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海娟
在蘇教版語文選修教材中,與詩歌選讀相關的有《現代詩歌選讀》和《唐詩宋詞選讀》兩冊。從所選詩歌的形式上分析,差異較大,似無相通之處,但從詩人內心的意愿與情感來看,又存在著人性的相通,這就為詩歌選讀的內容選擇與教學重構提供了可能。下面筆者以《與諸子登峴山》及《尋夢者》兩詩的協同教學為例,就中國詩人內心深處的“身”與“天下”談談自己的思考。需要說明的是,這里所引用的“身”與“天下”出自“修齊治平”之首尾,是指詩所關注的對象,亦指作者內心的一種情感。
《與諸子登峴山》作者孟浩然仕途不暢,一生多半時間隱居家中,讀書作詩,偶與舊友登游峴山,身臨羊公碑,憶起羊公。詩人心里憂傷,于是作此詩。此時詩人之心境,便是學生久已熟悉的“感時傷懷”。
在中國古詩中,感時傷懷之作甚多,從這些詩中可以窺見古代詩人的一種思想。譬如本詩,首聯“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既是說明事物發展之理,也是說人的發展規律。但詩人常常不是感懷自己個人,而是將自己放到“修齊治平”的“國”與“天下”的背景中,而且常常是凸顯“天下”的意義。這樣的一種情懷是古代詩人尤其是豪放派詩人幾乎都會表現出來的,也是文脈、國脈所在。在教學中,這樣的思想如何向學生傳遞并真正感染學生,成為詩歌選讀教材教學重構之關鍵。
重構之本義,顯然在于引領學生的思路發散,而不是拘泥于字詞義等。“天下”情懷在選修教學中更容易為學生所理解。筆者在簡單介紹和回顧了劉禹錫的《蜀先主廟》、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等詩之后,讓學生將這些詩結合起來理解,以尋找詩人內心的共同情感。有學生總結說:其實除了這些詩之外,還有其他的作品也能證明中國古代詩人確有一種強烈的家國天下的情懷;還有學生說:很多詩人在很多時候都放棄了自己個人的“身”,而將“天下”置于個人之前,這應當是中國古代詩人特有的思想。當然也有學生會提出疑問:宏觀語境下的“天下”與個體視角下的“個人”如何協調,今天的人對古代詩人的精神表示敬佩是必須的,可是一定要忽視自己嗎?
這樣的多元認識應當是選修教學能夠接受的,這也是教學重構的另一種含義所在。對于學生的觀點,更多的還應當通過閱讀內容的重組,并以閱讀推進。
順著學生對古詩作者感時傷懷的認識,順著學生撇開對“天下”而轉向對“身”的思考,筆者決定讓學生在讀完《與諸子登峴山》之后,來讀讀現代詩人戴望舒的《尋夢者》。
從唐宋跨越到現代,在教學時空中是可以實現的。有教材解讀者說:“編者希望學生能通過《現代詩歌選讀》提高自己的文學鑒賞與審美感悟能力。”就《尋夢者》一詩而言,筆者以為需要鑒賞和感悟的,可以是“夢里花開”中的“身”。
《尋夢者》一詩中有許多關鍵詞句需要學生仔細揣摩:夢;嬌妍的花,青色的大海;無價的珍寶,金色的貝;它(夢)在一個暗夜里開綻了;在你已經衰老了的時候……讀、思此詩,可以認為這首詩更多的是作者個體的一種思想,夢應首先是作者個人的夢,尋夢者更多的應當是尋夢的作者自己。與學生一起學習的過程中,有學生理解“在青色的大海底里”尋夢,意味著尋夢之艱;有學生認為在冰山與瀚海當中尋夢,意指道路之難;亦有學生指出一個夢或許只有在“在天水里養九年”,才能在某“一個暗夜里開綻了”,夢在“暗夜里開綻”,說明夢的到來未可期,但尋夢者只要付出努力,夢終究會被尋找到;而青色、桃色、金色在學生的眼里,那就是夢的背景色……
在這樣的解讀過程中,在這樣的尋夢過程中,學生感受到的幾乎全部是個體,這個個體可以是作者,也可以是學生自己(讀者)。顯然,這是“身”的意蘊。等到學生的這種感覺強烈之后,教師再讓學生比較:分別讀完《與諸子登峴山》和《尋夢者》,能否尋找到不同時間與空間中的兩作者內心相通之處?
孟浩然“感時傷懷”,戴望舒的“夢里花開”,說白了其實都是對內心的一種期求。孟浩然一腔報國熱情無法為國揮灑,為“天下”計的背后有著對自己個人之“身”的失落;而戴望舒早期學習創作過程中所積累下來的中國古典詩歌傳統,也使他的內心深處在關注個體之“身”時有著“天下”的影子,因此有人評價《尋夢者》一詩隱藏著作者大時代里對個人命運的憂傷。從這個角度講,兩詩自有互解之處。而選修課程教學中的內容選擇與教學重構之意義,也正在于此。
需要說明的是,詩歌選讀的這種選擇與重構,關鍵在于把握詩中人性之脈絡,讀詩既為讀時代,更為讀某個時代中具體的人,人可以是不一樣的,但人性一定是相通的。認識到這一點并梳理之,會發現選修課程的內容選擇與重構有著很大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