長虹/那么絢爛。”排比著,當然有節奏,它們的內容是由“像——什么——怎么樣”組成。小說中的整句也很有節奏。如莫泊桑《項鏈》中用的排比句“住宅的寒傖,墻壁的黯淡,家具的破舊,衣料的粗陋(都使她苦惱)”節奏感強,而“美麗、豐韻、嬌媚,/就是她們的出身;天生的聰明,優美的資質,溫柔的性情,/就是她們唯一的資格”的節奏感也很強。“美麗……嬌媚”和“天生……性情”雖字數不同,但均可看作各自句中的一拍。“就是她們的出身”和“就是她們唯一的資格”可看作每一句中舒緩語氣的長句,且從上下兩個后句來說也是對應的,所以讀來瑯瑯上口。
散句的節奏。散句的節奏易被人們忽視,其實它也是有節奏的,所以很多散句,即使較長的散句,讀時仍感覺十分柔和、順暢。又如《項鏈》中的句子:“路瓦栽夫人現在顯得老了,她成了一個勞苦人家的粗壯耐勞的婦女了。她胡亂地挽著頭發,歪斜地系著裙子,露著一雙通紅的手,高聲大氣地說著話,用大桶的水涮洗地板。但是有時候,她丈夫辦公去了,她一個人坐在窗前,就回想起當年那個舞會來,那個晚上,她多么美麗,多么使人傾倒啊!”這幾個句子,“路瓦栽夫人……婦女了”是一組,均大致是“主謂賓”結構;“她胡亂……洗地板”是一組,均大致是“狀謂賓”結構。這些散句整齊,有節奏。“她丈夫辦公去了,她一個人坐在窗前,就回想起當年那個舞會來”中前兩句大致是“主謂補”結構,后一句是“動賓”結構。前兩句長些,后一句短點,顯得很有節奏。“她多么美麗,多么使人傾倒”是整齊的“狀謂”結構。可見小說家寫散句時也是很注意句子節奏美的。周先慎的議論文《簡筆與繁筆》一文中的敘述散句也具節奏美,如寫魯智深三拳打死鎮關西的敘述式散句:“看作者寫魯智深三拳打死‘鎮關西。鼻上一拳,‘打得鮮血迸流,鼻子歪在半邊,卻便似開了個油醬鋪:咸的、酸的、辣的,一發都滾出來。眼眶際眉梢又一拳,‘打得眼棱縫裂,烏珠迸出,也似開了個彩帛鋪的:紅的、黑的、絳的,都綻將出來。第三拳,‘太陽上正著,卻似做了一個全堂水陸的道場:磬兒、鈸兒、鐃兒,一齊響。”看似全是錯綜,但只要細品,可以看出錯綜中的整齊,富有節奏。再看議論式的散句:“看文學大師們的創作,有時用簡:惜墨如金,力求數字乃至一字傳神。有時使繁:用墨如潑,汩汩滔滔,雖十、百、千字亦在所不惜。簡筆與繁筆,各得其宜,各盡其妙。”整齊中有錯綜,鏗鏘中有舒緩,讀著十分熨貼。
整、散句交錯的節奏。在《莊子·庖丁解牛》中,很多整、散句交錯,也是很有節奏的。例如“良庖歲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作者在“良庖歲更刀”后停一下,寫“割也;”在“族庖月更刀”后也停一下,再寫“折也”。寫兩種狀態的句子整齊、對稱,顯得鏗鏘。在“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后用一較長句子“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以使整齊后出現舒緩,這是放慢了的節奏。這樣,幾個句子抑揚頓挫,舒緩有致,流暢自如,讓人感受到緊湊和輕松的美。
[作者通聯:湖北孝感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