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翚仿趙孟頫《水村圖》鑒賞

嚴新

[內容摘要]王翚（1632-1717），江蘇常熟人。字石谷，號耕煙散人、劍門樵客、烏目山人、清暉老人等。他是清代著名畫家，被人們稱為“清初畫圣”、“黃門畫者”。與王鑒、王時敏、王原祁合稱“清四王”。新發現的一幅王暈仿趙孟頫《水村圖》，筆者試又對其進行考究與鑒賞。

[關鍵詞】王翚 水村圖 鑒賞

《水村圖》在中國書畫史上極負盛名，目前已知現存的《水村圖》有趙孟頫的《水村圖》、趙大年的《水村圖》和王暈仿趙大年的《水村圖》。這些都是古代書畫家留下的精美珍貴畫作，是中國書畫史上的瑰寶。而對于新發現的王翚仿趙孟頫《水村圖》，我們很有必要對它的真偽等一系列問題加以認真考究。

一

新發現的王暈仿趙孟煩《水村圖》為設色紙本，立軸形，縱48厘米，橫31厘米，未經裝裱，色澤深沉，雖然邊角和局部有破損、蟲洞，但畫面基本完整。右上角引首“標題”題記為“水村圖”，下有“仿[由于有蟲洞該字為筆者推測意思得出]趙文敏”四個字。鈐印為“石谷子”、“王暈之印”（朱文、白文）。題識為“點點沙鷗下渚田，荒荒漁舍隱溪煙。夕陽柳岸收漁網，秋水蘆花放鴨船”。品評語為“觀石谷水鄉極本煥然，神明不止下真跡一等”。署南田壽平，鈐印為“南田”、“壽平”（朱文、白文）。此畫未署所畫日期。整個畫以縱向方式，將水村風景由近及遠地展現出來。此畫幅面不大，但涉獵內容十分豐富，山川、水面、渚田、云霧、蘆葦、雜樹、漁舍、小橋、流水、沙鷗、魚舟、漁夫，無不生動自然，一派清雅蕭疏的水村景象。

研究《水村圖》，首先應弄清一個最基本的問題，即王翚所仿畫的畫家趙文敏是誰？趙孟煩（1254-1322），字子昂，號松雪道人，又號水精宮道人、鷗波，中年曾作孟俯，吳興（今浙江湖州）人士，故畫史又稱“趙吳興”。元代著名畫家，楷書四大家（歐陽詢、顏真卿、柳公權、趙孟頫）之一。據史料記載，趙孟頫為宋太祖趙匡胤十一世孫、秦王德芳的嫡系子孫。趙孟頫死后被元英宗追封為魏國公，謚文敏，故又稱為“趙文敏”。也就是說，文敏是趙孟頫的謚號，趙文敏是后人對趙孟頫的尊稱。此外，王翚本是清初書畫名家，是“黃門畫者”。值得王暈仿畫的人絕對不可能是等閑之輩，一定也是一個大人物。再者，趙孟頫的《水村圖》已是當時的名篇佳作，為人所推崇。

綜合以上幾種原因，筆者認為：首先，有充分理由確認趙文敏與趙孟頫系同一人，故王翚仿趙文敏《水村圖》亦可稱為王暈仿趙孟頫《水村圖》。其次，我們還需要對此畫題識、品評，并對署名為南田壽平的人有一個確認和了解。據史料記載，惲壽平初名格，字壽平，后以字行，改字正叔，號南田，又號云溪外史、白云外史、東園客、甌香散人等，系江蘇武進人。惲壽平生于明代崇禎六年（1633），卒于清代康熙二十九年（1690）。他與“四王”、吳歷并稱“清初六大家”。惲壽平與“四王”之一的王暈是莫逆之交，彼此時常往來，一同游歷山水，斟茗傾談，切磋畫藝，惲壽平贈王翚詩中有日“白首兄弟相見少……人生能得幾知音”，可見彼此交往之密切程度。通過上述史料，以及古代書畫一般落款和鈴印方式，可以看出署名為南田壽平的人應該是清代著名書畫家惲壽平。

二

為了準確鑒別此畫，我們遵循古畫鑒別的基本要件分項進行研究和考證。一是書畫風格。此畫明顯是以趙孟頫《水村圖》為藍本描繪江南水鄉之景，其畫摹古構圖嚴謹，平崗沙渚，疏林水村，湖上漁舟出沒，遠山近陂配軒得宜，水墨設色自然渾成。畫中的山崗沙渚用披麻皴，略加濃墨點苔，雜樹、蘆葦繁簡有致。整體畫面寫境嚴實，筆老思健，意境清曠，淡蕩悠遠。經過與王暈多幅傳世山水畫的比較，筆者認為，一是此幅繪畫技法、筆墨風調與畫家王翚的風格特點相吻合。二是通過題跋所書寫的字跡進行鑒定。畫中“水村圖，仿趙文敏”幾個字，通過與王翚仿趙大年《水村圖》王翚所書寫的字（如文、敏、水等）進行比對，書寫筆鋒流轉一致，所蓋印章也相輔佐證，故可確認“水村圖，仿趙文敏”為王暈所書寫。題識：“點點沙鷗下渚田，荒荒漁舍隱溪煙。夕陽柳岸收漁網，秋水蘆花放鴨船。”品評：“觀石谷水鄉極本煥然，神明不止下真跡一等”中的“渚、柳、水、花、真、等、跡”等字與惲壽平現存書畫作品中所書寫的同樣字在結構和筆鋒流轉上毫無差異。題識、品評署名為“南田壽平”，加蓋“南田”、“壽平”（朱文、白文）印，題識、品評字的書寫與印章之間也沒有矛盾。從古代書畫傳統題跋習慣和所書寫的文字鑒別看，都可以確定為惲壽平所題。三是印章對比。石谷子、王暈之印和南田、壽平之印，分別是朱文、白文印，通過與現有發現的王翚、惲壽平已使用的常用印章比對，有高度一致的對應性，也就是說印章不存在任何不符。四是題跋。題跋是鑒別古畫的又一個重要內容和佐證，而有同時代人的直接題跋遠比后人題跋更能證明其畫作真偽的直接性。此畫的唯一題跋為惲壽平（南田壽平），題跋包括兩部分內容，一是對畫的觀賞記敘：“點點沙鷗下渚田，荒荒漁舍隱溪煙。夕陽柳岸收漁網，秋水蘆花放鴨船。”二是對畫的品評：“觀石谷水鄉極本煥然，神明不止下真跡一等。”如果惲壽平（南田壽平）所題跋的字和印章都對，自然理清了該畫的作者是誰。再者，惲壽平是王暈同時代的著名書畫家，惲壽平與“四王”之一王翚是莫逆之交，彼此常切磋畫藝，在一幅畫里同時存在兩人的印章和題跋是自然的事情。五是蟲洞辨別。蟲洞呈自然的形狀，洞口邊緣光潔鋒利，既有蟲洞的殘洞感，又有蟲洞的“形似”和“神似”，符合自然蟲洞的要求。六是整幅書畫至問世以來深藏不露，流傳范圍非常有限。這也是傳世的清人畫譜和今人編訂的畫家年表中，均未著錄王翚繪有此畫的緣故，因此不能據斷定該畫非王暈之作，應當屬新發現王翚仿趙孟頫《水村圖》畫作。從另一個角度說，此畫從未出現在任何畫錄中，這也斷了作偽的可能。此外，此畫完全處于歲月自然留存的原始狀態，部分畫面自然殘破，這反而更顯此作的真實性。

上述六點基本達到或滿足對一幅古畫真跡的要求，并沒有作假痕跡。唯一點不能確認的是紙張的真偽，由于水平有限，筆者不能對紙張有絕對肯定的把握。以筆者的鑒知，此畫在畫風技法、題跋、印章、書寫等方面沒有不符，而且該畫在畫風、技法、題跋、印章、書寫、作者之間的關系等方面無形中形成了嚴密的相互佐證的邏輯關系。因此基本可以認定，該仿趙孟頫《水村圖》為王翚（石谷）所作；惲壽平（南田壽平）為畫作了題跋。需要說明，這是筆者探究后的個人堅持判斷，更希望有關鑒定專家給予更權威的鑒定。

三

鋪開王暈仿趙孟頫《水村圖》，我們首先會感到迥然不同的江南水鄉繪畫視角，畫家以一種立體式的嶄新視野描繪水村景色，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觀其畫就像站在山岡上水平俯視水村美景，那種平遠與俯視結合的特殊布局，使觀畫者擁有了更為廣闊的視野，百里之景盡收眼底。此畫較好地處理了宏觀與微觀、整體與局部、遠與近的關系。整個畫面疏密有致，層疊有序，悠曠致遠。目光駐足于任何一處，細細觀賞都是美的享受，雜樹、蘆葦、漁舍、漁夫、沙鷗、小橋、水紋、扁舟等，纖毫畢現。畫中各色景物點綴得清幽靈動，渾然天成，躍然紙上。加上云煙渲染和水流掩映得恰到好處，該畫呈現出一幅江南水村自然和美的景象。仔細觀賞和揣摩王翠仿趙孟頫《水村圖》就會發現，此幅作品不是對趙孟頫《水村圖》的簡單摹仿，而是王翚用自己的身心體驗來解讀大師的作品。畫作以立軸縱向形式描繪水村景色，開掘出自己新的表現，表達出自己的感覺和智慧。可以看得出，王暈仿趙孟頫《水村圖》是在追求廣泛的古意，汲取多方面的藝術營養，并在仿畫中把趙孟頫《水村圖》的意境完全融入了自己的理解與詮釋之中，在繼承傳統的同時推陳出新，形成強烈的個人特征及審美感受。細細品味，觀者還會感受出一種綿綿不絕的氣勢和天然質樸的神采意蘊。該畫不僅使人賞心悅目，同時還令人心曠神怡，如醉如癡，仿佛進入仙境，確乎堪稱華瞻雅致，文墨典麗，神來之筆。

對于新發現的王暈仿趙孟頫《水村圖》如何評價呢？要準確客觀地對王暈仿趙孟頫《水村圖》進行客觀評價，還必須對《水村圖》在中國書畫歷史上所處地位和影響要有一個全面的了解。據現有書畫史料顯示，現己知現存的《水村圖》有趙孟頫《水村圖》（設色紙本，縱24.9厘米，橫120.5厘米）、趙大年《水村圖》、王翚所仿趙大年《水村圖》（設色紙本，縱94.4厘米，橫52.5厘米）和新發現的王暈仿趙孟頫《水村圖》（設色紙本，縱48厘米，橫31厘米）。

其中，元代書畫家趙孟頫所繪的《水村圖》最為有名。此卷以水墨寫江南水鄉平遠開闊的景色，用董源披麻皴畫山，墨色清淡，行筆多曲折變化近乎解索皴，淡墨點苔，樹木蒼老，水致細密。此圖重要之處在于其對元畫獨特風格的形成產生了較大的影響，在開創元、明、清文人畫潮流中起了重要作用，被列入中國傳世山水名畫之列，同時也是趙孟頫傳世重名作品。

趙大年所繪的《水村圖》在書畫史上也十分著名，可惜未流存下來：現只能見到王翚仿趙大年《水村圖》，該畫作于清代康熙己丑年（1709），舊為清代怡親王允祥（康熙十三子）所藏。王暈仿趙大年《水村圖》也是王翚的一幅精品之佳作，在2011年11月13日中國嘉德秋拍會上以2415萬元人民幣的價格成交，不俗的表現已經證明其價值所在。

現今新發現王翚不僅有仿趙大年《水村圖》，還有一幅王翚仿趙孟頫《水村圖》畫作。王翠仿趙孟頫《水村圖》沒有仿趙大年《水村圖》卷藏奔得宜，保存完好，只有畫面邊角和局部有一些破損：雖然不免有遺憾，但未傷涉整體畫貌，紙墨依然絢麗。王暈仿趙孟頫《水村圖》沒有確切的創作日期，從畫的題跋上看，王暈仿趙孟頫《水村圖》與王暈仿趙大年《水村圖》題識一致，都是“點點沙鷗下渚田，荒荒漁舍隱溪煙。夕陽柳岸收漁網，秋水蘆花放鴨船”，只不過前者為王暈好友惲壽平題跋，后者為王翚自己所書寫。

依據王暈仿趙大年《水村圖》在清代康熙己丑（1709）和惲壽平卒于清代康熙二十九年庚午（1690）的情況，王翚仿趙孟頫《水村圖》的年代應當在王翚仿趙大年《水村圖》之前，其具體年代還待考證。趙孟頫《水村圖》、王暈仿趙大年《水村圖》、王暈仿趙孟頫《水村圖》，從畫的尺幅上看，趙孟頫《水村圖》尺寸最大，王暈仿趙大年《水村圖》次之，王暈仿趙孟頫《水村圖》最小。從畫面內容上看，除王暈仿趙大年《水村圖》是局部畫作外，趙孟頫《水村圖》則是橫面展示，王暈仿趙孟頫《水村圖》則是縱向呈現：一個是橫向平遠，另一個是縱向俯視，立體全景展示江南水村風光。從留存形式上看，趙孟頫《水村圖》、王翚仿趙大年《水村圖》都進行了裝裱，畫面都留有后人的題跋或收藏鈴印：而王暈仿趙孟頫《水村圖》未經任何裝裱，也沒有任何人為附加的印跡，完全是一幅裸畫，這在古代書畫的留存中極為罕見。從畫的意境上看，王暈仿趙孟頫《水村圖》比王暈仿趙大年《水村圖》的意境更清曠，景色淡蕩更悠遠，筆墨層次也更豐富。王暈仿趙孟頫《水村圖》雖然是臨古，但又不為成法所囿，水村圖布局有其新穎之處，無論是大局整體，還是局部細微的色彩和空間都處理得十分到位。此畫干筆、濕筆并用，而且多以細筆皴擦，勾勒渲染得法，格調明快，富有寫生意趣。此作是王翚將黃公望、王蒙的書法性用筆與巨然、范寬的構圖完美地結合，創造出一種華滋渾厚、氣勢勃發的山水畫風格的典范之作。

應該說，三幅《水村圖》各具特色，分別從不同視角或側面描繪江南水村風光。歷史上曾經有無數名家仿《水村圖》，而對于王翚仿趙孟頫《水村圖》，清代著名書畫家惲壽平（南田壽平）用了“極本、煥然、神明、一等”等贊語來題跋品評，足以說明此畫名重一時。既使今天我們從歷史、美學和專業的角度，依然能感覺到畫作的古樸深遂、美倫美奐的藝術魅力，也能觀賞到畫作的精湛畫技和高超的藝術造詣。細賞此畫，王翠是以他特有的藝術靈性，通過“心臨”和“心畫”來塑造自己精神內核和詩性意境。整個作品構圖嚴謹，運筆空靈，布墨神逸，顯露出畫家天然之趣、文雅之氣，其整幅作品絕無荒寂蕭煞的氣息，而是充滿樸實靈動的生機，表現了畫家的一種靜穆的心態和對“平淡天真”的追求。一方面，它給我們展現出了自己獨特的書畫藝術視角和風格，另一方面，它又通過此幅書畫把書法表意傳神和繪畫借形賞心發揮得淋漓盡致，給我們完美展現出了書法和繪畫兩種不同形式的藝術美，完全稱得上是中國傳統山水畫的濃墨重彩，是王暈在小幅作品“大手筆”的頂峰之作，它理所應當在中國古代書畫史上占有應有的地位。無論是趙孟頫《水村圖》，還是王翚仿趙大年《水村圖》、王翠仿趙孟頫《水村圖》，都是古代書畫家給我們留下的傳世墨寶。對于王暈仿趙孟頫《水村圖》的品評，我們只是以自己有限的鑒識水平進行解讀，并不能全面理解作者創作的初衷和作品原有的寓意，其價值定位還需要相關專家進行全面詳細的研究認定。